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斯康耐平原上发生了一桩十分怪异的事情,不只是人们对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就连报纸都开始关注了。但是许多人认为这件事肯定是虚构出来的,因为谁也说不清这件事其中的前因后果和来龙去脉。
事情是这样的,有人在维姆布湖岸上的榛树丛里捉住了一只母松鼠,这只母松鼠被抓到她的人带到了附近的一个农庄上。农庄上的老老少少看见这只长着大大的尾巴、聪明而好奇的眼睛和漂亮而小巧的脚爪的美丽可爱的小动物,都十分喜爱。他们计划整个夏天都欣赏她那轻盈的动作、啃剥坚果的灵巧、还有逗人开心的滑稽游戏。并且他们在短时间内就给这只母松鼠修好了一个旧的松鼠笼子,笼子里面还有一间漆成绿色的小屋和一个铁丝吊环。这间小屋还有窗户和小门,可以作为松鼠的餐厅和卧室。大家还在房子里面铺了一张树叶床,放了一碗牛奶和几个榛子进去。那只铁丝吊环就是松鼠的玩具,她可以在上面跑跑跳跳、上下攀爬和打秋千,尽情地做一些她喜欢的游戏。
大家都以为他们已经把母松鼠安排得很好了,可是令人费解的是,看起来她并不喜欢这个环境。她反而烦躁生气地蜷曲在小房里,还不时发出抱怨的尖叫,她根本不碰那些食品,也不肯去玩一次吊环。“也许是她还害怕,”农庄上的人说道,“等明天习惯过来了,她就会又吃又玩了。”
当时,农庄上的妇女们正在忙碌地准备着节日的盛宴,抓到松鼠的那一天,刚好赶上她们在忙着烤一大批面包。不知道是她们运气不好面团没有发酵起来,还是她们手脚太慢的缘故,反正她们一直忙到天黑。
厨房里当然是一派忙碌热闹的景象,这样就没有人顾得上分心去照管那只母松鼠了。但是农庄上有位老奶奶,因为年纪大了手脚不便利,大家都没有让她去帮忙烤制面包。她自己也领了人家的一片好意,可是又不大乐意不让她过问任何事情。她心里一不自在就不想上床睡觉,坐在起居室往窗外张望。厨房里的人害怕屋里太热,大开着房门,灯光照到了院里。那是一个四合院,整个院子通亮一片,老奶奶连对面院墙上的裂缝和洞孔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那只松鼠笼子恰好挂在光线最明亮的地方,因此老奶奶看得一清二楚。她注意到那只松鼠一整夜总是在卧室和吊环之间奔跑,来来回回一刻也没有停过。她很惊奇,那个小动物怎么会这样烦躁不安,她想也许是灯光太亮使她难以入睡的缘故。
那个农庄的牛棚和马厩隔着一个很宽阔的、有门沿的拱门,厨房里透来的亮光也正好把那里照得通亮。入夜不久,老奶奶看到有个小人儿从拱门里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的身材还没有巴掌那么高,穿着皮裤和木鞋,一身干活的打扮。老奶奶立刻意识到那是个小精灵,可是她根本不觉得害怕。虽然她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可是她老听人说小精灵是住在马厩里的,并且他会给他显灵的地方带来好运气。
小精灵刚走进铺着石板的院子,就径直跑向松鼠笼子。由于笼子挂得高高的,他够不到,于是就从工具棚里找来一根棍子,然后就像水手攀爬缆绳一样爬了上去。他到笼子跟前使劲摇晃那间小绿房子的门,想要把门打开。可是老奶奶还是非常沉得住气,稳稳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因为她知道那些孩子们害怕邻居家的孩子来偷走松鼠所以加了一把门锁。老奶奶发现那小精灵打不开门,松鼠就钻出来跑到铁丝吊环上,她同小精灵在那儿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老半天。等到被关在笼子里的那只小松鼠把话说完后,小精灵就顺着木棍滑到地上,跑出了院子的大门。
老奶奶估计当天晚上不会再见到小精灵了,但是她依旧没有离开窗旁。过了一会儿工夫,小精灵却又返回来了,他脚步匆忙地向松鼠笼子奔去,他奔跑得那么快,老奶奶觉得他的双脚几乎就像没有沾地一样。老奶奶远望视力极好,所以她看见了他双手都拿着东西,但看不清楚他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把左手拿着的东西放在石板地上,右手拿着东西爬到了笼子上。他用木鞋用力地猛踢那扇小窗户,把玻璃哐啷一声踢碎了,他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母松鼠,然后又滑下来,拿起先前放在地上的东西又向上爬去。接着他立刻就又跑了出去。他跑得飞快,以至于老奶奶的目光差点儿追不上他。
这时候,老奶奶再也无法安安稳稳地坐在屋里了。她从椅子上轻轻地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站在水泵的阴影里等待着那个小精灵。这时候那只家猫也发现了他,并且也对他起了好奇心,猫也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停在离开亮光两三步路的墙脚下。
