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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山里的大雁阿卡

傍晚

尽管那只白色大雄鹅和雁群一起在空中飞行,并且能够同大雁们一起来回游览在南部平原的上空,同时还可以跟着戏弄别的家禽,但是,到了傍晚时分,他还是会感到疲倦不堪,即便他在白天是那么的快乐,也还是无济于事。他努力加深呼吸和加速拍动翅膀,但还是远远落在雁群队伍的后面。

那几只在末尾飞的大雁留意到这只家鹅被队伍甩在后面时,便向飞在最前头的领头雁叫喊道:“喂,大雪山的阿卡!喂,大雪山的阿卡!”

“你们叫我有什么事?”领头的大雁问道。

“白鹅掉队啦!白鹅掉队啦!”

“马上告诉他,快飞要比慢飞更省力些!”领头雁回答说,同时照样把翅膀伸长向前划动。

雄鹅竭力按照她的建议去做,努力加速向前飞着,但是他真的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翅膀没有力气继续扇动了,便径直向耕地和牧场周围已经剪过枝的槲树丛中坠落下去。

“阿卡、阿卡、大雪山来的阿卡!”那些飞在队尾的大雁看到雄鹅痛苦地挣扎就赶紧又朝领头的大雁叫喊道。

“你们又喊我做什么?”领头雁问道,听她的声音可以看出她有点不耐烦了。

“白鹅要坠落啦!白鹅要坠落啦!”

“告诉他,飞得高比飞得低更省力!”领头雁说,她根本不放慢速度,依旧划动翅膀往前冲。

雄鹅本想按照她的劝告去做,可是往上飞的时候,他却透不过气来,难受得撕心裂肺。

“阿卡,阿卡!”飞在后面的那几只大雁又大呼小叫起来。

“难道你们就不能让我安安心心地飞吗?”领头雁比原来更加不耐烦了。

“白鹅就要撞地啦!白鹅就要撞地啦!”

“告诉他,跟不上队伍可以回家去!”她怒气冲冲地喊道,她的脑子里仿佛一点也没有要减慢速度的念头,而是继续以原来的速度向前划动翅膀。

“嘿,原来如此!”雄鹅暗自思忖道。他这下子清醒地意识到,大雁根本就没有真正想要带他到北部的拉普兰地方去的想法,只是把他带出来散散心罢了。

他非常生气,自己有心无力,没有能耐向这些流浪者展现一下,哪怕是一只家鹅也能够有一番作为。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同大雪山来的阿卡碰在一块儿了,尽管他是一只家鹅,也听说过有一只年纪上百的名叫阿卡的领头雁。她真是声名远播,那些最好的大雁都乐意跟她结伴而行。但是,再也没有谁比阿卡和她的雁群更小看家鹅了,所以他想要让他们知道,他跟他们是旗鼓相当的。

他跟在雁群后面慢慢地飞着,心里踌躇着到底是掉头回去还是继续向前。正在这时,骑在他背上的那个小精灵突然开口说道:“亲爱的莫顿,你应该明白,你从来没有在天上飞过,要想跟着大雁一直飞到拉普兰,那是不可能的。你还不如在活活摔死之前赶快转身回家去?”

可是雄鹅知道,这个佃农家的男孩子是最让他心烦头痛的了,连这个可怜虫都不相信他有能力做这次飞行,他就下决心要坚持不懈地飞下去。“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摔到我们飞过的第一个泥灰石坑里去!”雄鹅怒气冲冲地叫起来。盛怒之下,居然力气大了好多,差不多能够赶上别的大雁了。

当然,要是一直这样飞行下去他是撑不住的,何况他也不一定非如此,因为太阳迅速地落山了。太阳刚落,雁群就赶紧往下飞。男孩子和雄鹅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就已经站立在维姆布湖的湖滨上了。

“如此说来,我们要在这个地方过夜啦!”男孩子暗自思忖着,就从鹅背上跳了下来。

他站立在一条狭窄的沙岸上,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非常宽阔的湖面。湖面的样子难看极了,就跟春天常见的那样,皱皮般的冰层满盖在湖面上,这层冰已经发黑,凹凸不平,裂缝和洞孔随处可见。冰层不久之后就会完全消融,同湖岸分离开来,带状的黑亮的水流淌在周围。可是冰层毕竟是存在的,四周散发着凛冽的寒气和可怕的冬天的味道。

