



接下来的几天,白云观的弟子们各自行动起来。
夜幕降临,石勇和白鹤化作两道矫健的身影,在“三木商社”所在的街区穿梭。他们避开巡逻的警察和租界的便衣,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
商社大楼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阴森,窗户透出的光线很少。正如陈明远所说,外围的守卫确实不同寻常。他们站姿笔挺,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行动间带着一股军人的利落。
石勇和白鹤躲在暗处观察,发现这些守卫不仅配备了枪支,腰间还鼓鼓囊囊,似乎藏着其他武器。他们甚至看到有几个守卫在换班时,相互之间用一种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低语,表情严肃。进出大门的人员也很少,偶尔有车辆驶入,车上的人都行色匆匆,表情冷漠。
石勇猫着腰,藏身在街角的一个垃圾箱后。一股难闻的气味钻进鼻腔,他不动声色地忍着。他仔细观察着一名守卫的呼吸节奏和肌肉线条。那不是普通人的松弛,而是随时可以爆发的紧绷。守卫的目光扫过来时,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锐利,仿佛能穿透黑暗。石勇注意到,这些守卫的巡逻路线并非固定不变,而是时常有细微的调整,显得随机而难以捉摸。
白鹤在他身边,眼神同样专注。他更关注守卫之间的配合和交流方式。他们发现,守卫之间的低语虽然听不懂,但配合的手势和眼神交流却非常默契,显然经过严格训练。“这些家伙,绝对不是普通保镖。”石勇低声对白鹤说,“更像那些退役的士兵,或者……浪人。”他顿了顿,“而且是精锐。”
他舔了舔嘴唇,感到一丝挑战的兴奋。白鹤点头,眼神凝重:“他们的警惕性很高,想靠近不容易。”石勇没有反驳,他知道白鹤说得对。硬闯只会撞得头破血流,他们需要更精巧的计划。他默默地将周围的环境印入脑海,寻找每一个可能的藏身点和前进路线。
与此同时,在距离商社几个街区的一栋建筑顶楼,墨非架起了他的“风水罗盘”——一个经过他巧妙改装的探测器,以及一台高倍望远镜。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磁极,而是在墨非的操控下,扫描着“三木商社”的建筑。通过罗盘反馈的数据,墨非能够大致判断建筑的材料构成、内部是否有大型金属设备,甚至微弱的电磁信号。他看着罗盘屏幕上跳动的数据,眉头微皱。探测到的电磁信号异常杂乱,似乎有干扰设备存在。“这帮家伙,防得还真严实。”他心里嘀咕了一句。
望远镜则让他能清晰地观察到商社内部的窗户、阳台,以及偶尔拉开窗帘时匆匆闪过的人影。他记录下灯光熄灭和亮起的时间,判断人员的活动规律,试图找出安保的薄弱环节或可能的通信天线。他甚至注意到,某个窗户后的灯光闪烁频率似乎有规律,可能是一种内部联络信号。墨非将这些信息一一记录在随身的笔记本上,试图绘制出一张无形的内部活动地图。
他知道,石勇和白鹤正在外面冒着风险。他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他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角度,试图看清远处黑暗中那两个微弱的黑影,那是他的同伴。
陈明远则利用他的记者身份,在报社里侧面打听。他假装对日本在华贸易公司的发展感兴趣,向一些跑经济线的同事询问“三木商社”的情况。他还通过自己的线人网络,打探小野寺的背景和社交圈。信息像涓涓细流汇聚而来:“三木商社”确实与几家在华日资企业有着复杂的股权交叉,这些企业背后,隐约能看到日本海军省的影子。小野寺本人,似乎与日本海军情报部门的一位名叫山本的军官有私交。这些信息进一步证实了林玄真的判断。
苏巧儿则尝试了另一种方式。她化了淡妆,穿着朴素,伪装成一个想在附近找工作的年轻女子,在商社周边徘徊,试图与商社的普通员工或周边的商贩搭话。然而,商社的员工似乎都受过严格的指示,对陌生人保持警惕,不愿多谈。周边的商贩也对这家日本商社讳莫如深,只知道他们规矩很多,守卫很凶。苏巧儿试图找机会接近商社的送货员,但每次送货车辆停靠,都有守卫在旁监视,让她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最终,她只获取了一些外部人员的大致作息时间和守卫的换班规律,未能深入渗透。
“这里的安保太严密了,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夸张。”苏巧儿回来后向林玄真汇报,“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混进去了。”
林玄真听完所有人的汇报,眉头微皱。直接潜入几乎不可能,强攻更是下策,会彻底暴露身份,引来更大的麻烦。必须想一个更巧妙的办法。
他踱步思索,忽然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既然他们如此戒备森严,是怕有人进来偷东西,或者打探情报。”林玄真缓缓说道,“那如果,让他们主动邀请我们进去呢?”众人不解地看向他。
“主动邀请?”诸葛云问,“这怎么可能?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谁。”
“他们不知道‘玄真道医’是谁吗?”林玄真反问,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笑容,“哈里斯的事情,陈先生的报道,已经让这个名号在上海滩的上流圈子里传开了。特别是我们治好了西医束手无策的怪病,这在那些迷信的洋人和权贵眼中,可不是小事。”
他接着说:“既然是日本人,他们骨子里也有些迷信的东西。特别是像小野寺这种与军方情报部门有牵扯的人,长期处于高压和秘密环境中,精神更容易紧张,也就更容易相信一些超自然的事情。”
林玄真看向墨非:“墨非,你擅长机关术,能不能制造一些,让人觉得商社‘闹鬼’的现象?”