在那春寒料峭的三月夜晚,老奶奶和那只家猫等待了很长时间。老奶奶已经等不下去了,刚要转身返回屋里,却听见石板地上传来了吧嗒吧嗒的响声,抬头一看那个长得像是小精灵的小人儿又步履沉重地回来了。他如同上次,两只手里都拿着东西,而手里的东西一边蠕动一边发出吱吱叫的声音。这时候老奶奶才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小精灵是跑到棕树丛里去找回了松鼠妈妈的孩子们,他把他们给母松鼠送去,免得他们挨饥受饿。
为了不去打扰小精灵,老奶奶在那儿站着纹丝不动,小精灵好像也没有看见她。当他刚要把一只幼小的松鼠放在地上,把另一只送上笼子的时候,他突然瞅见就在他附近的那只家猫绿得闪闪发亮的眼睛。他双手各托着一只幼小的松鼠在那儿站着,一时不知所措。
他回过头来朝四处张望,突然看到了那位老奶奶,就毫不迟疑地走过去递给了她一只小松鼠。
老奶奶不想辜负他的信任,她弯下腰,接过了小松鼠,托在自己的手里,一直等到小精灵爬上去递进笼子里一只,又下来取走了托付给她的那一只。
第二天早晨,农庄上的人聚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老奶奶再也忍不住了,便讲起了她昨天夜间目睹看见的事情。大家都听得哈哈大笑,嘲笑说那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而已。他们还说在这么早的季节里怎么会有松鼠幼崽。
但是她一口咬定那些事情都是自己亲眼所见的,并且坚持让他们去看一下松鼠笼子。他们真的去看了。果真有四只身上还没有几根毛、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的松鼠幼崽躺在松鼠卧室里树叶铺成的小床上,他们的样子看上去刚出生两三天而已。
当农庄主人看见了那几只肉嘟嘟的松鼠幼崽之后,不禁叹着气说:“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我们农庄上的人做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这件事情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动物而言都是不好的。”他说着就掏出那只母松鼠和几只松鼠幼崽,放到老奶奶的围裙里。
“你把这几只松鼠全都送回榛树丛里去吧!”他嘱咐说,“让他们重获自由吧!”
这件事情在这一带广泛地流传,甚至还刊登在报纸上。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不相信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因为他们对这种事情的起因都无法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三月二十六日 星期六
两三天以后,又发生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一天早上,在斯康耐东部离威特斯克弗莱大庄园不远的地方,飞过了一群大雁,然后他们降落在那儿的田野里。雁群里一共有十三只人们常见的灰色大雁,另外还有一只白色的雄鹅,雄鹅背上还驮着一个小人儿,这个小人儿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尖顶帽,上身穿着绿色背心、下身穿着黄色皮裤。
他们这时在波罗的海附近,大雁降落下来的那片田地是海滩上常见的泥沙地。看来这一带在过去是一片漂移不定的流沙,只有通过人工才能这样固定住,在好几个地方都可以见到大片的人工种植的松树林。
大雁们在地头觅食的时候,有几个孩子沿着田埂走了过来。那只站岗放哨的大雁立即振翅呼啦一声冲天而起,以便提醒整个雁群危险马上就要来了。所有大雁接到警示后全都一下子呼啦啦地飞了起来,可是那只白鹅却很淡定,依然在地上若无其事地来回走动。当他看到其他大雁腾空而飞的时候,他抬起头冲那些受到惊吓的大雁高喊道:“你们用不着见了他们就逃跑,他们只是小孩子而已,不会伤害你们的。”
曾经骑在白鹅身上的那个小人儿这时候正坐在树林边的一个小土丘上,从松球里剥出松仁来。孩子们已经非常靠近他的身边,于是他没敢跑过田地到白鹅那边去。他急忙躲到一片蓟花菜的大枯叶底下,同时向白鹅发出了警报。
可是那只大白鹅显然不甘表示胆怯,他依旧在地里慢慢吞吞地踱方步,也顾不上看一眼朝那个方向走过来的孩子们。
但是孩子们从路上拐弯进来,越过田地,走向雄鹅这边。当他终于抬头张望,他们早已来到了他的身边。他这才惊慌失措,竟然忘记了自己会飞,只顾在地上奔跑,来躲避孩子们的追逐。孩子们追赶在他后面,把他赶进了一个坑里,并且把他抓住了。他们当中那个最大的孩子把他夹在胳肢窝底下带走了。
躲在蓟花菜叶底下的那个小人儿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跑了出来,想要从孩子们的手里夺回雄鹅。但是他立刻又想起了自己是那么纤弱无力,于是就扑倒在小土丘上,攥紧了双拳愤怒地在地上捶打起来。
雄鹅拼命地呼救道:“大拇指儿,快来救我!大拇指儿,快来救我!”原本焦急万分的那个小人儿听到了又哈哈大笑起来:“咳,我倒成了最佳人选了!我没有力气帮得上!”
