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云风负伤后回到重庆,很快加入春森路19号侦查一组。国民党军统在南京称京特区,迁渝后改叫渝特区。军统总部设在现在的下罗家湾,由住在南岸黄山云岫楼的蒋介石统一指挥,划归盟军特别行动处重庆军事调查统计局戴笠管辖。
伤愈复出,马云风接到蒋介石的指令就是远赴敌占区提枪,此行任务艰难危机重重。
1942年5月,第一批枪海运到大连港,经国防部的一批军火专家开箱鉴定,分发到各部队。由中国军人打响盒子炮的第一枪的事实,鲜为人知。马云风就是此鉴定专家之一,他率的专家组成员共七人于海船到达的当天上船验收。此时,马云风已是国军的一名校级军官,后曾随国防部远赴西安活捉蒋介石,深得将军赏识。盒子炮的盒托是胡桃木的,双棱簧扣,便于拆卸,盒托内部空间可方便装枪,握把露出一小半,便于抽枪。枪管和枪身均呈钢蓝色,蓝光闪烁,可映出人的面影。此枪优质钢材制造,弹道接近卡宾枪,射程约2000米;弹匣容量10发、20发和24发,发射7.63毫米×25㎜枪弹,近距离可击穿10毫米钢板。尤令中国人欣喜的是,这种枪抵肩射击。枪上刻“德国造”。枪把上刻有纳粹盾徽和奥本多夫检验印证。
没多久,马云风与随同回到重庆向戴笠报告实情。当时有河北大沽海军船坞厂的专家,在戴笠家中做客,得知这个消息格外兴奋,当即表示要带一支德国造回去试制。戴笠说:“咱们中国人什么时候也能整出这样漂亮的家伙来,就不依靠洋人啦!”
20世纪初,西方一直禁止运武器到中国,不过手枪例外,中国人很容易买到,但毛瑟枪还没有见过,仍对马云风之父身怀绝技的袖手刀津津乐道。因此,当马云风他们一批中国军官第一次试射这种枪时,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将此枪誉为“自来得”。国防部将军将一支毛瑟枪交给河北大沽海军船坞厂的这位专家。
这当中值得马云风回忆的就是赴关内的长城作战,率国军第12集团军107师210旅赴古北口去与关麟征将军一部会合。时令下值1937年初秋,部队行军至石匣镇,恰好与关将军部下在阵地前见面,同是中国军人彼此拥抱欢呼。马云风不曾与关将军谋面,敬仰之情久怀于心中。这天,他见到了黄埔军校一期毕业生、国民党陆军总司令、在东征和北伐战争中有着卓越功勋的关麟征将军。
马云风和一批川军及其重庆军官兵由关将军特令嘉奖,获战场“猛虎英雄”称号。
1937年10月,马云风原部调动,川军部划归至刘湘第七战区统一指挥、调遣。一批在战场上颇有战功的军官,分别与黄埔军校首领和原重庆军对日作战有功的军人归属中央集团军划拨,以便更为主动迎敌,争取时间。原第七战区刘湘部在山西东回村与马云风的关麟征一旅相会。当夜,南北中国军人同杯共饮,互相鼓励。当时的川军装备十分简陋,许多士兵还穿着单衣,肩上背着土制大刀,穿着水爬虫草鞋,但川军士气极为高昂。马云风在巡视了一圈川军部队之后,请示关将军之后,决定去汉阳兵工厂调一批轻重武器调拨给川军。当夜幕降临后,马云风和他的几个川军士兵回到营地,他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战友,大家都点点头,决定明日启程去汉阳兵工厂。
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闳直接命364旅于10月22日、23日迎敌,电报称:“即刻出发还击西进之敌。”
马云风已于10月20日只身前往武汉,转船去大别山麓的汉阳兵工厂。
此后,川军44师122师各旅各团先后抵达,由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指挥。364旅727团于10月24日黄昏摸索前进。25日拂晓到达东回村,尖兵突然与日军遇。旅长王志远命727团占领南山阵地,二营占领北山阵地,一营守村东角,旅部设在村内的一间民房里。
上午9点敌机开始轮番轰炸,阵地上一片火海,很多川军当场被炮弹掀到了天上,血肉横飞。川军伤亡惨重。而后,敌人又集中炮火猛轰川军阵地,半小时内,727团伤亡达百余人。原来准备用以冲击日军散兵的川军骑兵,只好潜入村中以避炮火。
上午10点20分,敌人开始发起第一轮冲锋,以四十人打头阵,冲在最前头,第二波紧随其后,天上敌机返回加油。日军极为猖狂,高吼着武士道的皇军万岁、万万岁,端着刺刀大踏步往前冲。川军从战壕里站起来,手榴弹一排排扔出去在敌群里爆炸。战斗异常激烈,到处都看得见火光冲天的爆炸,川军的手榴弹甩完了,从背上抽出大刀。敌人又发起第二、三、四轮攻击,已经冲到了川军阵地前沿。一场惨烈的肉搏战开始了。364旅作为预备队的第六连,从半山坡向山顶增援,日军施放瓦斯,这个一百多人的川军几乎全军覆灭,生还者仅一二十人。728团2营一千官兵余几十人。北山阵在于午前失守。就在这时,川军骑兵三个连闻讯挥刀倾巢出动,呼喊着为战友雪耻,为川军报仇!
