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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骷髅画师

庙宇很大,分为前殿后殿,似乎很少有人拜祭,已然破落不堪。

孔武寻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其他三人也坐在了一旁。雨噼里啪啦地落下,荒郊野岭,有庙宇能遮风避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走了一天,早就人困马乏,肚子也咕咕作响。孔武从包袱里拿出干粮,打量着这座庙宇。庙中供奉的正神乃是钟馗,一旁陪祀的神灵乃是捉鬼的神荼和郁垒。这几尊神像凶神恶煞,让人不寒而栗。

马永忠找来了枯木点燃了篝火,李亚喝着水囊里的泉水,吞咽了两口干粮,愤然道:“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段襄回道:“钟馗,字正南,这正南观应当就是祭祀钟馗的庙宇吧!”

李亚点了点头道:“明日一早,我等就离开此地!”

孔武瞅了瞅钟馗像的后面,说道:“后殿之中隐隐地还有灯光,我过去看看!”

“不要去!”马永忠大叫了一声。

孔武诧异道:“为什么?”

马永忠脸露不安神色,回道:“我方才捡柴的时候进去过!”

“你去得,洒家为何去不得?”孔武来了兴趣,站起身来绕过了钟馗像走到了后殿门口,一下子却呆若木鸡。见到孔武这番模样,李亚和段襄也走了过去,霎时间两人也瞠目结舌,遍体冰凉。

这间后殿竟然是一间棺材房,里面摆放着红、白、黑、长四具棺材。

“这是我们方才见到的那四具棺材吗?怎么一转眼又摆放在这里了?”李亚嗓音不自然地问道。

棺材悬空放置,棺材板上贴满了黄符,四个棺材角上垫着七块瓦片。瓦片的四方,各放着一盏油灯。

“此地太过诡异,还是走吧!”段襄说了一声,旁人都点了点头,退出了后殿又回到了前殿。大雨稀里哗啦地下着,一刻不停,轰隆隆的雷声更是震得每个人心尖发颤。李亚和段襄在殿门前站了许久,雨势却越来越大,这才心有不甘地回到殿中。

长夜漫漫,四人都不敢闭眼睡觉,无奈这几日赶路太急,早就人困马乏,到了后半夜便接二连三睡了过去。

大雨总有停歇的时候,天边渐渐泛白。四人陆续睁开了眼睛,可是瞪眼一看又全都愣住了,只见殿门口站着一圈手拿弓箭短刀的村民,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把他们都抓起来,浸入水塘沉尸!”一位满头白发、族长模样的男子说道。话音刚落,四五十个村民便冲了进来。

“你等岂能如此草菅人命?”李亚骂了一句。

孔武抽出身后的乌梢棒,冲了过去。

霎时间,殿里鸡鸣狗跳、尘土飞扬。孔武不愧是要去太学的武生,一套罗汉棍打得虎虎生风,村民哀号不断,旋踵就有十来人被打趴在地。

“若不束手就擒,就杀了他们!”族长大喝了一声。孔武虽然威武,但是其他三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些村民又是练家子,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束手就擒。

马永忠看了看孔武,大喊道:“他们捉不住你,你快跑吧!”

李亚、段襄也点头道:“你去告官,断不能让这些歹人草菅人命!”

族长听闻此话,眉头一皱。孔武大喊道:“跑什么跑?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李亚摇了摇头,孔武虽然讲义气,但是此刻却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村民听闻这些人要告官,嘴角边都露出轻蔑的笑容。就在此时,有村民跑了过来,在族长耳旁低语了几句,突然间族长看四人的目光有了一些变化。

马永忠盯着族长说道:“死也要死得明白,凭什么要抓我们?又凭什么要把我们沉入深潭?”

“是啊!凭什么?”李亚、段襄两人也吼了起来。

“凭什么?”族长冷笑道,“你们去过后殿没有?”

李亚支支吾吾道:“我们就在门口看了一眼,难道这样也犯了王法不成?”