但是他最终还是爬起来去追赶雄鹅了。“我虽说不能帮他太多,”他想道,“但我起码要亲眼看看他们到底如何对待他。”
孩子们早就走了一段时间了,但他还是能够看到他们。可是后来他走进了一个有一条小溪的峡谷,窄窄的溪流缓缓地流着,他被迫在岸边转悠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地方跳了过去。
他走出峡谷的时候,那几个孩子早已踪影全无。不过,他还是能够看到他们留在路上的脚印。那几行脚印是走向森林的。于是他就接着往前追赶。
不久,他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孩子们大概是在这里分道扬镳了,因为两个方向都有脚印。这一下使得小人儿对事情失去希望了。
可是,正在这时,小人儿在一个长满了灌木丛的小山丘上发现了一小根白色的鹅毛。他明白了,那是雄鹅扔在路边来告诉他自己在哪个方向,所以他又接着向前走。他顺着孩子们的脚印穿过了整片森林。尽管看不到雄鹅的踪影,但是当他要迷路的时候,他总能找到一小根白色鹅毛来为自己指引方向。
小人儿毫无顾忌地跟随那些鹅毛继续追赶。一路上,那些鹅毛指引他走出森林,穿越过两三块耕地,走上了一条大路,最后到了一个通向贵族庄园的林荫大道。在林荫大道的尽头处,模模糊糊可以见到红砖砌成的、装饰闪亮的山墙和塔楼。小人儿一看到眼前的那个大庄园,便猜测出雄鹅的性命垂危了。“不用说,那些孩子准是把大鹅带到这个庄园里了,也许他早就被人宰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但是他不到黄河心不死,于是心急如焚地飞奔向前。在林荫大道他没有遇上什么人,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因为他唯恐被人瞅到他这副模样。
他去的那个庄园是一座四周被平房环绕的巍峨壮观的老式建筑物,中央是一个大城堡。东边是一个非常深长的拱形门道,一直通到城堡的院子里。还未走到大门口时,小人儿毫不迟疑地一直向前奔跑,但是当他走到那儿便停下来了。他不敢再向前走了,在那里站着不知所措。
正当小人儿手指揿着鼻尖在沉思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嗒嗒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从林荫大道上走过来一大群人。他赶紧藏到了拱门旁边一个水桶的背后。
原来那是二十来个从农村平民中学来的男学生,他们是到这里来远足的。有一位教师陪同他们一起来。这支队伍走到拱形门道前面时,那位教师让他们先在外面稍等片刻,他自己走进去问问,看是否可以被允许参观一下威特斯克弗莱城堡。
这些人好像是长途跋涉,所以热渴交加。其中有个人实在口渴难耐,便走到水桶旁边弯下腰去喝水。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锡皮的植物标本罐,他觉得戴着它喝水很不方便,就顺手摘下来撂在地上。撂下去的时候锡皮罐的盖子张开了,里面露出几株采集来的迎春花。
那个植物标本罐刚好就撂在小人儿面前,他觉得这正是进入城堡看清楚雄鹅下落的大好机会。于是他当机立断,立刻跳进了这个植物标本罐里,严严实实地躲藏在银莲花和款冬花底下。
他刚刚藏好身,那个年轻人就拎起了标本罐,挂到脖子上,并且啪嗒一声关上了盖子。
这时候那位教师回来了,他跟大家说可以参观城堡。他带领学生到城堡内院里,在那儿站着向他们讲解起这座古老的建筑物来。
他向学生们讲道,以前这个国家在有人聚居之初,他们只能居住在山洞里或者泥洞里,后来住在兽皮帐篷里,再往后在树枝搭成的小木棚里住着。经年累月之后,人类才逐渐学会伐木盖屋。又过了不知多久,经过了艰苦的奋斗和付出之后,人类才能从光会盖独间小木房发展到居然可以兴建起像威特斯克弗莱那样宏伟的有百间房间的大城堡。
这是三百五十年前有钱有势的人建造的城堡,他跟大家说。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威特斯克弗莱城堡建于斯康耐平原被战争和掠夺者闹得鸡犬不宁的那个年代,所以城堡周围被一条壕宽水深的护城沟环绕着,古时候沟上还有一座可以随时启闭的吊桥。拱形门道上的哨楼至今还在。堡垒四周的城墙上筑有卫兵巡逻的小路,城堡的四个角上都有墙壁达一米多厚的瞭望塔楼。幸亏这座城堡没有建造在最为兵荒马乱的战争动乱年代,所以城堡的建造者詹斯·布拉赫不惜花巨资把它建造成一座富丽堂皇的宏伟大厦。如果人们有机会看到早它几十年建造在格里姆格的那幢巨大而坚固的石头建筑的话,他们就会很容易地注意到,城堡的主人詹斯·哈尔格森·乌夫斯但德只一味追求建造得坚固和巨大,丝毫不顾及美观和舒适。假如人们发现了马茨温岛、斯文斯托埔和上威德修道院这些地方的华丽宫殿的话,他们就会留意到这些宫殿比威特斯克弗莱城堡晚修了一二百年,那是和平安定的年代,于是建造那些宫殿的贵族老爷就放弃了城堡,转向追求宽敞豪华的住宅。