湖的对岸仿佛是一片宽阔明亮的地带,而雁群却栖息在一个大松树林。如此看来,那片针叶林有把冬天拴在自己身边的力量。因为其他地方早已冰消雪融露出了地面,但这里的积雪仍然残存在松树枝繁密的树冠底下,融化的积雪又冻结起来,坚如冰块。

男孩子发现他来到了如此荒凉的冰天雪地,痛苦万分,真想痛哭一场。

他肚子饿得咕噜直叫,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可是到哪儿去找吃的呢?如今刚刚是三月初,地上或者树上光秃秃的找不到一点可以充饥的东西。

唉,哪儿能够找到食物呢?有谁会给他房子住呢?有谁会为他铺床叠被呢?有谁来让他在火炉旁边取暖呢?又有谁来保护他不受野兽伤害呢?

太阳早已下山,一股寒气顺着湖面吹来,夜幕降临,恐惧和不安也随着黄昏悄悄地来到。大森林里开始发出凄厉的响声。

男孩子在空中遨游时的那种兴高采烈早已消失殆尽。他惶恐不安地环视他的那些旅伴,只有他们才是他的依靠。

就在这时,他看到那只大雄鹅的处境比自己还要糟糕。他一直在他降落的地方趴着,样子似乎马上就要断气一样,无力的颈脖瘫在地上,双眼紧闭着,呼吸气若游丝。

“亲爱的大雄鹅莫顿!”男孩子说道,“要不去喝点水试试吧!这里离湖边只有两步路。”

但是大雄鹅纹丝不动。

男孩子过去对动物都很无情,这只雄鹅也不例外。此时此刻他却发现雄鹅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害怕极了,万一雄鹅死掉怎么办?他赶紧设法把他拉到水边去。雄鹅太笨重了,男孩子使尽浑身解数才把他移到水边。

雄鹅把头钻进了湖里,他在泥浆里纹丝不动地躺了半晌,不久之后伸出嘴巴,抖掉眼睛上的水珠,呼哧呼哧地呼吸起来,后来才渐渐恢复了元气,他昂起头来游弋在芦苇蒲草之间。

大雁们早于他到了湖面上。他们在地面上降落后,既不照料雄鹅也不管鹅背上驮的那个人,而是一个猛子跳进水里。他们边游泳边刷洗羽毛,现在正在吮啜那些半腐烂的水浮莲和水草。

那只白雄鹅真是好运,一眼瞅见了有条小鲈鱼在水里。他立刻把他啄住,游到岸边,把鱼放在男孩子面前。

“这是送给你的,感谢你把我带到水边。”他说道。

在这一整天当中,男孩子头一次听到亲切的话。他非常高兴,真想展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雄鹅的颈脖,可是他没敢这样冒失。他很高兴能够吃到那个礼物来缓解他的饥饿,刚开始他觉得他肯定吃不下生鱼的,但是难忍的饥饿逼得他不得不尝尝鲜了。

他摸了摸身上,看看小刀是否带在身边。幸好小刀倒是随身携带的,拴在裤子的纽扣上。不用说,那把小刀也变得极其小了,只有火柴杆那样长短。行呀!就凭着这把小刀就可以刮净鱼鳞、挖出内脏。一会儿工夫,他就吃光了那条鱼。

饱餐之后的男孩却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他居然能够生吞活剥地吃东西了。“唉,如此看来,我已经不再是个人,而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妖精啦!”他暗自思忖道。

当男孩子在尽情地吃鱼时,雄鹅一直静悄悄地在他身边站着。当他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雄鹅才低声说道:“我们碰上了一群傲气十足的大雁,他们瞧不起所有的家禽。”

“是呀!我早看出来了。”男孩子说道。

“如果我能够跟着他们一直飞到最北面的拉普兰,让他们大开眼界,证明一只家鹅也照样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这对我来说是无比光荣的。”

“哦……”男孩子支支吾吾地拖长了声音。他怀疑雄鹅是否能够让他那番豪言壮语变成现实,但是又不想反驳他。

“但是我认为靠我自己单枪匹马地去闯,那是无法应付这一趟旅行的,”雄鹅说道,“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是否愿意陪同我,帮我一下。”