“只看了一眼?那为何棺材下的瓦片都碎了,棺材都坠地了!”族长勃然大怒。

“棺材坠地了?”李亚等人迷惑不解,村民押着他们三人到了后殿门口,四具棺材都已落地,垫在棺材角的瓦片已成了碎片。

“这绝不是我等干的!”李亚怒吼道,“我等就是看了一眼而已,昨夜一晚上都在前殿睡觉,此事断断与我等无关!”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庙中又只有你们四人,不是你们干的又是谁干的?”村民齐声怒斥,恨不得立马上前结果他们的小命。

孔武疑惑道:“这棺材就是落地了而已,再找一些瓦片把棺材垫起来就行,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村民听后狂笑不已,有人怒吼道:“你们知道什么,这风水阵法摆在这里已然十年,上河村就是靠此阵法才能平安无事。如今棺材落地接了地气,村子定然不得安宁了。”说罢,不少村民开始呜咽抽泣。

“什么破阵法,都是一些乡野愚夫!”孔武嘀咕了一句。村民恶狠狠地看着孔武,只要族长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围上去把孔武乱刀砍死。

马永忠知道此时不是硬碰硬的时候,于是说道:“我听闻风水阵法破了后在七日之内必会灵验。这样好了,我等哪也不走,就在这钟馗庙中待上七日。如若怨灵要找替身,死的也是我们!若是这七日我等侥幸不死,那就是命不该绝,你们便放了我们如何?”

族长沉吟不语,盘算着什么。马永忠又道:“虽然你们抓住了我们三人,但是定然拦不住孔武,只要他闯了出去,就能告上官府,届时你们上河村的人每个都脱不了干系!”

对于马永忠提及的官府,村民都是一脸鄙夷,可是族长却另有顾虑,方才他听闻村子里还来了另一群厉害的人,这些人到了当下也没有抓住。他看了看孔武,又看了看另外三人道:“那就这么办吧,不过你们要把这些棺材重新支起来!”

“这有何难?”马永忠回道,“你们只要把灰砖瓦片搬进来就是,剩下的事我等来做!”

两边达成约定,村民给三人解开了绳索,又送来了瓦片。孔武等人也不多话,在四具棺材下垫上了瓦片,把棺材支了起来。

其后几日,七八十名村民不分昼夜守在了钟馗庙外,只要孔武四人敢迈出门槛一步,就有箭矢射来。

昨日清晨,七日之期终于过了,四人平安无事,上河村中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上河村民便按照约定把四人放了出来。此番遭逢大难,竟然死里逃生,四人自然欢呼雀跃,到了龙游县后,孔武鼻头好,寻了一间酒最好的酒肆,大肆庆贺了一番。不过四人临走之时,上河村族长何洛反复交代,万万不能将鬼庙发生之事说出去,若不然小心小命不保。

四人的故事,在孔武的口中娓娓道来,宋慈听得认认真真,龙游县本地人却怒目圆瞪。有捕快忍不住问道:“你们让棺材落地了?”

孔武胸口一挺道:“这棺材自己落的地,关我等鸟事?”

听闻此话,要不是孔武身手了得,所有的捕快都恨不得冲上来暴打他一顿。

“不得放肆!严加看管孔武!”张横喝了一声道,“把客栈封了,再把马永忠找出来!”

孔武又要发怒,宋慈却安慰他道:“孔兄弟安心待一下,这事我会去调查。”

孔武鼻子一哼道:“那你可要快点儿,要不然洒家憋急了,可要冲出去打人的。”

虽说客栈被封,但是余莲舟等皇城司的人却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龙游县衙役本想阻拦,见张横摇了摇头,故而只好作罢。宋慈一介布衣,本想跟着出去,不承想却被拦了回来。

回到屋中,宋慈躺在床上,心中有些埋怨,看来定然赶不上码头的客船了,余莲舟方才竟然不出手相助?不过眼睁睁看着两名太学同窗丧命于此,凶徒还逍遥法外,宋慈又于心不忍。这两人死得古怪,到底是何人要杀他们?是上河村的人吗?狐疑之时,临河的窗子突然被人打开,猛然间冲进来四五名蒙面人。

宋慈刚要发声叫喊,口里就被塞上了布条,头被人套上了黑面罩,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来人也不多话,扛着他便从窗口往下跳。

“咚”的一声后,几人稳稳地落在了船上。又过了一会儿,船只靠了岸,一行人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了一间民宅。此时黑衣人揭开了宋慈的头套,又拿出了塞在他口中的布条。宋慈慢慢适应眼前的亮光,瞪眼一看,忍不住大骂道:“好你个余莲舟,为何绑我于此?”

“委屈宋公子了,”余莲舟让人给宋慈解绑,“张县令封锁了客栈,我做的事又不想让旁人知道,所以只好出此下策了。”

宋慈冷哼了一声,余莲舟方才明明可以带自己从大门出客栈,却非要把自己绑来,这定然是她愤懑于宋慈对皇城司的态度。既然宋慈认为皇城司不可理喻,那皇城司何妨不可理喻一次?

余莲舟呷了一口茶,对一旁的下属说道:“捞起来了吗?”

