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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鬼庙案

第一节 客栈凶案

福建路,泉州府。

大宋海船以福建路所造海船为上,称之为福船,福船则以泉州府所造船只为佳。此地所造海船,大者五千料可载五六百人,小者二千料亦可载二三百人。

一个天高气爽的日子,一艘开往高丽的福船扬起了风帆,缓缓驶出了泉州港。在熙熙攘攘的船客之中,一位蓬头垢面的男子伫立船尾,迎着海风,看着渐行渐远的海岸,心中五味杂陈:“终于逃出来了!宋慈、余莲舟,此事绝不会就此算了!等着,我仇彦向天发誓,必会回来复仇!”

宋慈离开了家,娘亲给他准备了银两和干粮,父亲却硬塞了验尸用的柳木箱子以及一摞刑狱推案的古书。出了建宁府,宋慈交了点银两,跟随商队一路前行。又行了十余日,终于走出了强盗时常出没的武夷山脉。前方就是两浙东路,过了两浙东路就可以到临安府所在的两浙西路。

这一日,商队到了衢州府龙游县地界,宋慈便和商队分开,准备明日一早乘坐去临安的客船。

“有福客栈”虽然不是龙游县最大的客栈,但是好在离衢江码头不远,所以南来北往的商客常于此处打尖住店。进了酒肆,店小二一脸谄媚地走过来打招呼。宋慈要了一壶好酒,点了几碟小菜,寻了一处临江靠窗的位置,自斟自饮。

龙游县地处要冲,此时又是晚膳时分,大堂里人声鼎沸,喝酒行酒令之声不绝于耳。宋慈呷了一口酒,刚举起竹箸,耳旁就传来了一声怒吼。侧眼望去,前方酒桌之上有几名青年男子觥筹交错,正举杯欢庆。看他们的装扮,其中两人乃是儒生,另一人是一名武夫,他满面红光,正光着膀子、瞪着牛眼踩在凳子上吆五喝六。剩下一人则是一身常服,行囊里插有很多画卷卷轴,右手凌空微微抬起,作执笔状,像是勾勒画像,对一旁的喧闹声充耳不闻。

“咦?”宋慈暗叹了一声,这画师临空所画不是人虫花鸟,倒像是一具骷髅,甚是古怪!

青衫儒生仰头牛饮了一大碗酒,对同桌人说道:“我等今日死里逃生,定要不醉不归,不如行个酒令助兴如何?”

黑衣儒生闻之大喜,回道:“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能逃脱性命乃是造化!好,那我段襄就抛砖引玉先说一个。”说完,自称段襄之人指了指先前的儒生说道,“我先来:李亚有心便是恶!”

“好你个段襄,”被指的儒生遮住嘴巴道:“段襄无口便成衰!”说罢两人哈哈大笑,又齐齐看着武夫和画师。武夫见到两人挑衅的目光,回道:“两只撮鸟!洒家不懂什么破酒令。在鬼庙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两人有这样的能耐?如今有命活了,就在这里耀武扬威不成?”

听到鬼庙二字,客栈里方才漠不关心的酒客几乎都转过了头,怒目而视,恨不得将这四人生吃了。

儒生李亚有些诧异,对小二说道:“来啊,再来几坛子好酒!”

四人在客栈里喧嚣不停,可是话语间却离不开鬼庙二字。就当武夫又要店小二添酒的时候,一位不惑之年的中年汉子端着一碟小菜来了,他满脸麻子,眉角处有刀疤,堆笑之时整张脸就像是掰开的芝麻饼,甚是滑稽。

“列位客官,年某乃是此地掌柜,诸位吃得可还好?”年掌柜放下小菜,亲自给四人添酒。

武夫大大咧咧道:“酒不错,就是下酒菜马马虎虎!”

倒满酒后,年掌柜举起酒杯对四人说道:“年某有不情之请,还望各位才俊海涵!”

四人也是懂礼数的,就连画师也从恍惚中醒来,都起身举起来酒杯还礼,李亚疑惑道:“不知年掌柜有什么事?你说!”

年掌柜乐呵呵地笑了笑,手指着几乎空无一人的大堂说道:“四位公子在小店能不能不提鬼庙二字?”

“为何?”李亚迷惑不解地看着年掌柜。

年掌柜歉意道:“此地的人有忌讳,你们说的那个地方晦气,他们不想就此招惹麻烦。你瞅瞅这才多大一会儿,人不就快跑光了吗?”