男孩子除了急切地想回到家里之外,别无他想,所以他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我还以为,我们俩一直是冤家对头呢!”他终于这样答道。但是雄鹅似乎早已把这些抛到九霄云外了,他只牢记着男孩子刚才救过他。

“我只想马上回到父母身边去。”男孩子坦承了自己的心思。

“那么,到了秋天我一定送你回家,”雄鹅说道,“在把你送回家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男孩子暗自思忖着,隔一段时间再让爸爸妈妈见到他,这倒也是个好主意。他对这个提议有一点动心。还没等他张口说他同意一起去的时候,从他俩背后传来了一阵呼啦啦的巨响。原来大雁们一齐飞离了水面,站在那儿抖落身上的水珠。然后他们排成长队,在领头雁的率领下到他们这边来了。

这时候,那只白雄鹅仔细地观察这些大雁,他觉得自己心里很难受。他本来推测,他们长得更像家鹅,而他可以因此更有同他们亲人一般的感觉。他们的身材要比他小得多,他们几乎没有一只是白颜色的,只只都是灰颜色,有的还长着褐色的杂毛。他们的眼睛简直令他害怕,亮晶晶、黄颜色的,眼睛背后似乎有团火焰在燃烧。雄鹅生来的习性是一步三摇头地慢吞吞地踱方步,这样的姿势最为舒适。然而这些大雁不是在行走,而是边奔跑边跳跃。他看到他们的脚,心里更难受,因为他们的脚都很大,并且脚掌都磨得破裂不堪,伤痕累累。可以看出来,大雁们一直不在意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他们也不想绕开麻烦。他们相貌堂堂,羽翎楚楚,但是脚上那副寒酸相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们是来自荒山僻野的穷苦人。

雄鹅在男孩子耳边说道:“你要大大方方地回答问话,但是不必告诉他们你是谁。”话音刚落,大雁们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大雁们在他们面前站定,伸长脖子,不断点头行礼。雄鹅也回礼,但是点头的次数更多。等到互致敬意结束之后,领头雁说道:“现在我们想请您相告,您是何等人物。”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雄鹅说道,“我是去年春天在斯堪诺尔出生的。去年秋天,我被卖到西威曼豪格村的尼尔斯·豪格尔森家里。然后我就一直住在那里。”

“这么说的话,你的出身并不高贵,本族里也找不到值得炫耀的人物,”领头雁说道,“你到底哪儿来的这股子勇气,竟然敢加入大雁的行列?”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让你们大雁见识一下我们家鹅也不是无所作为的。”

“行啊!但愿如此,如果你真能够让我们大开眼界的话,”领头雁说道,“我们已经看见了你飞行得还算可以,不过除了这个,别的运动技能你也许更擅长,也许你善于长距离游泳吧!”

“不,我并没有多么高明。”雄鹅说道,他模模糊糊看出来领头雁打算把他赶回家,所以他一点也不在乎怎样回答,“我以前只横渡过一个泥灰石坑,还没有长距离游过泳。”他继续说道。

“那么,我猜想你准是个长跑冠军喽!”领头雁又发问道。

“我从没见到过善于奔跑的家鹅,我自己也不会奔跑。”雄鹅回答说,这样一来,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大白鹅现在可以肯定,领头雁肯定会说,她没有办法收留他。令他惊奇的是领头雁竟然答应说:“嗯,这个问题你回答得很有勇气,而勇敢的人是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旅伴的,即使他在开头很生疏也无关紧要。你跟随我们一两天,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本事,你觉得如何?”

“我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雄鹅兴高采烈地回答。

接着,领头雁噘起她的扁嘴问道:“被你带来的这位是谁?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家伙呢!”

“他是我的旅伴,”雄鹅回答说,“他生来就是看鹅的,带他一起旅行会有益处的。”

“好吧!对一只家鹅而言也许有用处,”领头雁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如何称呼他?”

