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边,黎晋坐在藤椅上闭目休息。已经好几日了,为了修好江堤,他几乎彻夜未眠。突然间,远方传来阵阵马蹄声,一位佩戴银色鱼袋身穿紫色公服的三品朝廷大员,在随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黎晋看着来人,轻声道:“叶大人,你再晚几个时辰过来就好了!”
来人正是吏部左侍郎叶适,他盯着黎晋道,“黎大人,有人告了大人一状,可否随本官走一趟?”
“好……好!”黎晋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大江道:“还有几个时辰就修好了,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叶适带着黎晋到了建宁府衙,孙毅等人也绑着程彦和宁道人到了此地。叶适和孙毅商议后,就在府衙升了堂。
孙毅乃是提刑官,作为主审官坐在了正首位,叶适和黎晋则一左一右分别坐在一旁听审。
“啪”的一声!孙毅敲响了惊堂木问道:“宋慈,这份告黎知府的状纸,可是你写的?”
宋慈看着黎晋,眼前的大人对他多有提携之恩,若非证据确凿,他也不想这么做。沉默了片刻,宋慈点了点头。
提刑官在大宋朝专司断案权柄,所辖路下各州县的大案都要由其审核复查,《验状》《验尸格目》等文书也要及时送其查验,甚至连大辟这样砍头的大罪也可以一言以断之。可以说若是有什么人能定黎知府的罪责的话,除了皇帝就是提刑官了。不过黎晋毕竟是五品知府,关系重大,所以孙毅不得不出言提醒。
黎晋对宋慈微微一笑,并未斥责,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忽然间又感觉有些头疼,便摸了摸额头。
孙毅正色道:“宋慈,你要想清楚了,你告的乃是朝廷命官!”
“草民知道!”宋慈拱手道,“草民想传道长郭道风前来问话。”“准了。”孙毅摆了摆手。郭道长来到堂前,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大官坐在一起,一时间有些心虚脚软。宋慈走到身前,问道:“找到了吗?”郭道长点了点头,回道:“建宁府所有养尸地都找了一遍,十年左右的无主尸首找到了三具,都带来了,如今就在门外!”
“好!多谢了!”宋慈转身对孙毅说道,“草民斗胆,要在此地验尸!”
孙毅脸色沉了下来,问道:“你可是要在这里检验十年前的尸首?”
“是的,乃是三具僵尸!”
听闻此话,围观的百姓都惊呼起来。衙门验尸不奇怪,奇怪的是要验僵尸,还是十年前的尸首,一下子还要验三具!
吏部左侍郎叶适有爱才之心,再次提醒道:“宋慈,你可想好了,若是此事没有办好,太学自然是去不成了,就连功名也……”
听闻此言,宋慈一时生出几分犹豫。但他转念一想,考取功名本是为造福百姓,如果保住功名的前提是放过冤案、忘却正义,那这功名不要也罢!心中有了主意,宋慈正色道:“多谢叶大人提点,草民家父曾言,狱事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人命大于天!草民告的乃是杀人大罪,若是所告不实,自愿革去功名,并领诬告之罪!”
叶适点了点头。孙毅见叶适表态了,便挥挥手说道,那就如你所愿吧!在人群之中也有人欣慰地点了点头,此人正是宋慈的父亲宋巩。
三具尸首被抬到了大堂中,掀开裹尸布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三具尸首皆是僵尸,全身上下都长满了白毛,就连模样也看不清了。孙毅问道:“你要验的是哪一具尸首?”
宋慈歉意道:“暂时不知,因为看不清样貌,但是肯定是三具尸首中的一具!”孙毅刚想骂一句胡闹,却又忍了下去。宋慈又道:“这三具白僵必须同时检验才行,若是只验一具的话,旁边两具白僵定会受到干扰产生变化,到时候就不能查验了!”
孙毅朝堂下问道:“建宁府还有仵作吗?”
宋慈回道:“还有仵作丁老四!”
孙毅“嗯”了一声,道:“那就把丁老四也叫上来!除了他没有别人了吗?”
