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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师兄弟齐聚,共商大计

石勇和诸葛云踉跄着冲入偏殿,殿门已闭,死寂无声。石勇那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险些栽倒,全靠诸葛云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诸葛云自己也是面无人色,手中的折扇早已不知遗落何处。两人对视一眼,那最后的一丝侥幸,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师父……”石勇虎目含泪,声音嘶哑。殿内,林玄真正领着苏巧儿、墨非等几位先到的师弟妹布置灵堂。

白色的幡帐垂落,香烛燃烧,气氛肃穆而悲戚。

见到石勇和诸葛云,林玄真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二位师弟,节哀。师父走得很安详。”石勇和诸葛云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跪倒在清微道长的灵柩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地,久久不起。泪水无声地浸湿了青砖。“师父,弟子不孝,未能送您老人家最后一程!”石勇哽咽着,铁打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诸葛云亦是泪流满面,平日里的潇洒不羁荡然无存。

众人正自悲伤,忽听殿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袍,肩上搭着个布包,手里还牵着一根光秃秃的木棍的男子站在门口,正目瞪口呆地望着灵堂内的景象。他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面容略带风霜,眼神却透着几分精明,一副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打扮。地上,一卷写着“测字算命,银洋一圆”的布幡子孤零零地躺着。苏巧儿眼尖,最先认了出来,惊讶道:“七师弟!”

那算命先生闻言,身子一震。脸上那股市井的圆滑瞬间褪去,换上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悲痛。他几步冲进灵堂,也顾不得捡拾掉落的幡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大师兄!四师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师父他老人家……”

此人正是众人的七师弟,侯山煜。他入门虽晚,但因年岁稍长,比石勇、诸葛云等几位核心弟子都要大上几岁。只是道门之中,向来以入门先后定长幼,故而他行七。

这侯山煜原是个在苏南一带跑码头的游方算命先生。除了替人算命,也兼看风水。他为人机灵,一张嘴能说会道,真正是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领会到了骨子里。寻常人家请他看个宅子,他三言两语,便能将主家哄得眉开眼笑,红包自然丰厚。都说他是苏南地面上,嘴皮子最利索的“侯半仙”,少有摆不平的事。因此生意倒也兴隆,十里八乡请他的人络绎不绝。

说起来,他与清微道长的缘分,还得追溯到民国十九年。那年,侯山煜给太湖边一户姓钱的地主家看风水,选阴宅。钱地主家财大气粗,出手也阔绰。侯山煜踏遍了钱家几座山头,终于寻到一处,当下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摇头晃脑。“钱老爷,此乃‘犀牛望月’之穴,前有照,后有靠,水聚天心,土厚泉甘,必能福荫三代,富贵绵长啊!”他唾沫横飞,说得天花乱坠,钱地主听得是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当即许下重金。侯山煜心中得意,暗忖这趟买卖又稳了。

谁承想,选定吉日,动工修坟。头几锄下去,土质松软,色泽油亮,钱地主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侯山煜也暗自点头,自觉眼光毒辣。不料,一个壮汉铆足了劲,一锄头深掘下去。只听“噗嗤”一声闷响,并非掘到硬石,倒像是捅破了什么。随即,一股浑浊的地下水猛地窜了出来,还带着一股子土腥和淡淡的腐臭味。

“水!出水了!”有家丁惊叫起来。那泉眼汩汩直冒,浊黄的泥浆水迅速蔓延,片刻工夫,好端端一个墓穴就变成了一个泥水坑。眼看就要把整个墓穴给淹了。

钱地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接着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最后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侯山煜,手指头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好你个侯……侯山煜!你个天杀的江湖骗子!”钱地主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口唾沫差点喷到侯山煜脸上。“老子的‘犀牛望月’,被你望成‘泥鳅打滚’了!你……你还我吉穴!”

侯山煜平日里的伶牙俐齿此刻全打了结,吓得面如土色,两腿筛糠。“钱……钱老爷,息怒,息怒则个!”他一边作揖,一边后退:“这……这风水之事,常有变数,许是……许是时辰未到,动土冲撞了……”

“冲撞你娘的头!”钱地主哪里肯听他狡辩,大手一挥。“给我拿下!把他给我捆起来!”

