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38年5月,夜色在清风茶楼的宁静下来。
从英环路往前第三家便是百年老字号。明崇祯十七年张献忠进驻重庆,就住在清风茶楼。当年尚有一棵杨柳树传说是张献忠拴马的地方,白墙黑瓦、红衣小巷,影壁墙上镌刻着丹凤朝阳的壁画至今仍依稀可见,房屋雕梁画栋,古风依然。据传这里曾是一座太学府的所在,是培养公卿贵胄的学堂,后来时光流逝,于是这便成了诗书礼乐、钟鸣鼎食之地。而这时,正是兵荒马乱之际,无奈只得空梁落泥燕,看桃飞李去。至民国,这里干脆就更名为将军府,有人说这是缘于张献忠在此停留过,颇有盛旺的火灵。如此说,或许是有几分道理的。钟老板经常站在这里观赏这里的白墙黑瓦和一泓荷花水。当年,钟德发身着黄呢军装,马刺皮靴在这一带走动,好不威风。时过境迁,今日钟德发再到“醉春风:”早没有了黄呢军装的威仪,他穿一件布袍,着一双布履,问到门前的鸨婆。鸨婆正摇着蒲扇,一脸粉白,抬眉就说:“耶,钟大爷,这阵想起老娘了啊!好久不见你,啷个气色不对哟!”
钟老板是来找小姐的,便轻声说:“少啰唆,把郁雪红小姐给我叫出来!”鸨婆原是同钟老板玩过的,彼此都有半斤八两,说:“钟老板,硬是有钱了呀,说话都咬牙切齿的!”“在不在?你说一声,我还有事!”钟老板提了一下布袍。
鸨婆突然一下站起来:“我还没有找你和你的徒弟算账,你倒跑到这里来耍横了!来人啦!”
说时迟,那时快,门里立即站出三个彪形大汉,说:“大姐,哪个龟儿敢到这里来闹场子,吃了豹子胆了!”
其中一条大汉是认识钟老板的,早就想对他下手,平时很看不惯钟老板跟一帮兄弟伙的做派,冲上来就跟钟老板面门一个“擒手破面锤”,出手之重,只听到一股微微的小风扑面而来。
鸨婆叫一声:“打得好!”
话音未落,只见钟老板抬手一挡,劈面就是一记“虎掌三分锤”,其锤重如秤砣,直捣对方鼻梁,一忽儿便见了鲜血喷涌而出。钟老板同样是练过天罡黑虎拳的,同样在草龙桩上滚打过。二人正绞缠在一起时,鸨婆嘴一笑:“好,让姐儿今日教你几招!”鸨婆一个双风贯耳,对着钟老板两耳打来,钟老板笑道:“来得好,大爷倒也来领教领教!”
二人拳来腿往,战了数个回合,不分高下。
“醉春风”门前好不热闹,围观的人齐声叫好。
鸨婆之所以并不惧怕钟老板,原来她正是重庆“姐妹伙”的一个大姐大,武艺高强,功夫过人,从小就练就一身本领,何况借了戴笠戴局长这块招牌,如今更是春风得意,没有把钟老板看在眼里。
民国时期,从重庆的男袍哥到妇女的“姐妹伙”都是以上层妇女和国民党军政要员的太太、小姐勾通一气,拉山头设堂口,形成一股封建势力,后来竟发展到数百人的队伍。
战了数个回合,钟老板一点没有占到便宜,倒还吃了鸨婆好几记拳脚,无奈只好叫停走人。
半个时辰后,马云风从窑子里钻了出来,弹了一弹身上的绸衫,对鸨婆道一声:“谢谢!”扬长而去。
马云风藏在窑子里一直将整个情形看完,他明白了,离开时在郁雪红的脸蛋上亲了一下:“过几天,我再来。”
郁雪红一身赤裸,脸儿粉红,确也羞花闭月,将一只箸子取下来,在马云风脸上轻轻一划,说:“就怕你不来。”马云风顺势又抱住郁雪红姑娘,一时冲动,想再来,被郁雪红推开:“你还没玩够么?”
马云风涎着脸说:“谁叫你那么逗人喜欢!”
马云风一走,鸨婆就进来了,一巴掌扇在郁雪红的脸上:“什么东西,能当饭吃么?整了好长时间,你也不看看是谁来了!”郁雪红觉得委屈,说:“是姓黄那龟孙要来这么久,我被他折腾了好久,你倒来责怪我了!”
“今晚上戴局长那里还去不去?”鸨婆双手叉腰说:“把戴局长得罪了,我们都得被锯断腿!”