一时间堂下寂静无声,突然间有人站了出来,说道:“卑职不才,愿意验尸!”
众人抬头望去,说话的人正是宋巩。宋慈的本领是宋巩教的,由他出马再合适不过。孙毅认得宋巩,点了点头。至于叶适,他和宋巩更是老相识,若不是因为开堂审案的话,此刻他定要下来和宋巩温酒叙旧。
宋慈、宋巩、丁老四三人站在了三具尸首前。宋慈对丁老四问道:“方才告诉你的事都记住了吗?”丁老四点了点头。宋慈又道:“好,那我们就开始验尸!”
衙门里点燃了避秽丹,三人都喝了三神汤,又烧了皂角、仓术等物开始分别验尸。
宋慈在衙役的帮助下先在地上铺了一层和死者的身材相当的热炭灰,再在热炭灰上面铺上了一张白布,接着用水微微喷湿了布匹。一切妥当后,宋慈和旁人一道把尸首放在了薄布上。这还没完,宋慈依葫芦画瓢,再用热炭灰和白布包裹了一遍尸体。如此这般,白僵就像是用炭灰和白布包了两层的粽子一样,甚是古怪。
宋慈收手了。宋巩和丁老四那边也是相同的进度。宁道人想到了什么,额头都是冷汗。程彦也猜到了一些事情,脸上有了狐疑之色,他看了看黎晋,黎晋咳了几声也看了看他,眼中却满是慈爱。
一个时辰转瞬而过,宋慈揭开了裹尸布,僵尸的皮肉已然软化。宋慈点了点头,开始用热醋清洗尸体。僵尸身上的白毛不见了。宋巩和丁老四负责的尸首此时也到了差不多相同的步骤。所有人的心一下都提了起来。
过了片刻,宋慈擦拭着僵尸的右边额头,心头扑扑乱跳。然而擦拭干净后,却没有看到任何异样的景象。他不甘心,又擦了擦宋巩和丁老四所负责的尸首,那额头上同样也没有异常。宋慈的心一下绷了起来,心说道:“难道不是这三具尸首?”郭道长明白宋慈的心思,低声说道:“都查过了,就只有这三具白僵!”
程彦冷笑道:“宋慈,等了这么久?给我们看的就是这个东西?”
如今之计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宋慈正色道:“他们三人之中,应当有一个人的额头上有青色的胎记!”
话音刚一落地,所有人的心都震颤了一下,程彦的脸色更是惨白一片。孙毅和叶适两人都是七窍玲珑的人物,怎能不懂宋慈话中的含义。如果这三具僵尸中有一具额头上有青色胎记的话,那他可不可能就是黎晋?黎晋难道在十年前就死了?如果他死了,那么眼前的这个黎晋又是谁?他额头上的那片烧伤疤痕太过古怪,正好把原本青色胎记盖住了。这可是天大的一起奇案!只可惜宋慈却没有任何的证据。
孙毅深吸了一口气道:“宋慈你还有什么证据?”
黎晋在建宁府百姓中本就深受爱戴,方才见到宋慈质疑黎晋已然有人不满,此时看到宋慈空口无凭便再也忍不住辱骂起宋慈。宋慈额头上冒着冷汗,心说道:“推断是不会错的,可是又错在了什么地方?”
宋巩看了看儿子,问道:“慈儿,几年前你也验过白僵,可是那次尚未验完尸,你就撞伤了脑袋,你还记得有什么事情没做吗?”
听闻此话,宋慈恍然大悟,他对宋巩点头道:“多谢爹爹提点,我这就完成五年前没有做完的事情!”
不多时,宋慈用葱、花椒、糟、盐等物连同白梅一道拍烂,做成了梅子饼。接着又把梅子饼用小火烘烤。等饼子煨热后,宋慈在三具尸体的额头上垫上了白纸,把烧热的梅子饼敷在了上面。
黎晋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思却飞到了江边。程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尝试着挣脱绳索的束缚。时光转瞬而逝,宋慈挪开了白纸和梅子饼,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脚下的三具尸首。一时间,大堂里气氛凝重,让人难以呼吸。未几,宋慈松了一口气,指着其中一具尸首说道:“叶大人、孙大人,您二位大人不妨看看这具尸首!”