那位教师滔滔不绝,无休止地讲着,关在植物标本罐里的小人儿实在憋得忍不下去了。但是他不得不安安分分地躺着,那个背着植物标本罐的人根本没有发现他躲在里面。
后来,这群人终于进入了城堡。小人儿原本想趁机从植物标本罐里溜出来,可是他这一下可算被欺骗了。那个学生一直没有放下身上背的那个罐子,害得小人儿也被迫跟遍了各个房间。
他们慢慢地参观着,那位老师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仔仔细细讲解一番。
在一间屋子里有个历史悠久的炉灶。老师停在炉灶面前,讲起了人类在不同的时代用过的不同的生火煮东西的法子。第一种室内炉灶是用石头在农舍中央的地上砌成的火塘,在屋顶上有个出烟的洞孔,但是这个洞孔也透风漏雨。第二种是一个大的泥炉灶,但是没有烟囱,火生得屋里暖暖和和的,但是屋里处处是呛人鼻息的滚滚浓烟。在兴建威特斯克弗莱城堡的时候,人类正好学会了在炉灶上加盖一个粗大的烟囱,浓烟固然放到屋外去了,遗憾的是,大部分热量也随之被放跑到空中去了。
假如说小人儿过去性情急躁,毫无耐心的话,那么这一天对他而言则是一次很好的耐性锻炼。他居然纹丝不动地足足躺在那里一小时了。
那位教师走进下一个房间之后,就在一张顶棚很高、有华丽的床幔包围的古色古香的大床前站着,他开始介绍古代的床和床架。
教师镇定自若地讲着,他当然不知道有一个可怜的小人儿在植物标本罐里躺着,盼着他尽快讲完。当他走进一间用烫金兽皮挂毯装饰起来的房间时,就会侃侃而谈地从人类最初怎样装饰墙壁讲起;当他走近一张旧得褪色的全家照时,他就讲述节日盛装在各个时代的千变万化;当他走进宴会厅的时候,他就会滔滔不绝地讲起古时候庆祝婚礼的仪式和安葬收殓的礼仪。
他还把曾经在这座城堡里居住过的诸多精明强干的男男女女介绍了一番。他谈到了古老的布拉赫家族和德高望重的巴纳可夫家族;讲了克里斯田·巴纳可夫如何在大撤退途中把自己的战马让给国王当坐骑;讲到了玛格丽塔·阿希贝格在嫁给契尔·巴纳可夫之后不久就丧夫寡居,以遗孀身份把这个庄园和整个地区治理了长达三十五年之久;讲到了银行家哈格曼如何从威特斯克弗莱的一个出身贫贱的佃农家的孩子后来变得那么富有,把整个庄园买了下来;还讲到了以铸造刀剑闻名的谢尔恩家族如何为斯康耐的农民制造出了一种比较轻便灵巧的耕犁,使他们终于摆脱了那种三对公牛还拉不动的旧式木犁。
整个过程,小人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他过去调皮捣蛋的时候曾经偷偷地把爸爸或者妈妈关在地窖里,如今他自己被迫亲身领会这种难受的滋味了,因为教师讲个不停,连续讲了几个小时才肯罢休。
教师终于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城堡的院子里。他又在那里讲起人类通过世代长期的辛勤劳动才学会了制作器具、缝衣服和盖房子,还有造家具和装饰品。他说,像威特斯克弗莱这样巍然壮观的城堡是历史进程中的一个里程碑。可以在这里看到人类在三百五十年以来的进步。至于这以后人类到底是前进了还是倒退了,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可是小人儿没来得及听见这段话,因为背着他的那个学生这时候又口渴起来了,他悄悄地溜到厨房里去喝水。当小人儿来到了这里,他就忍不住四处偷看想知道雄鹅的下落。他开始动了起来,可是用力太大,不经意间顶撞了一下植物标本罐的盖子,盖子就张开了。植物标本罐的盖子有时候会自动弹开,所以那个学生没有太在意,随手就盖上了盖子。可是那个厨娘却问他是否在标本罐里放了一条蛇。
“没有呀!我只放了几株花草在里面。”那个学生莫名其妙地答道。
“不对,一定有东西在里面动。”厨娘一口咬定说。
那个学生打开盖子,想证明是她错了。“你不如自己来看看吧!”他还没有来得及讲下去,那个小人儿便不敢再待在标本罐里,就纵身一跃跳到地板上,一溜烟跑出门去了。那些女仆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地上跑,但是她们还是跟着追出了厨房。
那位教师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着,猛然之间一阵高呼打断了他,“抓住他!抓住他!”跑出厨房的那些人高喊道。那些年轻人也都转身去追那个窜得比老鼠还快的小人儿。他们想把他截在大门口,却没有堵住,因为想要抓住如此小的一个玩意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人儿终于脱身跑了出来。