皇城司的一人恭敬回道:“刚捞起来了!”

“捞起来了什么?”宋慈诧异地抬起了头。未几,四名黑衣人抬着一具淌水的尸首走了进来。宋慈定睛一看,此人正是画师马永忠!

“宋公子,”余莲舟问道,“你看看此人是淹死的,还是死后被推落水中的?”

宋慈狐疑道:“是你们杀了马永忠他们三人?”

余莲舟鄙夷地看了看宋慈:“蠢材,若是本姑娘杀了他们,又怎会让你过来验尸?”

宋慈没心思和余莲舟斗嘴,他摸了摸马永忠的心口,好在心头尚温。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是尚未停息。于是连忙说道:“此人还有救,过来几人帮一把手!”

余莲舟给属下使了一个眼色,几名黑衣人走了过来。宋慈让其中一个叫牛俊的把马永忠背靠背倒挂在背后。

“不要停,扛着他走几圈!”宋慈一边吩咐察子做事,一边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裹,又从里面找出了皂角并捣碎,接着用棉布把捣碎的皂角包裹了起来。

“把他放下来!”宋慈说了一句。牛俊不敢怠慢,按照宋慈所说的做了。此时宋慈又道:“把他翻个面,扒开他的裤子。”

宋慈把装有皂角的棉布塞入了马永忠的粪门之中,又让人轻轻按压马永忠的肚皮。须臾之后,马永忠咳嗽了一声,嘴角和粪门同时出水,终于活了过来。

虽然活了过来,但是马永忠依然在昏迷之中。余莲舟吩咐属下把他抬到卧房休息,又命人准备姜汤。

一切弄完后,余莲舟盯着宋慈问道:“你还懂这些救人的法子?”

宋慈冷笑道:“推案不仅是验尸,还有救人,我用的这些都是救死方中的法子。在童游里的时候,你除了看我爹的推案笔录外是不是就没看其他东西了?”

余莲舟坐到了桌子前,黑衣人又拿来了个布囊,里面有一个用油纸包裹了几层的画轴。余莲舟解开包裹层层打开油纸,当她最后摊开画轴的时候,眼角不由扬起。

宋慈知道这包裹是马永忠的,初始时他还对余莲舟的行为表示不解,可是当他看清楚画面上的人物后也惊得瞪大了眼睛,这竟然是一幅《骷髅幻戏图》的临摹画。

《骷髅幻戏图》乃是当今画院待诏李嵩所画的名画,也是宋慈最喜欢的画作之一。这幅画乃是一幅团扇画,画面的中心人物是一位头戴幞头、身穿透明纱袍的大骷髅。大骷髅席地而坐,左腿曲折着地,左手按着左大腿,右腿弓起,右肘支起右膝,坐姿十分舒适自然。大骷髅上下牙列开张,似在说笑,右手提控一个小骷髅。

小骷髅右脚着地,左脚抬起,两臂做招手状,很是活泼。他的对面是一名童子,其左手与双足俱着地,昂首伸着右臂,似要伸手抓小骷髅,顽皮而好奇。童子的身后则为一青年妇人,她双手伸出做出阻拦状,表情看似有些焦急,恨不得抢回孩子。大骷髅身后则安坐着一位青年妇人,她半袒胸,怀抱中的小儿正食其乳。这名妇人目光安详,身子稍侧,正注视着眼前之事。整幅画人物十分生动细致,特别是大骷髅操控小骷髅,童子又被小骷髅吸引,其母焦急的神态,让人过目难忘!

余莲舟指着画面说道:“你怎么看?”

宋慈沉吟道:“我曾无意间看过《骷髅幻戏图》的真本,那张画上的大小骷髅看似骷髅,却有活人的风采,当时就惊为天人。眼前这幅画虽然是《骷髅幻戏图》的临摹本,但是空有其形却无其神。《骷髅幻戏图》最重要的就是大小骷髅,那原作之中骷髅神态就和人一样,这临摹本中,骷髅虽然画得细致,但是缺了几分人气,多了几分鬼气!”

“果真如此吗?”不知何时马永忠站在了门口。宋慈爱好字画名帖,虽然作画的功夫不算大家,但是品鉴的能力还是有几分的。他不想欺瞒马永忠,便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是这样!”马永忠面露悲伤之色,走了上前,猛地把《骷髅幻戏图》的临摹画撕成了碎片,又抛在了空中。

“何必如此呢?”宋慈劝慰道。

马永忠哀号着道:“再过几年,我就到而立之年,画院考了多次,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画院之中,我最佩服的画师就是画院待诏李嵩,最欣赏的画作就是《骷髅幻戏图》。这次我用功三月,终于创作出了这幅临摹画。本想着到了临安后能靠这幅画作得到李嵩画师的青睐,进而能被招入画院。如今看来,又是黄粱一梦了。”

宋慈叹道:“你刚从鬼门关前走回来,醒来之后不问坠河之事却只问画卷?真是一名画痴了。”

余莲舟看着失魂落魄的马永忠问道:“你是怎么落入河中的?”