叶适和孙毅走到了大堂中,定睛一看,其中一具尸体的额头上竟然隐隐露出了青色胎记!宋慈又对身旁的书吏说道:“把额头上的胎记画下来,记在验状里,虽然黎大人的亲人都被杀了,但是在太学里接触过黎大人的人还有很多,只要把这胎记拿给他们看,定然能证明身份!”
“不用了!”叶适说道,“黎晋十年前就是本官给他放的外缺,因此打过几次交道。黎晋的模样虽然不太记得了,但是额头上的青斑却是记忆犹新。这青斑形如麒麟,旁人都说黎晋是麒麟人物,故而不曾忘记!”
孙毅也明白了真相,指着堂上的假黎晋说道:“来人啊,快把这胆大妄为的贼人抓起来!”
叶适转身看了看假黎晋,问道:“他又是谁?”
霎时间,大堂里安静了下来。宋慈上前一步,看着假知府,心中百感交集:“学生对不住您了,想必您就是当年的太学五子之一,仇齐贤。也就是后来的武夷大盗,仇啸!”
仇啸听闻此话,哈哈大笑道:“宋慈,我真的没有看错你,你比我想象的还能干!”
宋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您本是胸怀大志的英雄人物,怎奈造化弄人成了武夷大盗。十年前你抓住黎晋时本想杀了他,可是无意间发现你们两人的模样其实有七八分的相似,最大的不同就是额头上的青斑。于是你心生一计,把额头弄伤,唱了这出借尸还魂的大戏。这之后你便到了建阳县当起了知县,接着又当上了知府。你下山之时,吩咐宁道人处理尸首,这人却别有用心把尸首藏到了养尸地,这一藏就是十年!”
说到这里,宋慈又走到了宁道人身旁说道:“你也给我编了一个故事,其实他们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你曾经是赖省干的道童,当你藏起这具尸首后,他们才开始有所怀疑,你藏尸首的目的是什么?”
宁道人听闻此话,哈哈大笑道:“我本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想到这条后路最后成了死路。仇啸,我虽然要死了,可是你又何尝不是?这么多年你费尽心机当了官,又辛辛苦苦要当个好官,可到头来又有何用?”
仇啸本是枭雄,论心计他不在当场任何人之下,只可惜他近日竟然患上了头疼症,脑子转得比平时慢了不少。他看了看程彦,柔声道:“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你!”
程彦号啕大哭,跪在地上爬到了仇啸的身前,哭喊道:“爹爹,是孩儿害了你,是孩儿害了你啊!若不是我多事救了宁道人,你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仇啸摸着程彦的脑袋,轻声道:“痴儿!不妨事的,只可惜我没有早点儿知道你的身份。这几日头疼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你知道吗?爹爹不怪你!”说着,仇啸又咳嗽了几声。
父子相认,本是天大的喜事,可是谁能猜到原本的杀父仇人却成了自己的亲爹!程彦放声大哭,仇啸却抬起头来,看了看宋慈道:“你是从何时怀疑我的?”
宋慈低声回道:“原本我没想到这点,只是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何一具尸骨会那么重要?后来我无意间翻看了两篇策对,忽然间一下子明白了。”
“什么策对?”叶侍郎插话道。
宋慈拱手回道:“黎晋和仇啸二十年前在太学写的治水策论,仇啸的策论是疏导法,黎晋的策论却是围堵法。当下建宁府治水的法子用的正是仇啸策论中的方法。我看了黎晋所写的所有策论,由文章见人,此人虽然有才,但是极端顽固,认准的事情就会做到底,断不会用仇人的法子。
“便是这两篇策论让我一时间恍然大悟。如果把两人的身份对调下,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仇啸大笑了几声:“原来是那一篇策论!宋慈,你说这些年来本官为官如何?”