“有什么晦气的?洒家刚刚从那个地方出来,卵蛋的事情都没有,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武夫本想在客栈里夸耀自己的丰功伟绩,不承想还没说几句话,人都不见了,肚子里正憋着气,无从发作。

年掌柜赔笑道:“公子果然英雄了得,您高抬贵手,别和我等乡野村夫一般见识,只要你们不再说那事……”

武夫不满,还想说什么,李亚却拉了他衣袖,低声道:“算了吧!掌柜的还想做买卖,吓跑了客人就不好了!”

武夫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回年掌柜道:“如若不说那事便怎的?免了我们的酒钱?”

年掌柜急忙摆手道:“小本经营,免不起诸位的酒钱啊!不过这碟醋溜白菜可送给诸位当下酒菜,上好的镇江白醋溜的,那味道,啧啧!”说着,年掌柜舔了舔嘴唇。

得了四位的许诺,年掌柜摸着胸口走了过去,经过宋慈身边时还小声嘀咕道:“可惜我那盘上好的醋溜白菜了,菜是新鲜的,醋也不错啊!”

四人继续喝酒,除武夫外其他三人好像成了哑巴一样。武夫不想喝闷酒,抬眼一看,只有宋慈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泰然处之,不紧不慢地用着晚膳。

拎起一坛好酒,武夫自来熟地坐到宋慈对面,斟满酒盏,推到宋慈的面前,开口道:“洒家孔武,来,干了它!”

宋慈抬起了头,打量眼前的男子,五大三粗、方脸戟髯、眼中都是期盼之意。宋慈不是扭捏做作之人,端起酒盏闻了闻,道:“不错,好酒!此酒冬天酿造,又存了三年,乃是大酒!闻着酒味应该是二十等以上了!”

“好鼻头!”孔武仰头喝了一碗酒后笑道,“洒家是闻着酒香找到此处,据说这里的酒在整个龙游县最为醇正!好鼻头书生,你叫啥名字?”

“在下宋慈。”

“宋慈?”孔武瞪大了牛眼道,“听你的口音,是建宁府人士?难道是验尸推案的宋慈不成?听说你最近办了大案,还捉了个假知府?这是要去临安求学吧?洒家也要去武学,李亚、段襄皆是太学学子,马永忠要考画学。来,哥哥给你们引见引见,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宋慈指了指其他三人,那三人已经付完账,正互相搀扶,醉醺醺的要回客栈房间了。

孔武酒量好,喝酒像喝水一样,几个酒坛见底后,竟然发了酒疯,缠上宋慈说道:“兄弟,洒家与你一见如故,你怕鬼不?有件大事,哥哥要和你说道说道!”

大堂里的客人多了起来,年掌柜又不安地望向这里,宋慈不想耽误店家的生意,回道:“此事我等回客房再说如何?”

“好!好!”孔武嘀咕了两句,竟然醉了,趴在酒桌上断断续续地说道:“那鬼庙里有好多的棺材……”

店小二在掌柜的示意下,连忙把醉酒的孔武扶回了房间。宋慈刚想结账,年掌柜却提着酒壶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给宋慈满上了一杯酒。

“宋公子,请!”

宋慈呡了一口,道:“好酒!最好的大酒,比方才的酒还好!”说到这里,宋慈又握住了酒杯,道:“酒虽好,但也贵了点儿。大酒分二十三等,寻常最好的大酒卖四十八文一大斛,你这里却卖五十五文一大斛。掌柜的,这有点儿不厚道了!”

“宋公子,这就错怪年某了!”年掌柜摇摇头叹道,“龙游县这几年粮价高,故而酿酒不易,城里其他酒肆的大酒都六十文一斛了!”

宋慈有点儿惊讶,不解地看着年掌柜道:“据闻龙游县这两年风调雨顺,乃是丰年!”

年掌柜叹了一口气:“武夷山贼寇复起,官家征收军粮,福建路和两浙都在征收之列。龙游县山多地少,本就粮少,如今又来这么一出,粮价自然就上去了,可不是年某要抬高酒价!”

宋慈心中不由苦笑,以前假知府仇啸在时,对武夷山贼多有震慑之力,那些贼人还不敢造次。如今仇啸伏诛,武夷山贼没有人压着,竟然又猖狂了起来。

“既然公子喜欢,”年掌柜转身喊道,“高小二,再拿两壶好酒来!”