立刻,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和民团团丁一拥而上。侯山煜想跑,可腿肚子早就软了,没跑两步就被人按倒在地。他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袍,转眼就添了无数脚印和污泥。众人将侯山煜捆了个结结实实,像拖死狗一样拖到村口。直接吊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上,就是一顿好打。鞭子、棍子雨点般落下,打得侯山煜鬼哭狼嚎。

“哎哟!饶命啊!钱老爷饶命!小得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再也不敢了!”他鼻青脸肿,嘴角渗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周围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有骂他活该的,也有几个心善的暗自摇头。侯山煜被打得头晕眼花,心中叫苦不迭。暗道自己这张破嘴,平日里能把死人说活,今日却把自己送上了绝路。这回,怕是真的要客死异乡,喂了太湖里的王八了。

就在侯山煜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骨头像散了架,眼前阵阵发黑,只剩半条命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声。

“住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道人缓步而来。他身着朴素道袍,手持拂尘,目光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人正是云游至此的清微道长。

钱地主正指挥家丁打得兴起,被人打断,本想发作。可见来人气质不凡,倒也收敛了几分怒气。“你是何人?敢管我钱某人的闲事!”

清微道长也不恼,目光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侯山煜,又望了望那被掘开的墓穴。他左手微动,掐了几个指诀,片刻间,已了然于胸。“钱施主,此地表象虽佳,然地气浅薄,下方水脉暗涌,确非久安之所。贫道观你这庄子后山,倒有一处‘金龟探水’之局,不知施主可愿随贫道一观?”

钱地主将信将疑,但见道长气度沉稳,不像寻常江湖术士,便哼了一声,带着人跟了过去。到了后山,清微道长踏勘几步,便指了一处。“此处便是。”

钱地主命人稍作挖掘。不多时,便见下方土色纯正细腻,隐隐透着一股温润之气。钱地主请来的几个本地老把式一看,都交口称赞,连道此处不凡,比先前那处强了百倍。钱地主脸上的横肉瞬间堆起了笑容,先前那股能烧死人的怒火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对着清微道长纳头便拜,声音都带上了几分谄媚。

“哎呀!真乃神仙下凡!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险些错怪了高人,也险些冤枉了……侯先生!”他回头一脚踹在一个还想捆紧侯山煜的家丁屁股上。“蠢货!还不快把这个货……哦不,把侯先生解开!好生送去医治!所有汤药费,都算我的!”侯山煜就这样,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每每想起那日道长宛若天神下凡,救他于水火,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感激。这条命,是道长给的。

他养好伤后,重操旧业,却比以往更加谨慎小心。跑遍了苏杭大小码头,给人看相算命,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攒。旁人笑他侯半仙转了性,不再油嘴滑舌,他只笑笑不说话。风餐露宿,足足两个多月,他才凑齐了一百块崭新的大洋。用红布小心翼翼包好,揣在最贴身的怀里,沉甸甸的,比他过去的全部家当加起来都感觉重。

打听到清微道长在茅山清修,他便一路风尘仆仆寻了去。茅山巍峨,仙气缭绕。侯山煜站在山门前,心中既敬畏又忐忑。见到清微道长,侯山煜二话不说,叩头便拜,双手将那布包高高举过头顶。“道长救命大恩,小子没齿难忘!这点程仪,是小子的一片心意,不成敬意,还望道长务必收下!”

清微道长目光温和,手中拂尘轻轻一摆。“侯居士,贫道救你,乃是为人本分,何须言谢。这银洋,你且收回。你命中有此一劫,亦是定数,不必耿耿于怀。”

他顿了顿,打量着侯山煜,又道。“贫道观你于堪舆之道颇有悟性,只是根基尚浅,所学驳杂,若能潜心钻研,将来未必没有成就。”

侯山煜听得此言,只觉一股热流从头顶灌下,浑身通透。他原以为道长只是个有些本事的方外之人,未曾想竟有如此胸襟与见识。再想到自己平日里那些半吊子伎俩,在道长面前简直是萤火之于皓月。他心头一热,当即再次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长!小子愚钝不堪,险些误入歧途,还请道长点化!求道长收我为徒,小子愿侍奉左右,潜心学习真本事!绝不敢再招摇撞骗!”