宋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围观的百姓也唏嘘不已,平心而论,仇啸除了杀人之外,这些年来在建宁知府任上颇有建树,就连叶适也在心里说,若没有这档子事发生,他定会把仇啸评为上等。
孙毅等人也知道仇啸的过往,若是没有那起科举舞弊冤案,说不定仇啸真的能成为朝廷的栋梁之才。兴许他一直有治国理政的抱负,所以才会做出借尸还魂到建宁府当官的怪事。只可惜造化弄人!
“错了就是错了!”孙毅高声道,“把仇啸、程彦、宁道人三人押入大牢,听后处置!”
仇啸抚摸着程彦的脑袋说道:“我的儿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等什么呢?我让你娘苦了二十年,是时候下去陪陪她了!”
“爹!”程彦大哭了起来。仇啸怒骂道:“你难道想让我仇家绝后不成?”话音刚落,仇啸袖口之中落出一把匕首,用力一挥割开了程彦身上的绳索。
程彦从绳索中挣脱,连忙伸手入怀。宋慈猜到了程彦要做什么,大声疾呼道:“小心!”程彦丢出了一颗怀中藏着的毒丸,大堂中顿时烟雾弥漫。宋慈急忙掩住了口鼻,他知道这就是索玛之毒。
迷烟散开后,仇啸呼吸急促,眼看着就要提不起气来,程彦把他扛在背上就要逃走。仇啸知道两人一起逃乃是死路,他一把推开了仇彦,低呼道:“快走,爹爹不怪你!”
程彦明白仇啸话中含义,他满脸泪痕站起身来,又走到宋慈身前,却惊奇地发现他根本没有中毒迹象。宋慈心知,这必是他这几日总喝百合知母汤的缘故。
“你还我爹爹的命来!”就当程彦要上前一步杀了宋慈的时候,大堂外却传来了兵士的脚步声。程彦来不及多做什么,狠狠地踢了宋慈一脚,便跑出了衙门,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仇啸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开怀地笑了,眼眶中隐隐有了泪光。
大堂中烟雾弥漫,虽然有宋慈的提醒,但是诸人还是或多或少吸入了毒雾,每个人的眼中都出现了幻觉。宋慈掩着口鼻和余莲舟等人一道把宋巩、孙毅、叶适以及仇啸等人扶出了衙门。
一炷香后,所有人等都缓过了神,只有仇啸命若悬丝。
孙毅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宋慈苦笑了一声:“他是被程彦害死的。”
“哦?”叶适和孙毅不解地看着宋慈。宋慈轻声道:“程彦一直以来都认为知府黎晋是杀父仇人,所以存着心思要加害于他。之前我不知程彦用的是什么手法,当下却知道了。”
“他是怎么害的人?”孙毅追问道。
“查办李岱一案时,知府让程彦每隔半日就把办案的进展写成书信,呈报于他。我想程彦定是把索玛之毒溶入墨汁之中,仇啸每看一次书信,就会中一次毒。如此一来,他体内就堆积了不少毒素。
“程彦最后丢出的毒丸,便是仇啸的催命索。”说到这里宋慈看了看回光返照恢复了一些精神的仇啸。
诸人也明白了方才仇啸父子为何有这么一番古怪的对话。仇啸让程彦赶快动手,可是程彦却迟迟不愿动手。这定然是那时仇啸已然知道了程彦对自己下毒的事,而程彦也才知道仇啸是他真正的父亲。
躺在椅子上的仇啸,提了一口气,对宋慈说道:“宋慈,你过来!”
余莲舟想阻拦宋慈,宋慈却示意不必担心。仇啸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宋慈心领神会,从里面掏出了一封信,乃是仇啸推举宋慈去太学的举状。
“多谢大人!”宋慈心中五味杂陈。
“可惜,我没用了,你也用不上了!”仇啸苦笑了下,“其实从皇城司关注起建宁府的那天起,我便知道会有今日之局。所以宋慈,不要内疚,这不怪你!”