马永忠神情落寞答非所问道:“入不了画院,活着还是死了有什么分别?”

宋慈安慰道:“若是活着你还有希望,若是死了你就只能成为别人画笔下的骷髅了!”

“说得也是!”马永忠站起身来,对宋慈和余莲舟深鞠一躬。

余莲舟再次问道:“你是自己跳下河的吗?”

马永忠摇了摇头道:“不是,昨日我也喝多了。回到房中后倒头就睡,接着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当我惊醒时已在河中,再次醒来就躺在床上了。方才我已经从旁人处问清楚了事情经过,多谢两位恩人!”

宋慈眉头微皱嘀咕道:“你是睡梦时被人推入河中的?是谁要杀你?”

“不知!”马永忠摇头道,“这地方我是第一次来。”

“为什么是溺死?”恍然间,宋慈好像明白了什么。

余莲舟凝眉沉思,也知晓了其中的关键,轻声道:“落入河中,尸体便会发白。这就是所谓的白房子?”

“你们在说些什么?”马永忠疑惑不解,接着又问道,“孔武他们人呢?”

宋慈叹了一口气道:“李亚、段襄都死了,孔武则被县令张横关在了客栈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马永忠既惊讶又哀伤。宋慈让马永忠坐下,简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马永忠听后身子瑟瑟发抖,颤声道:“难道真的是冤鬼索命不成?”

“哪里有什么冤鬼索命!”余莲舟放下手中茶碗,“把你在钟馗庙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再说一遍,不要有半分遗漏,若不然我就再把你丢到河里!”

“孔武不是说过了吗?”马永忠不解地看着两人。

余莲舟笃定道:“我想听听你口中的故事!”

愣了一会儿,马永忠回道:“好吧!”他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说起了那段往事。马永忠的故事和孔武所讲的故事基本一致,甚至还简略了许多。

“讲完了?”余莲舟问道。

马永忠点了点头。余莲舟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还有所隐瞒!”

马永忠回身看了宋慈一眼,宋慈也点头道:“你确实有言辞未尽的地方!”

“这……”马永忠支吾不语,似乎还有所犹豫。宋慈说道:“你瞒不过我,自然也瞒不过她。当日夜里你独自一人去棺材房干什么?”

“我哪有独自一人去棺材房?”马永忠脸色一变。

余莲舟追问道:“那四具棺材为何落地?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做的,我只是……”说到这里,马永忠心如死灰。轮到盘问,他哪里是宋慈和余莲舟的对手?

宋慈低声回道:“那日你们喝酒时我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方才救你之时,这股味道又出现了。你虽然衣物沾水,让那股味道弱了许多,但还是能闻出来,你身上带着一些避尸臭的药物!”

马永忠脸色大变,惊讶地看着宋慈。一旁的黑衣人把马永忠的包裹解开,里面一个檀木盒中装有苏合香圆、避秽丹、苍术等物。余莲舟说道:“能用上这些东西的,不是验尸的仵作就是盗墓的贼匪。你说说看,你是仵作还是贼匪?要不要我把龙游县令张横找来,对于盗墓之人,他可是从来不手软的。”

见到秘密被两人揭破,马永忠身子瘫软,靠在了椅子脚上说道:“我真的只是个画师,不是什么仵作,更不是盗墓贼!”

“那你随身携带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当日夜里你去棺材房有什么目的?是偷盗冥器不成?”余莲舟继续追问。

马永忠叹了一口气道:“唉!当日夜里,我确实一个人去过棺材房。你等可否相信?我打开棺椁的目的不是为了偷盗东西,只是想看骷髅一眼!”

“这是为何?”宋慈疑惑道,“世间哪里有这样的怪事?”