小人儿没敢跑向那条宽敞的林荫大道,而是跑向了另一个方向。他奔跑着穿过花园进入了后院,那些人一直高叫着追赶他。小人儿竭尽全力拼命奔跑,好几次化险为夷逃脱了,但是看来好像是迟早要落入他人之手的。
当他跑过一幢雇工住的小屋时,他突然听到鹅的呼叫,他低头一看,见到台阶上有一片白色的鹅毛。啊!原来就在这里面,雄鹅就在这里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原先白费了工夫走了弯路。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追在后面的那些女仆和男学生了,立刻爬上台阶,奔进门廊。但是他无法往前走了,因为房门是锁着的。他听得很清楚,雄鹅在里面哀啼着,但是他打不开门。而后面那些人却追得更近了,屋里雄鹅也哀啼得更加凄惨了。危急之下,小人儿鼓足了勇气,使尽浑身解数把门捶得乒乓直响。
一个小孩走出来打开门。小人儿趁机朝屋子里一看,只见有个女人在地板的中央坐着,正要剪掉他手里攥紧的雄鹅的翅膀尖。雄鹅是她的孩子找回家来的,她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想剪短雄鹅的翅尖,使他不再飞走,这样就可以留他在家中喂养了。雄鹅其实没有遭遇更大的不幸,可他还是不断地拼命哀号。
得亏那个女人动作慢,还没来得及真正下剪刀。当门被打开,小人儿站在门槛上的时候,只有两根长翼毛被剪刀剪了下来。像他现在这副模样,那个女人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她被吓了一大跳,心想肯定是小精灵显灵了,于是手一松,剪刀掉到了地上。她绞起双手,忘记了去攥紧雄鹅。
雄鹅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被束缚了,就马上跑向门口。他毫不犹豫地一直向前飞奔,顺便一口叼住小人儿的衣领带他走了。他跑到台阶上便立即张开翅膀飞向了天空。与此同时,他以优美的姿势将那长长的脖颈向后面一扭,一下子就把小人儿驮到了他的羽毛平滑的背上。
他们就这样朝天空飞去,整个威特斯克弗莱地区的居民们都站在那儿,仰着头凝望着他们渐渐远去。
就在大雁们捉弄狐狸的那一天,男孩子在睡觉,是在一个早已被废弃的松鼠窝里面。快到傍晚时分,他醒了过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马上就要被送回家去了,但是我不想就以这种模样去见爸爸妈妈啊!”他一想到这件事就无比苦闷。
但是当他找到大雁们的时候,他们正自由自在地游弋在维姆布湖上,而且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提起要让他回家这件事。“他们肯定是觉得白鹅已经太累了,今天晚上没有办法送我回家去啦!”男孩子揣测着大雁们的心思。
次日清晨,大雁们在晨曦微明的时候就醒了过来,那时候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男孩子肯定他就要起身回家了,但是大雁们照例进行他们每天天刚亮时绕空一大圈的例行飞翔,令人惊奇的是雁群依旧让他和白鹅参与了这一项活动。男孩子一时想不出来延迟让他回家的缘故,于是他推测大雁们大概是希望雄鹅能在进行长途飞行前可以先饱餐一顿。不管怎样,他还是很高兴能晚点见到爸爸妈妈,哪怕晚一刻钟也好。
大雁们正飞行在上奥德修道院的那座大庄园上空,那座庄园在湖岸东畔风光宜人的园林地带坐落着。只见一座高大宏伟的宅邸,背侧有石板铺地的精致庭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地在各处分布着,四周环绕着矮矮的围墙。宅邸的前面是格调高雅的古典式大花园,那里面精心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树丛排成一行行树篱,参天古树浓荫匝地,林中小路曲折弯绕。池塘里绿水盈盈,喷泉附近水珠迸溅。成片的草坪修剪得平平整整,草坪边上的花坛里盛开着五彩缤纷的花朵。所有这些真是美不胜收。
大雁们那天清早飞过庄园上空的时候,那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他们确认下面真的没有人,便俯冲向一个狗棚,叫喊着:“那里的小木棚是怎样的?那里的小木棚是怎样的?”