宋慈蹲坐在仇啸身旁,问道:“大人,我有点儿想不明白,既然你知道,为何不……”
“为何不逃?”仇啸仰起了头道,“逃去哪里?再次当贼寇吗?仇某平生所愿乃是做一个好官,上为社稷出力,下为百姓分忧。老天爷给了我十年的光景,老夫已然很满足了!”
“可是你为什么选我断案?”
“既然不走,此事迟早都要揭露,还不如选我中意之人揭露此事,也可成其佳名,送他一程。宋慈,你很像年少时的我。这事办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还要快,我很满意!”
宋慈苦涩道:“可是你不该杀这么多人,许家三十七口,还有黎家二十三口!”
“老夫杀了很多人,有些人确实是老夫之错,可是唯一没杀错的人就是黎晋!”
听到此话,所有人都看着仇啸。仇啸远眺前方道:“你知道当年给丽质传假话让她怂恿我越狱的人是谁?你知道我去许家时又是谁第一时间给许家告密让丽质被送走远嫁他方?又是谁给官府告密,说我身在杭州府?”
“难道是黎晋?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哈……哈……”仇啸笑了几声,却又扯了胸口,咳嗽了起来,“天下最可怕的字眼兴许只是嫉妒二字。黎晋是理学学子,我却涉猎理学、心学还有叶大人的事功学说!”说到这里,仇啸看了下叶适。
宋慈早知几派学子为争夺正统地位互相看不上眼,却没想到私下里斗得这么凶。真有人为此不择手段吗?
仇啸猜透宋慈的心思,说道:“人心险恶,你日后便知了!其实我不恨黎晋害我,我和他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死。我只是恨他害了丽质一生!”
宋慈心情低落,不知该如何作答。仇啸又问道:“宋慈,仇彦是不是走了?”
宋慈点了点头。仇啸看着远方说道:“以后你们这一辈的事,我就不管了,只是有一点你一定要答应我!”
宋慈不解地看着仇啸。仇啸正色道:“这孩子命苦,容易偏激,若有可能,你拉他回头。”
宋慈知道仇彦是犯了杀人大罪的人,不敢答应。仇啸笑了下道:“算了,不勉强你了。可是如若仇彦做了那等事,你一定要杀了他!”
“什么事?”宋慈迷惑不解。仇啸苦笑道:“如若他日后为了复仇背叛大宋,你就杀了他!”
听闻此话,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仇啸看着叶适和孙毅道:“两位大人,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仇啸,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仇啸转过头看着宋慈道:“宋慈,把我送到江堤上,我想看一下!”
叶适和孙毅对宋慈点了点头。
天放晴了,闽江治水的工程快收尾了。在江堤上,仇啸看到最后一块砖石被垒好,心中好像也放下了一块石头。几艘商船扬帆远航,带着建宁府的酒和茶去往福州府。也许遥远的福州府那儿也正有几艘商船带着海盐逆流而上开往建宁府。
仇啸心满意足,人生一世,最后总算做了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他望着江上船只的风帆,叮嘱道:“宋慈,官场的路难走,你以后不要像我这样!”
宋慈心中苦涩,仇啸对他有知遇之恩,待他也有如子侄,可是偏偏是他亲手把仇啸推向穷途末路。
阳光微暖,洒在人的身上,仇啸凝望着天空,口中喃喃道:“丽质,是你吗?是你来接我吗?我看到我们的孩儿了,很好,很好……”
仇啸死了,虽然他是武夷大盗,但是建宁百姓有不少人却大哭一场。
三日后,考亭论理又一次召开,由于叶适和孙毅的支持,宋慈顺利拿到了去太学的举状。
又过了半个月,宋慈动身要去临安了。拜别了父母后,宋慈来到郊外一座新坟前。
上了香,敬了酒,宋慈拜祭道:“仇大人,学生要走了!仕途之路虽险,但宋慈一定会向难而行。来日我一定会做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但是我绝不会触碰大宋律法,更不会法外杀人!你说,晚生能做到吗?还是真的如同爹爹所说,官场黑暗,做官不如当吏?”
冷风呼啸,山林间一片寂静。宋慈再次行了学生之礼,转身而去,走向了临安府的方向。
——白僵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