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
她们肌肤柔软、脖颈光滑,裁剪得当的衣服勾勒出胸口和腰臀的曲线,在男人面前摇晃。
宫中是,宫外是,她们晃啊晃,像攀缘在大树上的藤蔓,躲在家族的庇护下。
所以她们的前半辈子用来渴望嫁个好夫婿,后半辈子用来守着好夫婿。
而在萧煌眼前晃动的女人,特别多。
他看得有些厌倦,还是第一次,想主动逗逗这个姑娘。
修长的手指伸出去,想捏一下宋袖的脸,却又停在空中。
因为这姑娘侧头看着他的手,问:“钱呢?”
钱……
“一文钱。”宋袖认真道。
她的眼神清澈得很,完全没有亲近萧煌的意思。看到萧煌空空的手心,甚至有些嫌弃。
“本宫为什么要给你钱?”萧煌有些尴尬地,握手收回。
“奴婢这条丝带,一文钱。”宋袖站得笔直,双手相扣放在腰间,规矩得如同路边讨价还价的商贩。
“不给。”萧煌干净利落地拒绝。
宋袖露出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她一路都闷闷不乐,等回到东宫,拿起账本便开始记账。
萧煌斜睨一眼,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在上,写着某年某月,欠一文钱。
“记下也不给,”萧煌脱掉沾血的外袍,道,“东宫也没有月银给你。本宫准你出去做事,但要有本宫的人跟着。总之,不准逃走。”
她的香料很有用,她这个人也有用。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背叛自己。
宋袖气得眼中冒火。
一文钱也要赖账?
谁能想到平素里矜贵傲慢的大周储君,是这副模样?
“太子今日,怎么是那副模样?”
凤鸾殿内终于恢复安静,皇后斜坐的软榻下,十八名宫女端着檀木盘依次跪在殿内。
木盘中放着瓜果蜜饯、赏玩之物。
皇后看向哪里,贴身女官便会示意那宫女跪行近前。
她此时无心休憩,只关心太子安危。
站在帐外的男人回答道:“殿下从北地回来后,发脾气的时候多了些。昨日在户部尚书府,也是这样。”
皇后柳眉微扬:“也拿着刀砍人?”
“回禀娘娘,没有,”男人道,“只是发了脾气,带回来一个丫头。”
“便是他今日带的丫头吗?”皇后道,“没有听说东宫有新的宫女入册。”
“是,”男人回答,“是通房丫头。”
“这倒是稀奇。”皇后看向女官,笑了起来。
从太子十四岁起,宫中便为他选了不少女人。
能侍奉皇子的,自然万中选一。样貌、身材、取悦的能力,全都挑不出毛病。
可萧煌一个都不要。
有几年,皇后甚至怀疑他对女人没有兴趣。索性斟酌着,送了两个男人。
那两个男人乖巧得很,在萧煌床上穿着寝衣等待,结果等来好一顿毒打。萧煌打完了人还不解气,连夜召来工部军役司,把他们绑去北地修长城了。
如今又主动找来个通房丫头?皇后总觉得古怪。
“今日本宫见太子失去理智时,那丫头给他闻了闻荷包。荷包里装着什么,你知道吗?”
男人回答道:“卑职回去后问过,是薄荷之类,提神醒脑的香料。”
皇后坐起身。她淡然闲适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余光看着宫女托举的檀木盘子,若有所思。
“通房丫头,无须懂什么香料。”她道,“懂得伺候人,伺候得当,不要伤了太子的身子,才是正经。”
男人应声是,垂头等着皇后的命令。
可皇后却不是对他下令。
“叫余嬷嬷今晚去东宫一趟,”她吩咐道,“教教那丫头,也看看她能力如何。实在不行,再为太子挑些懂事的吧。”
男人施礼退下。他二十多岁,国字脸、宽肩头,身穿东宫侍卫服饰,走路时总习惯向左右看看,避免有人跟踪。
他走出凤鸾殿,走过宫中复杂却也笔直的道路,从皇宫正门出,再绕了半个宫殿围墙,从东宫正门进。
迎面遇到东宫女官苏舞。
“贺影,”苏舞对他点头,带他远离守卫,才谨慎开口,“太子殿下有几件要紧的事交代给你。他说事关重大,务必保密,不可走漏风声。”
名叫贺影的男人重重点头,握紧腰刀。
“请苏女官放心,”贺影道,“殿下信任卑职,卑职一定不让殿下失望。”
苏舞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交到贺影手上。
贺影看了看收信人的名字,转身离开,与宫中的教引嬷嬷余嬷嬷擦肩而过。
“苏女官,”余嬷嬷牵住苏舞的手,神情热切,“东宫的通房丫头在吗?劳烦引见。”
东宫如今只有一个通房丫头,便是宋袖。
宋袖刚刚合上账本,余嬷嬷便到了。
宋袖觉得,对方那双眼皮塌落的三角眼看着她的时候,像是在观察一个物件。
“殿下的眼光啊,”余嬷嬷堆着笑,“真是让老奴佩服。这脸蛋,这身段,这长腿,”她甚至伸出手摸了一把宋袖的腰,而后说:“万中无一啊。”
“嬷嬷过奖了。”宋袖努力站稳身子,提醒自己别逃跑。
“老规矩。”
余嬷嬷抬手,身后的宫女便递上来一个包袱。包袱打开,是一幅幅男女合欢的避火图。
“先记下这些图,”余嬷嬷道,“今晚引导殿下,试上几个。”
宋袖目瞪口呆。试上几个?她一个都不会。就算会,也不要和萧煌试。
“殿下他……”宋袖脸红如柿,盯着其中一幅图,道,“喜欢简单的。”
余嬷嬷摇头:“那是因为殿下醉心朝政,不懂复杂的。”
“殿下他……”宋袖努力想办法,憋了半天,道,“体力不行。”
“体力不行?”余嬷嬷恍然大悟,“或许是因为殿下在北地受了伤。那你就要辛苦些了,让殿下舒舒服服躺着,你……”
宋袖再也听不下去,索性道:“殿下不光体力不行,他……整个人都不行。”
一声剧烈的咳嗽从殿外传来,萧煌抬步而入。
余嬷嬷连忙问安,而萧煌那双过分好看的脸上,罩着燥热的红。
她说他体力不行,整个人都不行?
“是母后让余嬷嬷来的吗?”他声音温和。
“回禀殿下,皇后娘娘让老奴指导着宋袖,让她好好伺候殿下。今晚啊,老奴就歇在殿下宫里了。”
这是要站在床榻外指导吗?
宋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东宫的围墙,现在翻墙出去,晚不晚?
真是莫名其妙,她就成了通房丫头,哪有不拿月银的通房丫头啊。
对,她不是,她可以解释的。
“余嬷嬷,”宋袖施礼道,“奴婢觉得这是个误会,奴婢不……”
“宋袖不习惯有人看着。”萧煌却打断了宋袖的话,他走到宋袖身边,结实的手臂揽住宋袖的腰,手指扣在她的小腹上,郑重道,“本宫也不习惯。”
余嬷嬷走了,留下一桌子春宫图。
“殿下,”宋袖把那些图收拾起来,双手奉上,“交给您。”
萧煌笑得有些无奈。他接过那些图,看了一眼便丢在地上。
“通房丫头,”萧煌坐回自己的床榻,拍了拍床边,“今晚你睡这里。”
这一晚,萧煌要了三次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