“他的名字有很多。”雄鹅支支吾吾地说道,一时竟想不出如何掩饰过去才好,因为他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这个男孩子有个人的名字,“噢,他叫大拇指儿。”他终于急中生智地回答说。

“他同小精灵是一个家族的吗?”领头雁问道。

“你们大雁每天大概什么时候睡觉?”雄鹅突如其来地发问,企图以此避开最后一个问题。“每到这样晚的时候,我的眼皮自己就不知不觉合在一起啦!”

不难看出,那只同雄鹅讲话的大雁已经有把年纪了。她的周身都是灰白色的羽毛,找不到一根深颜色的杂毛。跟别的大雁相比,她的脑袋更大些,双腿更粗壮,脚掌也磨损得更加狼狈不堪。羽毛硬邦邦,双肩瘦削,颈脖细长,所有这些都显示出了岁月的痕迹,唯独一双眼睛没有受到岁月的煎熬,仍旧炯炯有神,看起来比别的大雁的眼睛更年轻。

这时候她神气活现地对雄鹅说道:“雄鹅,告诉你,我是从大雪山来的阿卡,飞在我右边的是从瓦西亚尔来的亚克西,飞在我左边的是诺尔亚来的卡克西。记住,右边的第二只是从萨尔耶克恰古来的科尔美,左边的第二只是斯瓦巴瓦拉来的奈利亚。飞在他们后边的是乌维克山来的维茜和从斯恩格利来的库西!记住,这几只雁同飞在队尾的那六只雁,左右两边各三只,这些高山大雁的出身都是非常名贵的!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和别人结伴混在一起的流浪者。你也不要以为我们会让来历不明的家伙和我们睡在一起。”

当领头雁阿卡用这种神态说话的时候,男孩子突然向前一步。雄鹅在谈到自己的时候那么干脆利索,而在谈到他的时候却那么吞吞吐吐,这使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不想隐瞒我的名字,”他说道,“我的名字叫尼尔斯·豪格尔森,是个佃农的儿子,今天以前我一直是一个人,可是今天上午……”

男孩并没来得及说下去。因为他刚刚一说到他是一个人的时候,领头雁突然猛地后退三步,别的大雁往后退得更远一些,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怒气冲冲地朝他鸣叫起来。

“从我在湖边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起了疑心,”阿卡叫嚷,“现在你马上滚开!我们无法容忍有个人混到我们当中!”

“你们犯不着这样呀!”雄鹅从中调解说,“你们大雁用不着害怕这么个小人儿,到了明天他当然会回家去,但是今天晚上你们一定要留他跟我们住一宿。要是让这么一个可怜的小人儿在黑夜里独自去对付鼬鼠和狐狸,我们谁能够交代得过去?”

领头雁于是走近了一些,但是看来她还是很难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我可领教过人的滋味,不管他是大人还是小人,我都害怕,”她说道,“雄鹅,但要是你能保证他不会伤害我们的话,他今晚可以同我们住在一起。但是我认为我们的宿营地恐怕对你们来说都不大舒服,因为我们打算睡到那边的浮冰上去。”

她认为,雄鹅一听到这个就会犯起难来,却没有想到他丝毫不动声色:“你们挺聪明,知道如何挑选一个安全的宿营地。”

“但是你要保证他明天必须回家去。”

“那么说,我也必须要离开你们啦!”雄鹅说,“我答应过绝不抛弃他。”

“你愿意往哪儿飞,随你便吧!”领头雁冷冷地说道。

她拍翼振翅飞过,其他大雁也接二连三跟着飞了过去。

男孩子很伤心,他到拉普兰去的这趟旅行没有指望了,再说露宿在这么寒冷刺骨的黑夜里也使他感到胆战心惊。“大雄鹅,事情变得糟糕了,”他惶恐不安地说道,“首先,我们露宿在冰上会被冻死的。”

可是,雄鹅勇气十足。“没关系的,”他安慰说,“现在我只要你马上动手收集些干草,尽力而为吧!”

男孩子抱来一大把干草,雄鹅用喙叼住他的衬衫衣领,将他拎了起来,然后飞到了浮冰上。这时大雁都已经以双脚伫立,并把喙缩在翅膀底下的睡姿睡着了。

雄鹅跟男孩子说:“为了避免脚被冻伤,我们应该在冰上铺些干草,这样我就可以站在上面了。我们互相帮忙吧!”