从狗棚里立刻窜出一条被铁链锁着的狗,愤怒地狂吠起来,喊道:
“你们竟然敢把这叫作小木棚吗?你们这些流浪汉!难道你们没有长眼睛看看,这是一座岩石砌成的宏伟宫殿?你们难道没有看到这么美丽的宫殿墙壁?你们难道没有看到这里有如此多扇窗户、那么宽阔的大门和那么气派的平台吗?汪!汪!汪!而你们却把这里叫作小木棚,真是岂有此理!你们擦亮眼睛去看看他的大花园和庭园,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他的温室?没有发现大理石的雕塑?你们竟然敢把这个地方叫作小木棚,真是岂有此理!难道小木棚外面通常都有大花园的吗?并且大花园里满是山毛榉树林、榛树林、槲树林、云杉林,树林间有着大片草地,鹿圃里养着许多麋鹿!汪!汪!汪!你们居然叫这个地方小木棚,真是岂有此理!难道你们见到过有哪个小木棚四周有像一个村子那么多的附属房屋?你们可曾听说过有哪个小木棚能够拥有自己的教堂、自己的牧师宅邸,并且管辖着那么多的大庄园,如此多的自耕农农庄、雇农房舍和长工工房?汪!汪!汪!你们居然敢把这个地方叫作小木棚,真是岂有此理!要知道斯康耐一带最大的地产都属于这个小木棚,你们这批叫花子,你们放眼观望,你们能望见的所有土地都是属于这个小木棚的!汪!汪!汪!”
那条看家狗一口气唠叨出了这么一大串话,大雁们来回盘旋在庄园上空,默不做声地倾听着他的叫喊。当他被迫歇口气的时候,大雁们这才喊叫着回答:“你又何必如此动怒呢?我们问的不是那座宫殿,我们问的正是你的狗窝。”
男孩子听到他们这样诙谐地取笑时,起初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转念一想,他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唉,只需想想,如果能跟随着大雁们一起飞过全国直到拉普兰,那该能听到多少幽默逗笑的故事啊!”他自言自语说道,“如今你很不幸,能够进行这样一次旅行是你最好的盼头了。”
大雁们飞到庄园东边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去寻找草根吃,他们不断地寻找,找了几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小男孩跑到耕地附近的那个大花园里,在榛树林里仔细寻找,看看是否能找得到去年秋天残留下来的果实。当他走在花园里时,跟随着大雁们去旅行的想法一次次地浮现在他的心头。他满怀憧憬地为自己描绘着,倘若能跟随大雁们一起旅行,那该有多美好。虽然他要忍饥挨冻,这是预料之中的,而且是常有的事。但是,他却可以不再干活和读书。
正当他走在那里时,那只上了年纪的灰色领头雁走到他的面前,问他是否找到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没有哇,他说,找了大半天一无所获。于是,那只老灰雁也全力帮他寻找。可是她也没能找到榛子一类的坚果,但是她终于在野蔷薇丛中发现了还挂在株梗上的几只野蔷薇果。小男孩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它们。这时候他忽然想到,如果妈妈知道他如今是靠生吞活鱼和吃秋天残留下来的野蔷薇果果腹的话,她会如何呢?
大雁们填饱了肚子以后就返回湖上去了。他们一直在那里玩耍到中午时。大雁们向白雄鹅提出挑战,要同他比试一番各项运动的技艺。他们比赛了游泳、赛跑和飞行。那只驯养在农家已久的大雄鹅使出了浑身力气,却总是败给那些身子敏捷的大雁们。小男孩一直骑坐在大雄鹅的背上,为他加油助威,和大家一样玩得很痛快。湖面上回荡着呼喊声、欢笑声,令人惊奇的是住在庄园里的人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大雁们玩累了以后就飞到冰上,在那里休息了一两个小时。那天下午几乎也是同上午一样度过的,开始是觅食一两个小时,接着游泳嬉戏在浮冰四周的水里,一直玩到太阳落山。而太阳刚落山,他们立刻就睡觉了。
“我挺适合这种生活的,”当小男孩钻到雄鹅翅膀底下去的时候,他这样想道,“遗憾的是明天我就要被赶回家去啦!”
