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比先前更乱。
先前是热水壶砸中皇后娘娘,这次是太子挥刀砍兄弟。
四皇子转身向外跑,萧煌紧追不放。宫女惊叫着散开,又聚拢起来护住皇后。
四皇子提着玄青色的衣袍,腰上的挂饰叮当乱响。他跳下台阶,奔向院门,发现萧煌拦住去路,惊骇得跳了三尺高。好在萧煌看起来不懂刀法,只是随心所欲劈砍。
“本宫还没死,你就挖墙脚了?”他大怒道。
“本宫就算不要,也轮不到你!”
“你害得本宫被天下人耻笑!”
他拽住四皇子的衣服,吓得四皇子脱了外袍逃命。太子紧追不放,四皇子鬼哭狼嚎。
“救命啊!母后救命!父皇救命!二哥要杀我了!”
皇后盛怒。
“太子!太子!”她大喝两声,见萧煌没有反应,厉声道,“萧煌!你父皇就要到了!”
没有用,萧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耳朵,迷住了心窍,非要砍四皇子一刀才罢休。
四皇子震惊恐惧,狼狈地向假山上攀爬。萧煌一把拽住他的脚,把他从假山上拉下来,扬起长刀。
“快救人!”皇后大声呼喊,侍卫围拢却不敢近前,这个时候,一个束着双髻的女子冲进人群,跑到了萧煌身边,跑到了——高举着的大刀下。
宋袖觉得自己再不阻止,就全完了。是她调配了香丸,是她燃起了熏香。萧煌如果真的杀了人,皇后查下去,一定会查到香料。
她抓住了萧煌握刀的手。同时另一只手拽掉腰里的荷包,递到萧煌鼻翼下。
“吸气,吸气!”宋袖压低着声音下令,晶亮的眼眸灿若繁星,神情却像在教训犯错的小孩。
萧煌面露戾气,抬手要挥开宋袖,却在猝不及防间,闻到了荷包里的香料。
那是混合着薄荷、岩兰草和檀香的味道,提神醒脑、辟污除秽。
他狭长的眼眸中涌动复杂的情绪,深深看着宋袖,却又抵触般转头避开荷包,同时放开了四皇子。
“好了。”萧煌恢复了他的平和、淡然和漫不经心。他踢了四皇子一脚,道:“兄弟之间,就应该一切摆在明处。本宫打你,你服吗?”
“我服。”四皇子捂着他被假山划伤的脸,敢怒不敢言。
“你会娶李圆吗?”萧煌继续问。
“她是你的,”四皇子道,“我不敢动了。二哥,若不是她主动勾引,说她对你根本没有感情,说你没有生母管教,所以举止乖张、行为荒诞、可怜兮兮,她才好心……”
宋袖站在旁边,怀疑四皇子还想继续挨打。
但是四皇子的言语被打断,因为院外传来宦官的通禀。
“皇上驾到——婉妃娘娘到——诰命夫人甄氏到——”
皇帝到了!
皇后最先整理仪容,迎见皇帝。
很快,凤鸾殿外众人齐齐跪地叩首,就连魂不附体的李圆,也出来跪拜皇帝。
她叩首抬头,一双眼睛找到诰命夫人甄氏,便瞬间泪流满面。
“母亲。”
甄氏,户部尚书儿媳,李圆的母亲。
老尚书的妻子早亡,府中都是儿媳甄氏料理家事。
李圆的父亲官职虽然不高,但皇帝为几位高官的妻子加封诰命夫人时,除了追封老尚书的妻子,还特地嘉奖甄氏,封甄氏为诰命夫人。
她身穿命妇礼服,冠花钗七对,穿着绣有七对翟鸟的翟衣,束金革带,面如皎月、风韵犹存。
见到李圆,她欲言又止,看着女儿磕红了的额头,有些心疼。
宋袖以为她要给李圆求情,却没想到她迅速走上前去,对皇后施礼,道:“臣妾今日拜见婉妃娘娘,却听说小女在皇后娘娘宫中放肆,特来教训。小女飞扬跋扈、泼辣无礼,实在羞见娘娘、不堪为妇。臣妾会令她剃度出家,送去庙庵清修,以示惩戒、以矫品行。”
她说话清亮悦耳,脸上带着教养失职的羞愧,让皇后紧绷的脸色顿时好转。
“李夫人说的什么话?”皇后牵着她的手,安慰道,“孩子们任性而已,回去抄几本书,绣几朵花,磨一磨脾气,也便好了。”
皇帝负手而立,冷哼一声。
“你的女儿没有教导好,朕的儿子就好吗?”