男孩子按照雄鹅的吩咐去做了。在他铺好干草后,雄鹅又一次把男孩子叼起来然后把他塞到自己的翅膀底下。“我想你会在这儿暖暖和和睡个安稳觉的。”他说着把翅膀夹紧了一些。

男孩子在雄鹅的翅膀里面被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无法回答雄鹅的话。他暖和而又舒适地躺在那里,感到很安心,由于疲乏至极,眨眼间他就睡着了。

黑夜

变幻无常的浮冰靠不住这个道理是千真万确的。到了半夜里,维姆布湖面上那块和陆地毫不相关的大浮冰慢慢移动过来,有个地方竟跟湖岸连接起来了。正在这时,一只正准备趁着夜色出来觅食的狐狸偶然间发现了这个地方。那只狐狸住在大湖对岸的厄维德修道院的公园里,名字叫斯密尔。斯密尔原本在傍晚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些大雁,但他当时觉得自己应该抓不到一只大雁。随后他便一头蹿到浮冰上。

正当斯密尔快到大雁身边的时候,突然他脚下一滑,爪子落在冰上不小心刮出了声音。大雁们听到有动静后顿时惊醒过来,拍动翅膀腾空而起。可是狐狸看到这些被惊醒的大雁一时间也慌乱得不行,他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径直纵身而跃,朝雁群胡乱地抓咬,没想到竟然一口咬住了一只大雁的翅膀,叼起来转头就往陆地上跑,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当晚露宿在浮冰上的并不仅仅就是这一群大雁,在他们当中还有一个人,不管他究竟有多么渺小,他终究是个人。男孩子在雄鹅展翅时就惊醒过来了,然后掉出了雄鹅的翅膀摔倒在冰上,只是睡眼惺忪地坐在那儿,对于刚刚发生的骚乱一无所知,后来他一眼瞅见有只四条腿短短的“小狗”嘴里叼着一只大雁跑开时,他才醒悟过来雁群为什么会受到了惊吓,四散逃窜了。

男孩子立刻追赶过去,想要夺走狗嘴里那只大雁。他听到雄鹅在他身后高声呼叫:“当心啊!大拇指儿!当心啊!大拇指儿!”但是,男孩子认为如此小的一只狗根本用不着害怕,所以毫无顾忌地往前冲过去。

那只被狐狸斯密尔叼在嘴里的大雁听到了男孩子的木鞋在冰上踩出的呱嗒呱嗒的响声,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许这个小人儿是想把我从狐狸嘴里夺走?”她怀疑起来。虽然她的处境那么不好,但她还是直着嗓门呱呱地呼叫起来,声音听起来仿佛在哈哈大笑。

“遗憾的是只要他一跑,就会掉到冰窟窿里去的。”她叹惋道。

尽管已是黑夜,男孩子却依然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冰面上的所有裂缝和窟窿,并且放大胆子跳了过去。原来他如今有了一双小精灵的夜视眼,在黑暗里也能看得见东西。他看到了湖面和岸边,清楚如同白昼所见。

狐狸斯密尔从浮冰同陆地相连接的地方上了岸,就在他费力地沿湖堤的斜坡往上奔跑的时候,男孩子朝他喊叫起来:“快放下大雁!你这个浑蛋!”

斯密尔不知道是谁在喊叫,也顾不得回头看,只是拼命地向前奔跑。

狐狸跑进了一个枝干高大且挺拔的山毛榉树林里,男孩子在后面穷追不舍,一点都没有想会碰到什么危险。他一心只想着昨天晚上大雁们是如何嘲笑他的,他要向他们展示一下:人不管有多小,终究比别的生物更通灵性。

他一遍遍地朝那只狗喊叫,要他放下嘴里叼着的东西。“你到底是什么狗,居然不知羞耻地偷了一只大雁!”他叫喊着,“马上放下她来,否则你等着挨顿痛打吧!立刻把她放下,要不然我要向你的主人告状,叫他不轻饶你!”