清微道长看他神情恳切,目中透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微微颔首。“也罢,你与贫道也算有缘。贫道便收你为记名弟子,先在山中学习些吐纳根本,再修习堪舆之术吧。”

自此,侯山煜便留在茅山。从洒扫庭除做起,白日里恭敬聆听道长讲经说道,夜晚则在油灯下苦读堪舆古籍。他本就头脑机灵,又肯下十二分的苦功,数年下来,风水术数大有精进,已非吴下阿蒙。后来下山历练,凭着学到的真本事和那张依旧能说会道的嘴,在江浙沪一带也闯出了些“侯半仙”的名头。只是这次的“侯半仙”,可比从前那个水货,货真价实多了。

这一晃又是数年过去。侯山煜此次恰好在句容县为一户大户人家看完祖坟,事毕,想起恩师,心中便是一阵火热。这几年在外闯荡,虽小有成就,却也积攒了不少堪舆风水上的疑难。正想上山来,好好向师父讨教一二。想到又能聆听师父的谆谆教诲,他脚下都轻快了几分,连日赶路也不觉丝毫疲惫。

然而,当他踏上茅山那熟悉的青石山道时,侯山煜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死寂。往日里,这个时辰总能听到山间道童们晨练的呼喝声,或是琅琅的诵经声。今日,山道上却是一片压抑的安静,连鸟鸣都显得格外稀疏和悲戚。他心中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再往上走,沿途遇到的几个小道童,个个低垂着头,眼圈泛红。见到他这位平日里还算熟络的“侯师叔”,也只是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行个礼,便匆匆避开,神色间满是压抑不住的悲伤。

侯山煜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强自镇定,嘴里喃喃自语,安慰自己或许是山中哪位年老的前辈仙逝了,师父年事已高,难免会因此伤感。可那股彻骨的寒意,却止不住地从脚底板直往天灵盖上冒。他再也按捺不住,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向师父平日静修的偏殿。还未到殿门口,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檀香和纸钱燃烧的气味便扑面而来。那气味中,还夹杂着隐约的、压抑的哭泣声。

侯山煜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巨响,眼前瞬间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他踉跄着,几乎是撞进了偏殿。一眼,便看到了那刺目而绝望的白色灵幡。以及灵堂正中,那个他再熟悉不过,却又让他肝胆俱裂的名字——恩师清微道长的牌位。这噩耗对他而言,不啻于五雷轰顶,天地崩塌。

“师父啊!弟子来迟了!”侯山煜一声悲号,如杜鹃泣血,整个人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双手死死捶打着地面,涕泪横流,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走南闯北,八面玲珑的“侯半仙”模样。他只觉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像被生生撕裂开来,痛得无法呼吸。师父的音容笑貌,昔日的谆谆教诲,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从最初的救命之恩,到后来的悉心指点,再到自己学艺有成下山……桩桩件件,皆是师恩如海。他本以为此次上山,能再聆听教诲,能让师父看看自己这些年的长进,谁承想,竟是天人永隔。

灵堂内的众人见他如此,无不动容,几个年轻些的道童本就强忍着悲伤,此刻也被勾起了伤心事,跟着小声啜泣起来。石勇眼圈也是一红,快步上前,与另一位师兄合力将侯山煜搀扶起来。“七师弟,莫要太过悲伤,当心伤了身子。”石勇声音沙哑,拍着他的肩膀,沉声道:“师父仙游,定不愿看到我们这般颓丧。”

侯山煜被扶起,身子却软得像一摊烂泥,全靠师兄弟们架着。他双目赤红,兀自抽泣不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哽咽声,话不成句。就在这时,灵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呜——嗡嗡——”那声音由远及近,在这清静惯了的茅山道观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突兀,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众人皆是一愣,纷纷侧目望向殿外。谁这么大胆,竟敢将汽车开到这清修之地?引擎声在殿外不远处停歇,接着是车门开关的声音,以及一阵略显急促的皮鞋脚步声。

众人正自诧异,便见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来人约莫三十多岁年纪,身着一套剪裁合体的深色笔挺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更是用发蜡梳得油光锃亮,每一根都服服帖帖。他左手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精致公文包,右手则捏着一方雪白的手帕,正有些不耐地擦拭着额角的微汗。这身打扮,与这肃穆简朴的灵堂、与周遭身着道袍的众人,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青年男子一踏入灵堂,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当他看到灵柩和那满堂刺眼的缟素白幡时,脸上的焦急与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瞬间凝固。他脚步一顿,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整个人僵在了那里。手中的公文包“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里面的文件、票据、钢笔散落出来,滚了一地。他也浑然不顾,只是死死盯着灵堂正中的牌位。

他疾走几步,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不敢置信:“大师兄?林师兄!这……这是怎么回事?师父他……他老人家……”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然不成调。林玄真看着来人,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重重叹了口气,声音疲惫而沙哑。“八师弟,金福财,想不到……你也赶来了。” Xww+Ls63DEtJLeXiWE0ZnLmI1+ghC9OZCtVFO3Cs8Mfl3+9pOraaeeuj/HygJpz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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