宋慈见识了年掌柜的小气,方才送出一盘醋溜白菜都好像挖了心头肉一样,当下怎么出手如此阔绰?年掌柜望着一脸迷惑的宋慈道:“公子可是断了建宁假知府案的宋慈?”

“出过一些力……”宋慈不想再提往事。

“那就是小恩公了,恩公请!”年掌柜又给宋慈斟满了酒。

宋慈打量着年掌柜,他脸上的麻子十分显眼。

年掌柜捕捉到宋慈的目光,摸了摸脸上的麻子道:“总角之年,家乡恶疾暴发,年某随家中大人四处逃命。只可惜双亲命薄,双双殒命于路旁,年某也感染了天花。本以为那次必死无疑,不承想却得此间乡民搭救侥幸活命,只是脸上就多了这些麻子。”

“年掌柜节哀!多少天灾其实乃是人祸!”

年掌柜又指了指脸上的疤痕,说道:“年少时贩卖山货遇到贼人,这道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说着年掌柜又敬了宋慈一杯。

宋慈连忙推却,回道:“晚生不敢当,年掌柜客气了。斗胆问一句,年掌柜方才所说的都是秘事,为何却告知了在下?”

年掌柜执意敬酒道:“实不相瞒,您是我的恩人。恩人眼神中有所疑惑,故而年某不敢隐瞒!”

宋慈从来没有到过龙游县,更没有见过年掌柜,为何被他称之为恩人?心中略微沉思后问道:“当年打劫你的可是武夷大盗?”

年掌柜哈哈一笑道:“公子果然心思敏锐,名不虚传,年某先饮为敬!”

宋慈又追问了几句,方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年掌柜年少时以贩卖山货为生,一次他贩卖一批重要的山货去泉州港,没想到半道上却被武夷大盗仇啸的人拦路打劫。货物丢了不说,还死了不少伙伴。要不是年掌柜机警,跳到了水中,想必也成了刀下之鬼。上个月仇啸被宋慈揭破了真面目,故而年掌柜把他当成了恩人。对于真假知府案宋慈心中五味杂陈,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是和年掌柜推杯换盏。

半盏茶的光景后,两壶酒喝了个底朝天,年掌柜还要叫小二拿酒,宋慈却推说不能再饮。宋慈本想结账,年掌柜却怎么也不愿意收宋慈的酒钱。临走之时,年掌柜又拱手道:“宋小哥如若有什么想要问的,直接来找我年有福就行。”

用完晚膳,宋慈要了一间客房。第二日卯时,天才蒙蒙亮,睡梦中的宋慈就被一阵雷鸣般的鼾声吵醒,定睛一看,一位如黑牛般的壮汉趴在房间里的地板上呼呼大睡,他手里抱着酒坛,嘴巴不自觉地吧嗒作响,哈喇子落了满地都是,正是昨日见过的武夫孔武。

“这个浑人怎么在这里?”诧异的当口,又听到“嗯昂……嗯昂”的驴叫声。一只褐色毛驴撩着蹄子哒哒地走到宋慈床前,驴头伸进了床帘,伸出舌头就开始给宋慈洗脸。

房门呼啦一下子被推开了,小厮不安地走了进来,连忙赔不是道:“小的无能,惊扰客官了!”

宋慈擦了下脸上被毛驴留下的哈喇子,指了指孔武道:“他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指了指脸上的瘀青说道:“这位客官半夜起身,就嚷着要找宋公子说事。我不愿意,还被他打了几拳!”

“那这只驴呢?”宋慈又问道。

店小二忍不住笑道:“这只驴是后院拉磨的。孔公子半道上遇到它后说驴大爷辛苦了,平时被人骑,如今还要拉磨,他最看不惯世间这种不公平之事!必须反过来才行!于是他把毛驴背了过来,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他要同驴大爷以及你一起结拜为异姓兄弟!”

宋慈不知道孔武到底喝了多少酒,竟然能醉成这样?正当他要叫醒此人时,客栈里突然喧嚣起来。宋慈走出房门一看,一名小厮从房里跑了出来,口中狂喊道:“掌柜的!死人啦!” 4oJwfq8KWw/pJNbmNY34389gTOq/JP2CFgkLy10PrU7xLFVHQjwpSu88bU8DAFZ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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