当狐狸斯密尔听到,他被误认为是一只怕挨打的狗时,他觉得可笑极了,差点儿连嘴里叼着的那只雁也掉出来。斯密尔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强盗,他不满足于在田地里捕捉田鼠和耗子,并且还敢到农庄里叼鸡和鹅。他知道这一带的人家都非常害怕他,所以他生平还真没有听到过像这样荒唐的话。

男孩子跑得那么快,他觉得那些粗壮的山毛榉树似乎在他身边哗啦啦地向后移动。他终于追赶上了斯密尔,一手抓住了他的尾巴。“现在我就要把大雁从你嘴里抢下来!”他大喊道,并且使尽浑身解数攥紧狐狸的尾巴。但是他力气没有那么大,拖拽不住斯密尔。狐狸拖着他往前跑,山毛榉树的枯叶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的身边。

这时候斯密尔仿佛明白过来,其实用不着害怕追上来的人的。他停下身来,把大雁撂到地上,用前爪按住她,免得她趁机逃走。狐狸低下头去寻找大雁的咽喉想把它一口咬断,可是转念一想,倒不如先逗逗那个小人儿。“你快滚开!跑回去向你的主人求饶吧!我现在可要把这只大雁咬死啦!”他冷笑道。

男孩子看清楚他追赶的那只狗长着尖尖的鼻子,吼声野蛮嘶哑,心头便猛然一惊。可是狐狸那么贬低捉弄他,他怒气冲冲,也顾不上害怕。他攥紧了狐狸尾巴,脚蹬一棵山毛榉树树根。就在狐狸张开大嘴咬向大雁咽喉的时候,他使出浑身解数猛地一拽,斯密尔没有提防,被他拖得后退了两三步。这样大雁就趁机脱身了,她吃力地振翅腾空而起。她的一个翅膀已经受伤,几乎不能再用,加上在这漆黑的森林里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如同一个瞎子那样无可奈何,所以她没法帮男孩,只好钻出纵横交错的枝丫织成的顶棚上的空隙,飞回到湖面上。

这时,斯密尔凶狠地直扑向男孩子。“我吃不到那一个,也不放过这个。”他吼叫道,可以听得出来他是多么恼火。

“哼,你甭想得到!”男孩子说道。他救出了大雁心里十分开心。他死死地攥住狐狸的尾巴,当狐狸转头来抓他的时候,他就抓着尾巴跑到另外一边。

这简直如同在森林里跳舞,山毛榉树叶纷纷飘落而下,斯密尔不断地转圈,但是他的尾巴也跟着打转,男孩紧紧地抓住尾巴躲闪,狐狸无法抓住他。

男孩子刚开始为自己这么顺利地对付狐狸而感到十分高兴,他大笑着逗弄着狐狸。可是斯密尔像所有善于追捕的老猎手一般极有耐力,时间长了,男孩子不禁担心起来,担心这样下去早晚要被狐狸抓住。

正在这时,他一眼看见了一株小山毛榉树,细如长竿,笔直穿过树林里纠缠在一起的枝条向天空伸去。他突然放开了狐狸尾巴,纵身一跃爬到那棵树上。而斯密尔急切地想抓住他,依旧跟着自己的尾巴长时间地兜圈子。

“不要再兜圈子了。”男孩子说道。

斯密尔觉得自己居然制服不了这么一个小人儿,简直太没出息了!于是,他就在这株树下趴着等机会。

男孩子跨坐在一根软软的树枝上,非常不舒服。那株小山毛榉树还没长到顶,无法够到那些大树的树冠枝条,所以他爬不到另外一棵树上去,而他又不敢爬下去。

他快被冻僵了,捏不紧树枝,而且还困得要命,却不敢睡觉,害怕睡着了会栽下去。

啊,真想不到半夜坐在森林里竟是那么令人恐惧和凄凉,他以前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黑夜。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僵化成了石头,而且再也不会恢复生命。

天色终于亮了起来,尽管拂晓的寒冷比夜间更叫人难以忍受,但是男孩子心里十分高兴,因为一切又恢复了旧貌。

红彤彤的太阳冉冉升起。男孩子认为,太阳似乎面带怒容,他不明白它为什么会被气得满脸通红,也许是黑夜趁太阳不在时把大地弄得一片寒冷和凄凉的缘故吧!