这天夜里发生了一件事,让戴局长改变了对鸨婆的看法,从此视鸨婆为救命恩人。
不等天黑,戴局长的雪佛兰小车就停在门口了,钟老板和马云风是眼看着郁雪红姑娘上车的,没办法,只好带着一帮人打道回府。
戴局长把郁雪红带回卧室,洗浴完毕,开始做运动。
夜色到来了,戴局长卧室里再一次来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喜欢交往男人,戴局长对此是清楚的,他知道她跟交往的男人都有不正当的关系,便也没有放在心上,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没想到鸨婆也来了,她常常放心不下的是小姐,便要到男人的门帘旁边去守候,听屋里男人和女人说话的声音。鸨婆年轻时还是有数分姿色的,到了中年对男女之事更加用心。鸨婆是怎么进来的,就连戴局长的警卫都被蒙了,只好说有人看到小树林闪过一道黑影,然后那黑影便遽然消失。
鸨婆看见隔壁门帘动了一下,心里一喜,慌忙从屋里出来,来到门边。果然,一会儿,屋里有了响声,听起来好像是女人的喘息声。鸨婆感觉不对劲,这么快!再听了一阵,又似乎是男人在说话。然而,在鸨婆心里想来,更像是男人压在女人肚皮上有呻吟。鸨婆惊讶极了,想看看不到,心里着急啊!突然,鸨婆想到了后窗。这幢意大利式建筑一共有三层,戴局长常住底层,感觉凉爽。
鸨婆轻手轻脚来到后窗。
果然,这个后窗很僻静,四周是一片小树林,几乎没有人走过。鸨婆从窗的一角慢慢探出头来,一双眼睛泛着年轻时的活性,终于看到了两个赤条条的男女,两个人的皮肤都很白,尖叫声此起彼伏。屋里很暗,一盏小台灯闪着幽绿的光。两个人都没说话,脸贴着脸,女人的白皙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束。鸨婆攀着的窗户早年久失修,油漆斑驳,时不时有树叶从天上掉下来。
自见到郁雪红后,戴局长像着了魔一样,神魂颠倒,茶饭不思。曾经放在手中的事也忘了,女人一见这个男人也挺兴奋的。现在,郁雪红穿着薄薄的睡衣,手上端着一杯水,她在水里放了性药。药是给男人吃的,戴局长需要他保持男人的风度。这时的郁雪红脸儿红红的,樱红的薄唇轻轻一抿,便荡出笑意。男人一句话没说,看着女人把杯子放在床头柜边,看着女人窈窕的倩影,一绺浅浅的黄发。灯光下,女人柔细的秀发就有了金黄和亮丽。
戴局长总是认真琢磨这个女人,一直没琢磨出个头绪来,似乎漂亮女人头上都飘着一片云。你远远地注意她时,她温柔得不可思议;她从你身边走过时,她的眼光又移到别处去了。
夜里11点,鸨婆藏在红色油漆的窗下,直看得心痒难耐,早已干涸的河流居然有青春之水缓缓流来。奇迹啊!鸨婆立时感到浑身如炭火滚动,三年前在南京不幸患上的心绞痛不治而愈,甚至喉头上的一枚良性肿瘤,也一瞬间无影无踪!鸨婆惊奇之际,窗里的那对男女“咕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男的面色苍白,女的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办才好!鸨婆一看便明白怎么回事了,不紧不慢地转到前面女人的房门,敲门说,郁雪红,你快开门!女人在屋里听得清楚,问,你是谁?鸨婆在门外回答道,我是陈妈啊,快开门吧,我来救你们来了!女人把门开让鸨婆进来。鸨婆进门之后,一下子感觉这间屋比她想象的要华丽,尤其是那张大床给鸨婆年轻时太多的幻觉。
“快点弄点肉汤来!”鸨婆扶着地上的中年男子。
女人却找来一条短裤给男人穿上,问鸨婆,这阵到哪里去弄肉汤?
鸨婆按着男人的人中,望了一眼交欢过后的女人,那是一张病后西施的脸,苍白而美丽,着实让人怜爱。男的赤身裸体,但看得出男人是小个儿,身上的肌肉健壮,一般女人是最喜爱这种男人的。鸨婆说:“只要一点点就行,快,救人要紧!”几分钟时间,女人用小铝锅熬了一碗红糖水。鸨婆一边将红糖水缓缓给男人灌下,说,郁雪红啊,不是陈妈说你,你喜欢男人不错,人都有个追求,是不是?可这些事是不能当饭吃的!干这些事要准备一些东西!
鸨婆不说了,扶着男人给他灌红糖水。
几分钟后,女人熬的红糖水在戴局长体内起了作用,猩红的血慢慢从他刚才一细白的脸上泛出红润来。屋里,两个女人都感到高兴,点点头。女人说,要是他一命归天。鸨婆不懂这些,叫女人给男人穿上长裤,再叫女人把男人扶到床上,找郁雪红要了一支烟,并由女人点燃长长地吐了一口烟。
这时候郁雪红才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回事?鸨婆坐到那张沙发上,看着床上的男人说,我年轻时在南京遇到一回,那是个日本军官。这个日本军官半夜闯到我屋里来,强行要跟我做运动。我见过这样的事多了,一个日本军官算啥!我笑眯眯跟他来,来就来吧!做运动半小时后,整到一半,这家伙突然怪叫一声,从床上滚了下去,再翻了一下,不动了。我不慌不忙收拾起东西从后窗跳了出去,乘船离开了南京,从汉口回到了重庆。
郁雪红很奇怪这个故事的蹊跷,问鸨婆,鸨婆说,我不明白,后来我向一位老中医打听,原来那个日本军官是死于子夜虚脱,民间叫夜抓猫,就是说这些事是不能超过子时的,子时阳气朝下转。
第二天晚上,戴局长请鸨婆吃饭,鸨婆告诉戴局长,俗话说,三天生精,七天才生血,这些好事哪能夜夜来!你有多少精华往外淌啊!
男人女人正襟危坐,给鸨婆敬酒拈菜。
从这里开始,戴局长每次把郁雪红提出来,戴局长就叫鸨婆一起坐他的小车来,有时还泡上茶放上烟,叫鸨婆在旁边看他们交欢,并指出不足。这样的怪事后来在军统内部暗暗流传。戴笠是否有这样的事,因当事人早已命丧黄泉,不可考。但是,戴笠好色和他喜欢汽车和手枪是军统人人皆知的。戴笠与胡蝶在重庆的风流韵事,在抗战时期的山城成为军统霸王软上弓的传奇,因为戴笠没有像今天某些同志那般硬上,而是遵循了好事不在晚的原则即所谓的博爱、自由和民主。今天我们讲的和谐。
色不醉人,人自醉,山城坡坡坎坎的石梯给他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他就是马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