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传进屋子,伤口还没有包扎的宋锦打了个哆嗦。
“等一等。”她强装镇定,应了一声。
“别去。”同伴按住她的腿,紧张道,“是老邓头,他要趁机占你便宜。”
老邓头五十来岁,是这里的看守。他那双粗糙油腻的手,摸过这里的每一个姑娘。
宋锦拿了件衣服穿上:“我不出去,他会断了我们今日的饭。我出去应付一下,不妨事。”
木门推开,外面却没有天光,只有一条窄窄的地下暗道。
这三年来,她就住在地下暗道的密室里。偶尔上面召唤,才能出去。
出去时能看到天光,也能看到那个令人作呕的主人。
老邓头身材矮小,脸上遍布痘痕,像是拔干净毛的猪皮。偏偏这宽大肥实的猪皮上,又开了两个小口,露出色眯眯的眼睛。
他的脸上堆满笑,捧着一瓶金疮药,塞进宋锦手里。
“听说你挨了鞭子,衣服都打破了?”
他面露关切,伸手扶住宋锦的腰,把她带远些,防止有人偷听。
“我听说,给你选的这第一位客人,是个京都有名的公子。”
“我知道。”宋锦挣脱他的手,淡淡道。
这里不是妓院,却比妓院更可怖。
因为他们是特殊的礼物。
大周朝禁止官员狎妓。
外面喧嚣华丽的青楼妓院,官员们是去不了的。
可偏偏许多官员都有这样的兴致,也有一些隐秘的、日常不容易被满足的癖好。
这里的“主人”便是做这种营生的。
他买来这些孩子,把他们养到十三四岁,训练规劝,让他们去服侍官员富户,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客人可以为所欲为,就算杀了他们,也不用负任何责任。
他们是礼物,是可以被拆开,被蹂躏,被剁碎的礼物。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挨了鞭子吗?”老邓头同情道,“因为那位公子,最喜欢虐待别人,主人要看看你能不能受得了。听说有个姑娘跟他一夜,第二天就投井自尽了。”
宋锦静静地听着,只觉得汗毛倒竖、心神混乱。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宋锦问。
老邓头眼神躲闪,左右瞧瞧没有人,才哄她道:“你跟着我跑吧?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银子,咱们离开京城,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买处宅子,过安稳日子。”
宋锦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还是笑了笑。
“多谢你,只是我怕被人抓住。去年有个船工的儿子要逃跑,就被打得半死。”
他们的主子也养娈童,以满足那些有龙阳之好的权贵。
老邓头撇嘴道:“反正去不去,你自己掂量着。不跟着我,你也要被那男人弄死。”
他推了宋锦一把,把她推进屋子,又亲自锁上门。
转头出来,穿过长长的地道,老邓头走上台阶。外面天光大亮,他抬手挡住眼睛。
尚未适应光线,便被一人拉到角落里。
“怎么?她肯吗?”
“还没有说通。”老邓头道。
“快点说通,咱们瞒着主人,把她卖了。”
老邓头龇牙笑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老头可八十了,这姑娘跟了他,得不到多少甜头。”
“那也比被打死强。咱们是做善事。”
“交接货物之前,我得尝尝鲜。你知道,我馋她一年了。”
两人嘀咕着,看了一眼通向黑暗的台阶。
宋袖把千客找来,让他把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卖了。
千客的嘴张得很大,脸上还有宿醉的痕迹。
“怎么?违法吗?”宋袖问。
“那倒不是,”千客道,“只是旁人得了赏赐,会觉得荣耀,一代代传给子孙,不可能卖的。”
宋袖道:“我又没子孙。你卖了东西,帮我给陆八万捎个信儿,我要见他。”
“见他做什么?”千客还记得陆八万的面容,但昨日具体的事,记不清了。
他瞪着宋袖,希望宋袖能良心发现,她是太子殿下的通房丫头,不能跟着别的男人随便乱跑。
“见他,一起收拾坏蛋啊。”宋袖摩拳擦掌。
“有多坏啊?”千客嘟囔着。
宋袖正色道:“就是那种,三十天还孵不出小鸡的坏蛋,臭得很。”
千客的嘴张得更大。
“不瞒娘子,陆八万早就来了。”
千客说,他今日早上换防的时候,便见陆八万靠在东宫外围墙边的马车上,口中衔着一根狗尾巴草,满脸期待地等着。
千客问他干什么,他说万一宋娘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他说。
“真是想不到,”千客摇头,“声名远扬的五旗帮帮主,要给宋娘子跑腿。”
宋袖心生感动:“那是因为我们太久没有见了,他想多聊聊。”
陆八万果然还站在马车边。
他今日规规矩矩,穿着骑马的劲装。
一条黑色的革带束紧蜂腰,绕过前胸,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在后背处拴着一个小箭筒。
里面没有箭。毕竟这里是东宫外的坊街,不准持械。
他仍旧穿着黑色的短靴,看到宋袖,快步跑过来。
“阿袖!”远远地,他便笑着喊,似乎唯恐周围的人看不到他。
看不到他与佳人相逢,要诉万般衷肠。
“你还好吗?你为什么住到东宫来了?”
“是宫女吗?赎你要花多少钱?哥有钱!”
“宋锦有消息吗?需要我帮什么忙?”
“不,干脆你什么都不要管了,我去救宋锦。”
“还有,夫子还好吗?夫子教过我的那些,我可都记着呢。”
他一连串说了很多,说话的时候,嘴里还衔着那根狗尾巴草。
宋袖抬手,把狗尾巴草拿出来。
“首先,我看了运票,一无所获。”宋袖道。
想来也是,如果那些运票里有四海镖局的什么把柄,他们怎么可能让五旗帮的人偷走,还告诉宋袖?
他们有恃无恐,根本不怕宋袖去查。
“的确查不到,”陆八万英武的剑眉沉下来,总算正经了些,“若不然我们就找到老姜的儿子了。”
老姜,便是那个把儿子委托给四海镖局的船夫。
“所以,突破口还是在四海镖局。”宋袖道,“无论他们是藏人还是卖人,只要这桩生意还在做,我们就有可乘之机。”
“你想怎么样?”陆八万问。
“八万,”宋袖抬头看着他,眼神坚定,“你得把我卖了。”
所谓卖了,不是真的卖给谁。是要把宋袖带去四海镖局,交给他们保护,送去某地。
宋袖让千客把皇后赏赐的东西卖掉,凑足了镖局的运资。
陆八万张口结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绝不可能!”
宋家的两个姑娘已经丢了一个,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