战斗残酷到了人踏人,马踏马,刀上的血还未流下来,人头就被削掉了整个脑袋。
此时的马云风正骑着一匹新疆汗血马驰骋在鄂皖东南官道上。马云风头缠青布英雄巾,怀揣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刘湘令,急往汉阳兵工厂调拨轻重机枪和100支20响盒子炮。此令十万火急,马云风一路上挥汗如雨,马不停蹄。经一夜细雨洗濯,官道更显古拙,马云风身著96扣青底白色短打衫,一夹马肚催马前行。行至太平镇,一路上不见人烟,只听山岭上苍鹰盘旋。鹰在天上发出凄凉之声。马云风是四川汉子,从未到过此荒芜之地,问过一小店伙计,说是前去不远就可听见兵工厂靶场射击声,但时有山匪出没,过八公山需几人同行。马云风这时才知鄂皖腹地实属中国贫穷之极。古人说,饥寒起盗心,果如此。于是牵马而行,将一支20响盒子炮提在手上,眼观山野四处。快近八公山地界,忽闻一声巨吼,其声凶猛异常,若是一般人等恐已吓破了胆。
“赶路的汉子哪里走,还不快快留下买路钱!”
半人深的蒿草里钻出来几个虎视眈眈的强人,都提着大刀、长矛。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从马云风眼前掠过。马云风使一式二龙抢宝分为左右,一把将袖箭折成了。强盗数人一拥而上,马云风甩手就是三枪,当即击中声响最大的那个。跃上马背,马云风使出重庆军人在马上的绝顶功夫,一忽儿便钻到了马肚下,再次扣响20发盒子炮,子弹划过马肚,直穿透强盗数人胸腹。这数声枪响立即惊动了正在紧急搬迁的汉阳兵工厂警卫连,他们以为是日寇先头部队袭来,一百多人的警卫连迅速从厂区扑过来,个个荷枪实弹,都是汉阳兵工厂的最新武器,且人人另佩20响盒子炮。马云风自然是见过阵势的,他先放马过去探明究竟,一人藏匿在山一侧。马踢踏踢踏往山下奔去,兵工厂警卫士兵见是一匹战马放胆奔来,估计肯定有人藏在马后,几个士兵绕过汗血马,发现了马云风。马云风抽枪顶住一个士兵的头,说一声:“我要见你们厂长!”
这时,兵工厂警卫连的一个排长走上来,觉得来人手里这支手枪非同一般,格外引人注目,问:“先生从何而来,你这支枪是什么地方造的,能不能让我看看?”
这个故事并非虚构,记录在《汉阳兵工厂厂史抗战篇》。
马云风当日即见到了厂长,被厂长婉拒,理由是非兵工署令不能签发武器。
电话在那时已不能与战区司令通话,仅凭来人一张纸条就要签发轻重机枪50挺、手枪100支,在兵工厂下在搬迁时刻绝非等同之事,需急电核实,但时局紧迫无人可去完成此事。厂长说:“这里尚有战区来的其他部队,我们查证之后立刻拨发。你枪盒里的枪可否借鄙人观赏?”
马云风将腰间的这支德国20响取出来给厂长看。厂长把枪放在手上,只一眼,就看出了差距,没说话。马云风在厂长助理的陪同下,参观了汉阳兵工厂部分车间,看见工人师傅在车床上车削枪管。枪管被车刀车削得光可照人,一条条长长的铁屑热烟升腾。马云风又参观了几个重要车间,对总装很感兴趣,端起一支汉阳造79式步枪瞄了瞄。转过来,他又观看了中国人自己仿造的德国盒子炮,皱起了眉。这个情形引起了陪同参观的厂长助理的注意,问到马云风为何如此?