他那双威严的眼睛掠过跪地不语的萧煌、脸颊划破的四皇子,问:“太子,萧烁的脸是怎么回事啊?”
四皇子萧烁委屈地撇着嘴,就要哭出来。
萧煌恭敬回答道:“儿臣追着他玩,他爬上假山,划破了。”
皇帝质疑:“拿着刀追?”
萧煌承认:“拿着刀追。”
宋袖垂着头不敢看皇帝,但是听着皇帝的语气,似乎并不生气。她正要庆幸躲过一劫,却突然听皇帝道:“身为太子,却桀骜不驯、目无王法。朕罚你闭门思过,由萧煜接管朝事。”
萧煌叩首道:“儿臣遵旨,谢恩。”
“至于你和李圆的婚事,”皇帝看向皇后,见对方微微点头,道,“既然你们没有缘分,也便罢了。”
萧煌唇边勾起一抹笑,像弯月从乌云中露出来。
皇帝忙于国事,很快便摆驾回宫。
皇后请众人进殿休息,宣太医处理伤口。
宋袖这才发现,受伤的不仅有四皇子萧烁,还有太子萧煌。
他的手指被锋利的刀刃划破,淌着血。
殿内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匆忙打开药箱,拿取药酒和金疮药的声音。
四皇子萧烁的生母婉妃,为他处理伤口。她用棉花蘸着药酒,一面擦拭,一面轻轻吹着。心疼地询问:“疼吗?”
生气地责怪:“你怎么能跟你二哥动气呢?”
萧烁有些烦闷,却乖乖任由母妃为他清创。
“疼,疼啊,母妃你是治病,还是要命?”
而萧煌的另一边,甄氏正为李圆擦拭额头。
“疼吗?”
做母亲的,似乎总是关心孩子疼不疼。
“疼。”李圆小声撒娇,“女儿知道错了,所以磕头的时候,有些重。”
“你的确错了!”甄氏也教育女儿,“皇后娘娘宽宏大量,若不然你磕一万个头,也是应该!”
而萧煌这里,太医也拿出棉花,要为萧煌擦掉伤口附近的血。
“不必。”萧煌自己取了一块,蘸了药酒,随便擦拭几下。
血还没有止住的迹象。他拿了一瓶金疮药,随便撒在手上,就算完事儿了。
“殿下,”太医提醒他,“血还在流。”
萧煌直接起身,拜别皇后,便向宫外走去。
宋袖连忙跟着他出去。
他们走出凤鸾殿,走到甬道里,宋袖终于能抬头看看宏伟壮观的宫殿、富丽堂皇的装饰,甚至研究一下那些红墙上的花卉图纹。
可萧煌突然停步。宋袖差点撞在他身上。
“殿下?”她有些莫名。
“撕你一片衣服,”萧煌下令,“为本宫包扎伤口。”
他语气冰冷,可那狭长眼眸中的点点柔光,却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渴望着什么。
“奴婢……”宋袖看着萧煌滴血的手指,有些不舍得自己的新衣服。
“罢了。”萧煌漠然转身,似在为自己的要求感到羞耻。
可他听到身后“嘶”的一声响,手指已经被宋袖牵住。
她弯下腰,把自己用来挂荷包的丝带,绕到了萧煌手上。
有些话她没有说,但是她懂。
是不是别人都有母亲,你没有?是不是他们都有母亲哄着问疼不疼,你没有?多么巧,我也是这样。
她认真地给萧煌包扎伤口,可这根丝带实在太长,缠完伤口缠手心,最后全部缠在手腕上,打了个结,才把丝带用完。
“宋袖,”萧煌不满意地抱怨,“这可真丑。”
“奴婢这根丝带,”宋袖抬头道,“值一个铜板。”
给钱!
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
大周储君皇太子萧煌,和他捡来要做通房丫头的女子宋袖,目光撞在了一起。
萧煌觉得,他可以为所欲为,占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