他躺在那里想着久久未能入眠,如果他能够跟随着大雁们一起去旅行,他起码可以避免因为懒惰而被训斥责怪。他可以整天东逛西游,无所事事。唯一的烦恼就是要觅食。可是他现在吃得少极了,总是可以找出解决办法来的。
他憧憬着一路上将会看到哪些新鲜东西,还有将亲身经历哪些冒险活动。是的,那跟闷在家里埋头干活和读书是没法同日而语的。“假如我能够跟着大雁们去旅行,我也就不会因为自己变得这么小而难过了。”小男孩想道。
他现在无所畏惧,唯一害怕的是被送回家去。可是到了星期三,大雁们却丝毫没有提要打发他回家的事情。那一天是同星期二一样度过的,小男孩更加习惯荒野上的生活了。他觉得上奥德修道院旁边那个同大森林差不多大小的公园几乎成了他一人所有的了,他不想再回到家里那幢拥挤不堪的农舍和狭窄的耕地上去。
在星期三,他满心以为大雁们已经打算收留他和他们一起了,但是到了星期四,他毫无指望了。
星期四那一天,起初同往常一样。大雁们觅食在荒野上,小男孩到公园里去寻找自己吃的东西。一会儿后,阿卡走到他面前,问他找到什么食物没有。他一无所获。于是,她给他找来了一株干枯了的葛缕,那些小果实依旧完整地在它的茎秆上悬挂着。
小男孩吃完了之后,阿卡便告诉他,她认为他在公园里到处乱跑,未免太粗心了。她问他是否知道像他这样的一个小人儿到底要时刻小心提防多少敌人。他不知道,心中没有一点底。于是,阿卡便一五一十地在他面前逐个讲述那些敌人。
她告诉他说,当他走动在公园里时,他一定得提防狐狸和水貂。当他走到湖岸边去的时候,他一定得留心有水獭。如果他想坐在石头围墙上的话,他一定不能忘记鼬鼠,因为鼬鼠可以钻出很小很小的洞孔。倘若他想躺在一堆树叶上睡会儿觉,他要先检查一下是否有正在冬眠的蛇。只要他身子一露在四面空旷的开阔地带,他就要留神看看空中是否有正在盘旋的鹰隼和雕鹫。到榛树林里去的时候,他说不定会被雀鹰一下子叼走。随处都可以碰到喜鹊和乌鸦,但是对于他们也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只要天一黑,他就应该侧耳倾听,是否有大猫头鹰飞过来,他们无声无息地拍打起翅膀,往往还没等人发觉,他们就早已来到了你的身边。
小男孩听清楚了原来有那么多敌人要伤害他的性命,他觉得似乎不太可能保护自己了。他并不特别怕死,可是他很讨厌别人把他吃掉。于是他问阿卡,他究竟应该怎样做,才能避免落入这些残暴的禽兽的口中。
阿卡立刻回答说,小男孩应该努力和树林里及田野上的小动物和睦友爱地相处,同松鼠和兔子、同山雀和白头翁、同啄木鸟和云雀都很好地结交。如果跟他们成了好朋友,一旦有什么危险,他们就会发出警报提醒他,为他找好藏身之所,而且在紧急关头还会挺身而出,团结一致地保护他。
男孩子听从了这番忠告,那天晚些时候便去找松鼠西尔莱,想请求他帮忙。但是事情却并不如人意,松鼠不想帮他的忙。“你不要指望从我或者别的小动物那里得到任何帮助,”西尔莱一口拒绝说,“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放鹅娃尼尔斯!你去年拆毁了燕子的住窝,打碎了椋鸟的蛋,把乌鸦的幼雏扔进泥灰石坑里,用捕鸟网捕捉了鸫鸟,还抓了松鼠关在笼子里,是真的吗?哼!你甭想有人会来帮你。我们没有联合起来对付你,赶你回老家去,就算你幸运!”
如果他还是原先的那个放鹅娃尼尔斯,他听到这样的回答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一定要报复一下才行,但是他现在唯恐大雁们会知道他曾经是多么调皮捣蛋。他一直提心吊胆,害怕不能留在大雁们身边,因此他自从同大雁们结伴以来,一直规规矩矩,不敢做出丝毫不安分的事情来。当然,像他现在这么小,他也没有能力去做大的坏事。但是只要想动手的话,打碎鸟蛋,拆毁鸟巢,他还是做得到的。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他一直很温顺,他没有拔过鹅翅膀上一根羽毛,回答别人问话时从不失礼,每天清早问候阿卡时总是脱下帽子恭恭敬敬地鞠躬。
星期四一整天他都在想,大雁们之所以不带他到拉普兰去旅行,一定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他从前淘气捣蛋所做出的种种劣行。所以,那天晚上,他听到消息说松鼠西尔莱的妻子被人抓走,孩子们就要饿死的时候,他便决心去营救他们。他成功地营救了他们,成功地做了件好事,这在前面已经讲过了。
在星期五那天男孩子走进公园里时,他听到各个灌木丛里苍头燕雀都在歌唱,唱的都是松鼠西尔莱的妻子怎样被野蛮的强盗掳去,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婴儿,而放鹅娃怎样勇敢无畏地闯入人类之中,把松鼠婴儿送到母亲身边的事情。“现在在上奥德修道院公园里,”苍头燕雀这样唱道,“没有谁像大拇指儿那样受人赞扬,当他还是放鹅娃尼尔斯的时候,人人都因害怕躲避他。可是现在早已不同往日了!松鼠西尔莱会送给他坚果。贫穷的野兔会和他一起玩耍。当狐狸斯密尔出现的时候,麋鹿就会驮起他逃走。雀鹰露面的时候,山雀会给他发出警报。燕雀和云雀都歌颂他的丰功伟绩。”
男孩子可以肯定阿卡和大雁们都听到了这一切,可是星期五一整天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告诉他可以留在他们身边。