马云风回到厂长办公室,道出了咱们的20响与德国的相当不足,首先在外观上我们的就比不上人家。这时,厂长助理仔细给这位远道而来的军人讲解汉阳兵工厂的光荣史。
1883年,爆发中法战争,张之洞在上海筹集军械和粮饷,备受英美洋行刁难和盘剥,深叹“方今求一千之枪,难于筹十万之饷”。1889年,8月30日张之洞上奏朝廷:“不动用国库,由粤绅捐,在广东省城40余里之石门建枪炮厂……”1890年4月7日,清廷正式将枪炮厂移至汉阳大别山北麓,同年动工,耗白银70万两。紧跟着,抗战爆发,汉阳兵工厂从德国引进的20响盒子炮也加快了开发力度,工程技术人员昼夜研制。这当儿,马云风雪里送炭,送来了真正的德国样枪。两种枪摆在桌面一比较,中方人员即刻就展开了重新设计方案。
第二日,马云风重返归途,策马飞奔。汉阳兵工厂厂长和总装员工,将他送出厂区之外,握手而别。前线急需的武器将由兵工厂连夜赶造。同时,汉阳兵工厂也在连夜向重庆方向搬迁。
马云风赶回部队已是十五日清晨,他临别前的川军战场一片沉寂。
重返部队的马云风,不久与关部共同与日军作战,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获蒋介石亲令嘉奖。
这一年台儿庄大战打响,日矶、坂垣两师团集结重兵向中国军队发起进攻,以图占领华北地区及其夺取中国重要省市,然后南下打通南北通道。蒋介石命第一、二、五、七战区会同作战,各路部队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华北涌来,到处是部队的海洋,招展的军旗。八路军各师团也马不停将日寇团团围住。聂荣臻将军和徐向前将军以及八路军各纵队,在长城以北的喜烽口、平型关死死掐住了敌人脖子,欲置日军主力于死地。
国军池峰城一部坚守台儿庄,战斗进行得十分艰苦,池部多次与敌人展开肉搏战,杀得血流满地,双方士兵的军衣都染红了血。我军寡不敌众,台儿庄岌岌可危。李宗仁急调汤恩伯第二十军团向台儿庄急进,命令下到各师团四个字:绝不后退。
关麟征将军率52军,在王连仲85军配合下,对日军形成钳形之势。日军被迫突围,被马云风所部伏兵围剿,歼敌三万余人。千余官兵在团长亲临一线前沿指挥的鼓舞下,更在川军拼死顽强的血战中得到动力,一举攻占台儿庄火车站。在此,敌我双方一度形成拉锯。马云风从川军骑兵最后掩杀成功的战例,得到启发,先埋伏三支骑兵连于车站外围,以削掉日寇头颅为胜,以血川军全军没之耻,为千余川军将士报仇。
关麟征的52军将敌人团团包围,一股日军约三、五百人从车站行李处不动声色地溜了出来,正好被马云风的一个连的骑兵发现。马云风接到消息,一手提着一口重庆军的钢刀,一手握着盒子炮,挂着望远镜,站到最前沿的一根电杆下,发出命令:“两个连从正面冲,其余部队从两侧包抄,不许漏掉一个敌人,不要活口,为川军同胞报仇!”
