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道上,清风微雨。
车里,陆以婉将手上的粉钻取下收回了包里。
那是沈度送给她的,自从沈家将她收养后,每年生日沈度都送她一颗钻。
她不太懂这些珠宝玉器,只知道沈家哥哥送的钻很大,最小的也有六克拉,都是标准的鸽子蛋,光头极好,亮得耀目。
说起来,在学校念书的时候,那些见多识广的官家小姐也都羡慕她。
但这次既然决定了回到海城,回到陆家,还是要低调些,毕竟,陆家的那几个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怕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敲骨吸髓。
那虽然是自己出生的地方,却完全没有一点家的味道。
陆以婉轻叹一口气,七年了,再次回来,海城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沈家哥哥警告了自己不止一次,不要轻易回来。
沈家哥哥说,如今的海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都是表象,迷雾之下,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陆以婉似懂非懂。
可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平常看着性格软软的,似乎没什么主意,可一旦决定了要做,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谁也阻拦不了的。
路过一间金店时,陆以婉抬了头,对着前面的司机开口道:“贺叔,麻烦停一下。”
“是,二小姐。”司机停了车,悄悄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陆以婉穿的很素,黑色条纹衬衫配缎面长裙,她身上有一股端凝的气质,清冷又疏离。她很白,是那种属于中国人的白,不闷。
陆以婉快步走到店里,对着柜台前的人开口道:“我是陆以婉,来取沈度留给我的东西。”
“陆小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您里面请,咱们借一步说话。”老板很恭敬,吩咐伙计给陆以婉泡了一杯茶。
“陆小姐,您坐这慢慢看。”
老板从柜子后面拿出来一个小盒子,呈到陆以婉的面前:“陆小姐,这是绍尔M1913,德国绍尔公司生产的一款袖珍手枪,做工精致、便于隐藏。陆小姐今后使用过程中若是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叫广振,每天都会来店里。”
“谢谢广老板。”陆以婉接过手枪,熟练地检查了下,港岛的家里她有六七把这样的手枪,用枪的本事也是沈度教给她的。怕路上带着会被盘查,沈度新给她定了一把,要她到了之后再来取。
陆以婉看了看,枪没什么问题,从包里摸出来两根黄鱼放到老板手里。
“陆小姐,这枪沈先生已经给过钱了。”
“我知道,广老板,这是你的辛苦费。”
陆以婉清楚,在这乱世,老板做事也是冒了风险的,若想让他今后更加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做事,必须得用钱砸。
反正沈度有的是钱,有了钱,不怕有解决不了的难题,陆以婉在心里默默想着。
“谢谢沈小姐。”老板嘴角的笑掩盖不住,生意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无非就是想多挣些钱,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过得好些。
在这乱世,谁都不容易。
陆以婉将那枪装进了自己的包里。她这次从港岛回来,一开始沈度是怎么都不同意的,吓唬陆以婉说若是敢自作主张,就将她的腿打折。可别人不了解他,陆以婉心里再清楚不过,他说那话也都是唬人的,不作数的。
这些年,他最疼她了。
如果妈妈在天上知道自己这些年得了沈家这么细致的照料,也会替她高兴的。
虽然他脾气大了一点,骂她的时候凶了一点,可善意的管教与恶意的虐待,她还是分得出来的。
陆以婉在沈家的这些年,说起来像是一个梦。
当初,自己同妈妈,也就是陆绥的二姨太,一起回外婆家看望的时候,夜里大门突然被一伙儿黑衣人破开。他们闯进来,将家里的东西砸了个遍,随后当着陆以婉的面侵犯了她的妈妈。
到最后,连当年才十三岁的陆以婉都没有放过。
年迈的外婆当场被吓死,妈妈被那伙儿人折磨致死,只有陆以婉,被侵犯的时候一剪刀捅了那人,然后从窗户跳了出去,好歹留了一命。
她知道是谁干的,这世上这么恨她和她妈妈的人,无非就是大太太王意柯和她的女儿陆以桐。
这也不是她们第一次对她们动手了,只是陆以婉没想到,她们竟然能狠心到如此地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那天深夜,失魂落魄的陆以婉撞上了沈度,他救下了那个倒在雨里满身是血迹的姑娘。
他本来打算收留她一晚就送她回家的,可她怎么都不愿意,赖在他身边不走了。
他没拗得过她,带她回了港岛的家,对外称是自己的义妹。
七年,沈家把陆以婉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一般对待,陆以婉也知道沈家对自己的好,也许,自己一辈子都还不清。
陆以婉本不想越界的。
沈度养了自己七年,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可是,是他先越矩的,是他,非要招惹自己。
在她的记忆里,有着这样子的一个熟悉的场景,青白月光下,屋子里,他将她逼进墙角,开口道:“以婉,你是不是又欠打了?”
不同的原因,有时是因她考的不好,有时是因她又做了什么坏事,反正都是有理由的。
她总觉得什么都瞒不过他。
“你要打打就是了,不必知会我,反正你的心里已有决定,也没打算同我商量。我就算将这眼泪流干了,你也不会少我一鞭子。”
她的倔强是一道亮烈的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温柔。
“没良心的。”沈度看着愤愤不平的陆以婉,笑了笑,顺势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膝上。
每次被他困住的时候,陆以婉总会觉得,月光似潮水般,在这屋子里漾开了,她也似乎安静下来了,不再顶撞与挣扎。
斑斓的世界顷刻间安静下来,趴在他膝盖上的时候,是她离他最近的时候。
她贴着他,紧紧贴着他。
“你看看你身上这蹭的,像什么样子?谁家姑娘像你般发疯?”
“依我看,还是教训少了,该把你捆上,你才能安分些。”
哥哥是常骂她的,她早就习惯了,只是涨红了脸,倒不是因为有多羞愧,只是因为她在屏息凝神地等待他即将落下的巴掌。
等到沈度的巴掌真的落在陆以婉的身上,没几下,她便会开始挣扎了:“哥哥,哥哥,我求求你了,别打了,我再不敢了。我听话,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每每经历了这么一遭,陆以婉的脸颊染上都会一抹绯红,像个苹果,特别好看。
这样的场景,在陆已婉的少女时期,反复上演。巴掌、戒尺和月光随着她一同成长。
她就这么长着、长着,直到今天。
陆以婉心里的那道防线,差那么一点,就要破了。
还在苦苦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