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宜称

插花不可太繁，亦不可太瘦。多不过二种三种，高低疏密，如画苑布置 ^① 方妙。置瓶忌两对，忌一律，忌成行列，忌以绳束缚。夫花之所谓整齐者，正以参差不伦，意态天然，如子瞻 ^② 之文随意断续，青莲 ^③ 之诗不拘对偶，此真整齐也。若夫枝叶相当，红白相配，此省曹 ^④ 墀 ^⑤ 下树，墓门华表也，恶得为整齐哉？

注释

①画苑布置：指画家作画时的构图。

②子瞻：即苏轼，字子瞻，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文旷达奇肆。

③青莲：即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唐代大诗人。诗风雄奇豪放，语言流转自然，音律和谐多变，后世尊其为“诗仙”。

④省曹：指官署衙门。

⑤墀：台阶。

译文

插花不能太繁杂，也不能太稀疏单薄。花材最多选取两三种。造型上要有高低错落，疏密浓淡，像画家画作那样构图为佳。摆放瓶花忌成双成对，忌千篇一律，忌排成行列、整齐划一，忌用绳捆绑花。插花所谓的整齐恰恰指的是参差不齐，意态天然，富有自然灵动之美。如东坡之文、青莲之诗，长至所应长，止于所欲止，随意断续，不拘对偶，却意态挥洒，浑然天成，全无凝滞，这才是整齐的真意。若是追求枝叶和色彩的刻板机械地搭配，就如同官府衙门阶下两旁的树木，墓门左右端立的华表，怎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合宜呢？

闲说

袁宏道在这一节中提出了插花的一般原则和布置瓶花的四点禁忌，其插花法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日本在1808年出版的《瓶史国字解》序言中说道：“前者黎云斋者，据石公《瓶史》建插花法，自称宏道流，大行于世。”由此可见，此书对日本花道艺术的影响也是非同小可的。更可贵的一点，是袁宏道在此尖锐讽刺了刻板生硬的所谓“整齐”，提出了“意态天然”的论点，反对刻板机械地雕琢复制，赋予了插花作品自然生动的生命张力，更体现了对自然的尊重。这也对插花者的审美及对自然的感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如苏、李二人一般达到收放自如、得心应手的纯熟境界，方能触手成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