机枪刚一停止,百余匹战马蜂拥而出,每一把战刀都闪着光亮,映着西边的太阳。杀到最后,马云风亲自跨上一匹白马,提上钢刀,一夹马肚,追上一个日寇,看准他的后颈窝,只一刀,就劈断了他的锁骨。不料,这个日军回过头来,用明晃晃的日本军刀砍断了马云风的马腿。白马惨叫一声,前失马蹄,马云风一头栽了下来。那日军小头目忍着剧痛,与马云风展开了一场白刃战。显然,这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日本鬼子,他横着一刀的同时,跨一大步,已经抢到马云风的左侧,这是致命的一击。哗啦一声,血从马云风的膀臂涌出来。这一刀在日本叫“太阳出血”。马云风躲闪已来不及,想用刀挡,无奈动作还未调整过来。日本人笑得眯缝了眼,完全忘记了血模糊了眼睛,双手握刀直穿马云风的胸膛。马云风猛叫一声,声震敌胆,就是这一声吼,一股浓痰唾在敌人眼膛中央。也就是这一瞬,马云风反手一刀从他的前胸穿过。马云风连刀未抽出,转身离去,不在话下。此刀江湖人称“袖手刀”。
这时,马云风手下的士兵蜂拥而上,将这个顽强拼搏的日寇砍于乱刀之下,血肉模糊。
秋天的夜晚寒气袭人,马云风感到相当冷。新疆汗血马站在敌人的不远处,啃着草。显然,这匹马是川军被日军缴获的战马,现在被鬼子骑着与中国军队进行了一场血战。人去马空,被我军击毙的敌人还没来得及收尸,夜风习习,有些尸体已发出酸味,令人作呕。两个人的眼睛在黑夜中对峙,都恨不能一口吃掉对方。
而这匹汗血马的鬃毛如火球般殷殷发亮,匹毛如锦缎。红马的鼻端咻咻不已,马蹄踏在草地上,时而向天空发出咴咴的嘶鸣。忽然,马云风翻身一滚,抓起一口钢刀,用刀尖撑着,向日军大佐挪去这口刀原是川军遗留下来的。一口四川土制钢刀,闪着幽绿的光。马云风一探手就摸到了。单薄刀上还残留着钢刀的鲜血。血已凝固,有了腥风。马云风的军衣像军旗一样飞舞。日军大佐也清楚地看见敌人一步步向他走来。双方都弹尽粮绝,孤立无援,只有决一死战。日军大佐收了枪,日本武士道精神让他狂喜。他抓起身旁一条川军用过的红缨枪,也一步一步朝马云风逼近。两个人都走近了,马云风想飞起一腿,来一个“铁拐李酒醉欺人”,不料,因连日征战过度疲劳,大刀滑落。就在这时,日军大佐的红缨枪对直刺向了马云风的眼睛。
此枪在川军中称:断魂枪。
马云风早年押过镖走过许多山山水水,曾练过峨眉、武当等武功,虽不知川军断魂枪为何物,但大致懂得中国功夫的用场。马云风单手领住的红缨枪枪杆,曾在四川的土地上浸泡过七七四十九天。马云风迎空腾起,练就的五虎朝阳功爆发出惊人的丹田之气所向无敌。此功,马云风万不得不用。他在重庆当兵多年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
日军大佐当即被马云风的大侠之眼的红光吓哭了,哇哇乱叫。但这鬼子吼叫已晚,马云风不待枪尖着地,飞身腾起,在空中就红缨枪扭住调头,一式“二龙戏珠分为左右”,单臂将红缨枪掷向敌人眼窝——
红缨枪在夜幕中飞翔,宛若一朵绚丽的军旗,缨穗发出美艳的光芒,犹如古时杀仗的劲道。红色的缨穗着长城的野风,尖叫着迎风而去。日军大佐惨叫一声,顿时血花腾空迸射,乌黑紫酱的血映红了天空。
这一回风水先生再一次显灵,打算再一次超度马大侠的灵魂。
身在云岫楼的蒋介石得知这个消息已晚了,蒋介石几乎捶胸顿足,原来蒋介石是授命马云风重返国军划归第七战区第四情报处,是准备深入到敌占区去的。不料,马云风半途被敌人暗算,命丧黄泉。
云岫楼至今仍屹立在重庆黄山森林之中,楼分三层,青砖白缝,红木楼阁,高耸于山巅之上,松风涛声,鸟鸣清幽,却原来是中国盟军抗战总指挥部,蒋介石卧室兼会议室同时也是作战室的墙上挂着一幅全国抗战态势图。老蒋的书房兼卧室的一张书桌上,笔筒里还插着数支用于作战图划写的红蓝铅笔。而蒋介石与宋美龄防藏日军轰炸机的防空洞,就在云岫楼下。防空洞前面一片开阔地,这块曾经血与火的防空阵地现在已是山林葱郁。从阔叶林间看出去便是今天重庆朝天门嘉陵江与长江交汇处,远远地,一轮西沉的红日下,江水泛起火一样的光焰,新中国即将到来的滚滚波涛恰如当年老蒋在中国舞台的真实写照。
消息传回重庆黄山抗战盟军总部的云岫楼。
现在,真实的马云风站在了重庆戴笠公馆边的石壁路上,蒋介石面对山下两江交汇的滚滚波澜,长时间默默无语。
三个风水先生不知是何人所为,许多年以后,重庆九滨路的龙凤庙出现了一个风水先生,长时间拉着一位女士的手,笑而不语。这个漂亮女人就是郁雪红。此正应了一句古话:“仗义每多屠狗辈,侠女每多出现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