太阳射出了万丈光芒,想要看看黑夜究竟在大地上如何胡作非为。周围远近的一切东西都红了脸,似乎他们也因为跟随黑夜干了错事而感到惭愧。天空的云彩,缎子般光滑的山毛榉树,纵横交织在一起的树梢,地上被白霜覆盖着的山毛榉叶子,全在火焰般的烈日照射下染成了红色。

太阳的光芒在不断地扩散着,并且越来越强,最后照亮了整个天空,不一会儿黑夜的恐怖就完全被赶走了。万物在夜间僵如化石的景象也消失不见了,大地又重新恢复了蓬勃的生机,焕发出新的活力,飞禽走兽又开始忙碌起来。一只红脖颈的黑色啄木鸟在啄打树干;抱着一颗坚果的松鼠钻出窝来,蹲在树枝上忙着剥咬;一只椋鸟衔着草根飞到这边来;枝头上还有一只燕雀在那里婉转地啼叫着。

男孩子听懂了,那是太阳在告诉所有的小生灵:“天已经亮啦,快醒醒,从你们的窝里钻出来吧!如今我在这里,你们就不用再有所惧怕啦!”

湖面上传来了大雁的阵阵鸣叫声,他们整齐待发准备继续飞行。不一会儿,十四只大雁呼啦啦地在树林的上空飞过。由于他们飞得很高很高,以至于没有听到男孩子在地面上扯开喉咙向他们呼喊,那点呼喊声对于飞在高空的大雁来说实在是太微弱了。他们也许以为男孩子早被狐狸抓走当点心吃了,他们都没有来寻找过他。

男孩子难过得快要哭了,可是看到此刻的天空上还有太阳稳立着,并金光灿烂地露着大笑脸,感觉让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勇气。“尼尔斯·豪格尔森,只要我在这儿,你根本不用为哪件事情担心害怕。”

大雁的捉弄

大约在大雁吃顿早饭的工夫里,树林里一直都是静悄悄的,但是清晨一过,上午刚刚开始的时候,有一只落单的大雁飞进了树枝浓密的树林里。她飞得很慢很慢,心慌意乱地努力寻找着通向外面的出路。狐狸斯密尔一见到她,就离开他原来待着的那株小山毛榉树下,蹑手蹑脚地去追踪她。大雁没有因为害怕而避开狐狸,而是紧挨在他身边飞着。斯密尔向上直蹿起身来扑向她,可是没抓到,扑空了,最后大雁朝湖边飞过去了。

没过多久又有一只大雁飞了过来,她同之前飞走的那只一模一样地飞着,不过飞得又慢又低。她甚至还大胆地擦过斯密尔的身子,他使尽全部力气向上蹿得高高的扑向大雁,甚至耳朵都碰到大雁的脚掌了。却没想到大雁最终还是安然无恙地躲开了,并且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朝湖边飞走了。

一会儿之后,又一只大雁飞来了,她飞得又慢又低,似乎在山毛榉树干之间迷了路找不到方向,斯密尔奋力向上一跃,只差一丝的距离就抓住她了,可惜最终还是让大雁脱险了。

那只大雁刚刚飞走,第四只又接踵而至。她有气无力地飞着、歪歪扭扭,斯密尔觉得要抓住她是唾手可得的事。这一次他担心失败,所以不打算去碰她,心想把她放过去算了,就没有扑过去。这只大雁同其他几只飞的路线一样,径自飞到了斯密尔的头顶上,她身子坠得十分低,把他引得忍不住扑向她。他跳得非常高,爪子已经碰到了她,她忽然闪开身子,才保住了性命。

还没等斯密尔喘过气来,只见一排三只大雁飞过来了。他们飞的方式完全如同前面那几只。斯密尔努力跳高去抓他们,但是都飞过去了,一只也没有捉到。

接着又飞来了五只大雁,比起前面几只,他们飞得更稳一些,尽管他们仿佛也很想引斯密尔跳起来,但他终究没有上当,拒绝了这次诱惑。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一只孤雁飞过来了。这是第十三只。那是一只浑身的灰色羽毛全无一点深色杂毛的老雁。她似乎有一只翅膀不太好使,飞得歪歪扭扭、摇摇晃晃,以至于几乎碰到了地面。斯密尔不但直蹿上去扑她,而且还跑跳着追赶她,一直追到湖边,然而这一次也是白费苦力。