墨非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睛越来越亮:“闹鬼?师兄的意思是……用一些巧妙的装置,制造出怪声、异味,或者物品移位之类的效果?”
“没错。”林玄真点头,“要制造出那种,用常理无法解释,但又不会造成实际破坏的现象。比如,深夜里,听到空旷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或者看到桌上的东西自己动了一下,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或者某个房间突然变得阴冷。”
墨非兴奋地搓了搓手:“这个我擅长啊!利用细线、滑轮制造物品移位,用管道制造远处的脚步声或低语,用简单的化学反应制造异味……这些都是小把戏,但组合起来,足以让人精神崩溃!”他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日本特工被吓得疑神疑鬼的样子。
林玄真看向侯山煜:“侯师弟,你口才好,消息灵通。负责在外面散布关于‘三木商社闹鬼’的传闻,要说得绘声绘色,越玄乎越好。最好能引导舆论,让小野寺听到这些传闻,并且信以为真。”
侯山煜拍了拍胸脯:“师兄放心,我这就去茶馆、酒楼,把这事儿编得连鬼听了都害怕!”
“四师妹,”林玄真看向苏巧儿,“墨非制作好装置后,你需要寻找最合适的时机和方式,将这些装置悄悄地布置在商社内部或外部的关键位置。这需要你的易容术和潜行能力,务必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苏巧儿严肃地点头:“我明白,师兄。这是关键一步,我会非常小心的。”
“石勇,”林玄真看向石勇,“你和白鹤负责外围的警戒和掩护,确保墨非和苏巧儿行动时的安全。一旦有任何突发情况,立刻支援。”
石勇抱拳:“是,师兄!人在,阵地就在!”
“诸葛云和冷月,”林玄真最后看向两人,“你们负责收集所有关于‘闹鬼’现象的反馈,以及小野寺和商社内部人员的反应。根据他们的反应,我们可以调整后续的计划。”
“这个计划,听起来真是……充满道家智慧啊!”诸葛云忍不住笑道,“用虚假的‘邪祟’,引出真实的‘妖魔’。”
林玄真微微一笑:“道法自然,亦可借势。我们无法强行闯入,那就制造一个,让他们不得不请我们进去的理由。‘玄真道医’的名声,加上‘闹鬼’的传闻,小野寺走投无路时,自然会想到我们。”
计划敲定,团队立刻行动起来。墨非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一头扎进了他的工具间,各种稀奇古怪的零件和材料在他手中变成了精密的“闹鬼”装置。他设计了能发出低沉风声的共鸣盒,能让地板发出吱呀声的微型气囊,能在特定温度下释放无色无味气体的装置,甚至还有能让放在桌上的钢笔缓慢移动的电磁线圈。
侯山煜则开始了他的“说书”生涯新篇章。他在最热闹的茶馆里,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三木商社闹鬼”的故事。起初只是模糊的传闻,渐渐地,在他的嘴里,故事变得越来越具体:深夜里,商社的守卫听到仓库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但进去却空无一人;小野寺社长在办公室里,看到书桌上的摆件自己移动了位置;有人闻到了一股腐臭味,但怎么也找不到源头;甚至有人说,在走廊尽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这些故事经过侯山煜的添油加醋,很快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甚至传到了某些小报记者的耳朵里。
苏巧儿则利用侯山煜散布的传闻作为掩护。她有时伪装成送报纸的,有时伪装成邮递员,有时甚至只是一个路过的行人。她仔细观察商社守卫的换班间隙,利用墨非制作的微型装置,悄无声息地将它们安放在商社建筑的隐蔽角落:窗台下、通风管道里、走廊尽头的杂物间。这些装置体积微小,很难被发现。
石勇和白鹤则在苏巧儿行动时,默默地在附近街区巡逻,提供无形的保护。他们眼神锐利,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人物靠近,立刻发出信号,让苏巧儿中止行动。
“闹鬼”的效果开始显现。最初,商社的员工和守卫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认为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但随着“怪事”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难以解释,恐惧开始在商社内部蔓延。深夜的脚步声、偶尔的低语声、物品的移位、忽冷忽热的区域、奇怪的气味……这些现象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却像无形的幽灵,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神经。
守卫们开始变得紧张易怒,夜间巡逻时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阴影处。员工们不敢加班,一到下班时间就匆匆离开,生怕留在闹鬼的地方。甚至有几个胆小的员工因此辞职。
小野寺社长起初不以为意,认为是谣言惑众。但当“怪事”发生在他自己的办公室和住所时,他也开始感到焦虑。他曾在深夜听到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打开门却空无一人;他的烟灰缸莫名其妙地移动了几厘米;甚至在睡梦中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惊醒。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让他心烦意乱,工作效率大受影响,睡眠质量更是直线下降。
他请来了几个所谓的“风水先生”和“私家侦探”,但这些人在商社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自然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小野寺越来越焦躁,他知道这些“怪事”正在动摇商社的根基,影响人员士气,甚至可能泄露一些不该泄露的信息。
就在他走投无路之际,他在一次租界名流的聚会上,无意中听到了关于“玄真道医”的传闻。据说这位道长不仅医术高明,能治愈疑难杂症,更能“驱邪避祸”,解决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哈里斯更是添油加醋地讲述了林玄真如何帮他“清理门户”,治好情妇的“心神被扰”。
小野寺听得半信半疑,但他已经别无选择。他需要一个能解决问题的人,无论他是医生还是道士。通过与日方有往来的租界中间人,小野寺向白云观发出了邀请,希望“玄真道长”能上门一趟,看看他的商社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