马永忠苦笑道:“你们也知道,我平生之愿就是拜在李嵩门下。李嵩收徒甚严,寻常方式已然难入他的法眼,于是我就想创作一幅骷髅图。既然要作此画,不看骷髅又怎么能成?然而这世间的骷髅又谈何容易找到?为了看骷髅,我从仵作处要了一些避尸毒的药丸,时常去一些没人去的乱葬岗或者馆观摩骷髅的形态。”

说到这里,宋慈和余莲舟已然相信了几分,马永忠又道:“只可惜这些地方的骷髅大多已然残缺不全。我听说过上河村的故事,知晓那四具尸首已然放入棺材中至少十年,定然成了保存完好的骷髅。为了提高画艺,当天夜里我便趁他们还在熟睡的时候,进到了棺材房中,查看那几具骷髅。”

马永忠说的理由匪夷所思却又在情理之中,余莲舟扬眉问了一句:“果真如此?”

马永忠点头道:“当真如此,我查看骷髅之时,庙外有了响声,好像有什么人来了,于是我躲到了钟馗神像后,不一会儿后棺材房里进来一群黑衣人,他们在房里上下翻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我不敢多待,便回到了前殿。至于那四具棺材为什么破瓦落地,应当就是那些黑衣人所为!”

听到黑衣人三个字,宋慈看了看余莲舟,余莲舟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对马永忠发问:“如何证明你方才所说的话?”

马永忠回道:“我日夜都在揣摩骷髅的形态,时常还会翻找他们生前的画像反复进行比对,七八年下来,也练成了一些本事。不自夸地说,马某可以根据骷髅的样子画出他们生前的模样,差别不过两三分罢了!”

如此诡事宋慈闻所未闻,他质疑道:“所言非虚?寻常的画尸人都没有你这样的本领!”

“事到如今,又何必骗你们呢?”马永忠回道,“我被关在钟馗庙的七天,也时常偷偷去棺材房看骷髅,他们的形态我已然印在了脑中。给我一炷香的工夫,我可以把他们生前的模样画下来。我怀疑这四人是以前的逃犯。你等只要找到十年前龙游县的海捕文书,再比对一下,便真相大白了。”

“好!”余莲舟回道,“那就如你所愿!”

旋踵,黑衣人送来了画笔和画纸,马永忠握住了画笔,又看了看纸,嘀咕道:“笔虽然是羊毫软笔,但是纸张却是不透水的熟纸,在这样的纸上白描人物,得需狼毫硬笔,若不然……”

“够了!”余莲舟制止马永忠再嘀咕下去,让手下又找了几支毛笔来,说道:“这两支笔是衣纹笔和叶筋笔,都属于狼毫笔,当下可以动笔了吗?”

“将就用一下吧!若不是我的笔落水时毁了,怎会用这些粗鄙不堪的东西!”马永忠抱怨了几句,蘸了蘸墨汁,在画卷上笔走龙蛇。

宋慈和余莲舟守在一旁,盏茶时分,四幅画都已画好。两人走到了画卷前,啧啧称奇,这马永忠竟然真是一名骷髅画师。

“你们可以去龙游县找十年前的海捕文书,比对一下就知道了。”马永忠说道。

宋慈和余莲舟对看了一眼,两人都摇头道:“不用了!”

在真假知府案时,宋慈曾看过赖省干相关的卷宗,里面就有好几幅他得意弟子的画像。马永忠所做之画中,其中一人和赖省干一名弟子的容貌竟然有八九分相似。以此看来,马永忠所言非虚。

“真的不用了?”马永忠又问了一句。余莲舟点了点头道:“有福客栈不安全,这几日你就在这里调养身子,等案子了结了,我自会放你出去!”

宋慈眉头微皱,忍不住嘀咕道:“这案子怎么又和赖省干有关?你们为何来这里?”说罢,他看了看余莲舟。余莲舟瞥了宋慈一眼,让他住嘴,却不发一言。

皇城司干办牛俊走了进来,在余莲舟耳边小声说道:“属下查到临安府有人在给这里通消息,至于临安府的人是谁,这里接头的人是谁,又有何目的,尚未查出。”

“继续查,不过不要打草惊蛇!”余莲舟交代了一句,牛俊领命后又走了出去。

就在此时,又有察子急匆匆走了进来,对余莲舟禀告道:“提点,有福客栈又出乱子了!”

“什么乱子?”

察子低声在余莲舟耳旁说了几句。

“走,我们去有福客栈!”说着,余莲舟看了宋慈一眼。宋慈明白余莲舟的心思,跟在了她的身后。当走到马永忠身前的时候,宋慈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马兄,你根据骷髅画活人自然就多了几分死气。如若反过来,根据活人画骷髅,想必骷髅就多了几分人气!”

马永忠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对着远去的宋慈背影拜了一拜。 6prZfJz9vEeQLwRwPSdWhwhOSHPJHNZ+D6PbFFQC5tAdFim2gEl9yoo5OvQN3iM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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