第十四只来了,她长得非常好看,因为她浑身雪白。当她挥动着巨大的翅膀时,黑黝黝的森林仿佛出现了一片光亮。斯密尔一看见她,就使出浑身解数,腾空跳到树干的一半高,但是像前面几只一样,这只白色的也安然无恙地飞走了。

山毛榉树下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了。似乎整个雁群都已经飞过去了。

突然之间,斯密尔想起了他在等候的猎物,便抬起头来一瞧,果真不出所料,那个小人儿早已踪影全无了。

不过斯密尔没有多少时间顾得上去想他,因为这时候第一只大雁又从湖上飞回来了,如同刚才那样在树冠下面慢腾腾地飞着。尽管一次次地不走运,斯密尔仍然非常高兴她又飞回来了。他追赶上她朝她背后猛扑。可是他太性急了,还没有来得及算准步子,就跳偏了,结果从她身边擦过扑了个空。

在这只大雁后面又接二连三地飞来了几只,轮了一圈,最后飞来的还是那只灰白色的老雁和那只白色的大家伙。他们都飞得又慢又低。他们盘旋在狐狸斯密尔头顶时就下降得更低,好像故意要让他抓到似的。斯密尔于是穷追不舍,一跳两三米高,结果他还是一只都没有捉到。

这是斯密尔有生以来最为懊丧的日子。这些大雁接连不断地在他头顶上,飞来飞去。那些在德国的田野和沼泽地里养得肥胖圆滚的又大又漂亮的雁,整天来回穿梭在树林里,都离他那么近,他曾有多次碰着了他们,遗憾的是抓不着一只来解腹中的饥饿。

冬天还没有彻底过去,斯密尔还记得他那时闲得发慌而到处游荡,那些日日夜夜,却找不到一只猎物来果腹。候鸟已经远走高飞,老鼠已经躲藏在结了冰的地下,鸡也都被关在笼里不再出来。但是,他在整个冬天忍饥挨饿的滋味都没有今天这一次次的失望叫他更难以忍受。

斯密尔已经不再是一只年轻的狐狸了,他曾经多次遭受猎狗的追逐,听到过子弹从耳旁呼啸而过的嘶嘶声。他曾经走投无路,只好把自己隐藏在洞穴里,而猎狗已经钻进了洞口的孔道,差点抓到他。不过,尽管斯密尔亲历过你死我活的追逐场面,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情沮丧过,因为他竟然连一只大雁都逮不到手。

早上,刚开始这场追逐的时候,大雁们看到那么魁梧健壮的狐狸斯密尔都十分惊讶。斯密尔很注重漂亮的外表。他的毛皮色泽鲜红,亮光闪闪,胸口一大块雪白雪白的。鼻子是黑黑的,还有如同羽毛一样丰满的蓬松的尾巴。可是在今天这样的傍晚,斯密尔的毛却一绺绺零乱地耷拉着,汗水流得浑身湿漉漉的,双眼失去了光芒,舌头长长地拖在嘴巴外面,嘴里呼哧呼哧地吐着白沫。

斯密尔到了下午已经累得有气无力了,他瘫倒在地上,感觉整个人都头晕眼花的,并且眼前无休止地晃动着来回飞行的大雁。甚至连阳光投射在地上的斑斓阴影他都要扑上去,他还追捕了一只过早从蛹里钻出来的可怜的飞蛾。

大雁们却依旧不知疲倦地飞呀,飞呀。斯密尔整整一天都在被他们这样捉弄着、折磨着。他们眼看着斯密尔心烦意乱、焦躁不安和癫狂大发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虽然他们明明知道斯密尔已经眼花缭乱得都看不清楚他们了,只是机械地跟在他们的后面追赶着他们的影子,但他们还是继续尽情捉弄他,毫不留情。

最后斯密尔累得几乎浑身都要散架了,瘫倒在一大堆干树叶子上面,看上去好像立刻就要断气了一样,这时候大雁们才停止了对斯密尔的戏弄。

“狐狸,如今你该明白了,要是谁敢惹大雪山来的阿卡,他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大雁们在斯密尔的耳边呼喊着警告了他一番,这才放过了他。 03/Jy24XMZOp6sn8uCROeqOtwbSWSfZ2fPlv5nhQYsLVPgbGUIWQQeQvaaf5ux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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