直到星期六之前,大雁们还可以在上奥德四周的田野上自由自在地觅食,而不被狐狸斯密尔骚扰。但是星期六清早在大雁们来到田野之前,他已经埋伏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等候了。他紧跟不舍地在田地之间追赶着,使他们无法安安分分地觅食。当阿卡明白过来斯密尔成心不让他们得到安宁的时候,她便当机立断,挥动翅膀飞上天空,率领雁群一口气飞了几十公里,飞越过菲什县平原和林德厄德尔山峁上长满杜松的山背后。他们一直飞到威特斯克弗莱一带才降落下来休息片刻。
可是,如同前面所讲,大雄鹅在威特斯克弗莱被人偷袭。如果不是男孩子拼尽全力舍命相救的话,只怕大雄鹅早已尸骸无存了。
当男孩子同雄鹅在星期六晚上一块返回维姆布湖的时候,他认为自己见义勇为,表现得非常出色。他很想知道阿卡他们会怎样想呢!大雁们确实把他称赞了一番,但是他们却偏偏没有说出他最想听到的话。
男孩子被妖术改变形象已经有一个星期了,他的模样总是那么小。
但是,他仿佛已经并不苦恼这件事情了。星期天下午,他蜷曲着身体,坐在湖边茂密的杞柳丛里,吹奏起用芦苇做成的口笛。他身边的灌木丛中的每个空隙里都挤满了山雀、燕雀和椋鸟,他们啁啁啾啾不停地歌唱,他尝试按着曲调学习吹奏。可是男孩子的吹奏技术还没有入门,常常吹得走调,那些精于此道的小先生们听得身上羽毛耸立,失望地叹息和拍打翅膀。男孩子嘲笑他们的焦急,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把手中的口笛丢在了地上。
他又重新开始吹奏,但是依旧吹得那么难听,所有的小鸟都哀怨地说:“大拇指儿,你今天吹得比平常更糟糕。你老吹不成调,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些啥呀,大拇指儿?”
“我必须得一心一意吗?”男孩子没精打采地回答说,实际上他的确心事重重。他在那里想着,心里老在盘算自己到底还能同大雁们在一起待多久,也许当天下午就会被打发回家了。
突然之间,男孩子扔掉口笛,跳下灌木丛,钻了出去。他早已瞅见阿卡率领着所有大雁排成一列长队向他这儿走来,他们的步伐反常地缓慢且庄重。男孩子恍然大悟,他将会知道他们到底要拿他怎样了。
他们停下来以后,阿卡开口说道:“你不信任我,我没有话说,大拇指儿,因为你从狐狸斯密尔的魔爪中把我搭救出来,而我却没有知恩图报,哪怕一句感激的话也没有。可是,我是那种愿意用行动而不用言语来表示感谢的人。大拇指儿,现在我相信我已经为你做了一件大好事来报答你。我派人去找过对你施展妖术的那个小精灵。起初,他根本不听那些想要让他把你重新变成人的话。我接二连三地派人去告诉他,你在我们这里表现多么的出色。他终于让我们祝贺你,只要你一回到家里,就会重返原来的样子。”
事情真是出人意料,大雁刚开始讲话的时候,男孩子还是兴高采烈的。而当她讲完话的时候,他居然难过起来!他默默地扭过头去哽咽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啦?”阿卡问道,“你似乎嫌我对你的报答太少了,是不是?”
然而,男孩子的心思却是,那么多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那么逗笑的戏谑,那么惊心动魄的冒险和无拘无束的自由,还有在高高的空中飞翔,这一切都将丧失殆尽。他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我根本不在意是否重新变成人,”他大呼小叫地哭道,“我只想跟你们到拉普兰去。”
“听我一句话,”阿卡劝慰道,“那个小精灵脾气很大,极易发火,如果你这次不领情,那么下一回你休想再去求他啦!”
这个男孩子真是极其古怪。他生来就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他不喜欢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也不喜欢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更不喜欢邻居家的孩子。无论是在玩耍的时候,还是干正经事情的时候,他都讨厌他们叫他做事。所以,他现在无牵无挂,对那些人没有丝毫的留恋。
只有两个同他一样在地头放鹅的孩子,看鹅姑娘奥萨和小马茨,还可以将就同他合得来。但是,他也没有真心实意地对待他们,没有真心地喜欢他们。
“我不要变成人嘛!”男孩子大声呼喊着,“就是因为我想要跟你们一起到拉普兰去。所以这一整个星期我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
“如果你真的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去旅行的话,我也不会就一口拒绝你,”阿卡回答说,“可是你要先弄清楚一件事,就是你是不是更渴望回家去。没准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不会的,”男孩子肯定地说,“我无怨无悔。我敢肯定跟你们在一起是我生平经历过的最快乐的事。”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随便你吧!”阿卡说道。
“谢谢!”男孩子激动地回答说,他都高兴得掉眼泪了,刚才是由于伤心才会哭泣,而这一次的哭泣却是因为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