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余莲舟远去的背影,宋慈苦笑了一下。皇城司是天子耳目,余莲舟只是一名年轻的女子,为何能在里面充当要职?
如今时辰尚早,宋慈回到建阳县衙,程彦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那些人都找来了吗?”宋慈问道。
程彦回禀道:“都找来了,不愿来的也绑来了!”
“一切有劳程捕头了。”宋慈快步走进房中,抬头一看,屋子里坐的全都是身穿道袍、手持桃木剑的道士。
宋慈朝众人拱了拱手:“得罪各位道长了,宋某开门见山,诸位都是建宁府内最有名的风水先生,见多识广。宋某想问一下各位道长,有没有人在十年前安葬过一具特别的尸骨?”
“哼……”一位人称郭半仙的道长冷笑道,“宋家小哥说笑了,建宁府人杰地灵,到处都是吉穴之地,那些埋于此地的尸骨就是你所说的特别尸骨吗?难道宋家小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挖人祖坟不成?”
此话说罢,一干半仙哈哈大笑。
“郭道长说笑了,宋某不是那个意思,各位道长听说过李岱家先人的埋骨之处吗?”
听到此话,郭道长摇了摇头:“这十年来李家发迹太快,最近又突遇大变,如此看来他家的风水定然有特别之处。只可惜我等并不知晓李家祖坟所在之处,若不然定要去好好看看。宋家小哥为何不问下李夫人?”
宋慈叹道:“问过了,李夫人也不知道,他家的祠堂里也只有一个历代祖先的牌位。宋某束手无策,这才胆大妄为把各位道长都请来,看看有没有哪位道长能够神通广大,知晓天机。宋某大胆问一句,李家的先祖有没有可能是密葬的?”
“断然不会,”郭道长回道,“建宁府中的堪舆之事都瞒不过我等的耳目。就连那养尸地有什么动静也逃不脱我等的法眼!”
“养尸地?”宋慈诧异道,“真有此等怪力乱神之所?”
“世间的玄妙岂是尔等可以窥探的?贫道不说大话,那些到处乱蹦伤人性命的僵尸还真没有碰到过,不过躺在棺材里浑身长毛的僵尸却真的碰到过几具!”
“宋某受教了!”宋慈又和诸位道长一一谈话,不过却没有打听出一点儿有用的消息。一位道长不耐烦道:“若是宋公子没有其他吩咐,我等就要告辞了!”
“打扰各位了。”宋慈把诸位道长送到门外,忽然间他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把郭道长拉到一旁,在其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郭道长竖着耳朵听着宋慈的吩咐,瞪大了眼睛疑惑道:“这怎么行?万一没有怎么办?万一有很多怎么办?”
“那就全拉回来!”说罢,宋慈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交到郭道长的手中,说道,“事成之后还有重谢,不过此事切记要保密!断不可让他人知晓!”
“宋公子放心!”郭道长弹了弹手中的银票说道,“贫道绝不会在它的面前说假话!”
夕阳西下,宋慈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童游里的家中。兴许心中有太多的困惑,他躲在书房,看着画院待诏李嵩的团扇画《骷髅幻戏图》临摹本,呆呆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熟悉的声音问道:“喝了百合知母汤吗?”
“还没喝。”宋慈老实答道。
“既然近日心绪不宁,为何不喝药汤?”
到了此时宋慈才反应过来,回身一看,问话的正是宋巩,他真的回来了。如今的宋巩已是花甲之年,额头两鬓斑白,这几月奔波下来,又苍老了许多。
“坐!”宋巩指了指身前的椅子。宋慈老老实实坐在了一旁。宋巩又问道:“李岱的案子查得怎么样?”
宋慈不敢隐瞒,把这几天的调查所得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两封信呢?在你身上吗?”
“在的!”宋慈把信递了过去。宋巩瞅了瞅信上的笔迹,扬起了眉毛。
“爹,是宁道人手笔吗?”
宋巩点了点头道:“这几个月我看过很多封宁道人的书信,这两封信确实是他写的,信封上的六个点正是宁道人的独门暗记。可是奇怪的是他在信中为何要这么写?”
“此话何解?”宋慈诧异道。
宋巩缓缓道:“因为几个月前宁道人就已经瘫了!”
“瘫了?”宋慈不解道,“千真万确?”
“想必你也知道了,两个月前我被皇城司的人接走。他们让我验几具腐败的尸骨,可是那几具尸骨都不是宁道人的。”
“为何如此笃定?”宋慈追问了一句。宋巩低声道:“我查过卷宗,真正的宁道人左脚乃是六指!”
“原来如此!”
宋巩又说道:“来这里前皇城司找到了一名救治过宁道人的大夫,这才知道宁道人跌落悬崖后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却瘫了,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之上。”
“此事当真?”宋慈站了起来。
“多方查证过,断不会错了!余提点也是刚刚知道此事的。”
宋慈脑中一片嗡嗡作响,总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可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过了片刻,他才似有所悟:“既然瘫了,那件事就不对了!”
“你在想什么?”宋巩不解。宋慈苦笑了下回道:“孩儿也不知道想得对不对,不过明早就知道了。对了,爹,宁道人以前是什么人?他真的是赖省干身边的道童?”
宋巩瞪了他一眼,回道:“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若不然会大祸临头!”
“不问的话又怎么破案?”宋慈依旧没有妥协。
宋巩突然定住了身形道:“宋慈,你把此案查好就可以了!切记不可越界!”
“那件陈年大案不破,爹爹是不是一辈子不参加科举?一辈子不想要功名?”
宋巩动怒道:“推案是为百姓洗冤,不是为了功名!宋慈,你怎能如此利欲熏心?”
宋慈回道:“没有功名,怎能为百姓洗冤?有了真相又怎样,那些贪赃枉法的人还不是一手遮天?先祖宋璟公如果没有功名,怎么能做流芳百世的名相?”
“官场昏暗,不去也罢!”宋巩有些动容。宋慈又道:“若是好人都不想当官,那官场岂不是更没救?”
“你懂什么?”宋巩大喝道,“那是染缸,好人进去要么变坏要么死,没有别的出路。与其这样还不如研习推案验尸之术,扎扎实实为百姓洗冤!”
“当吏不当官,那是自欺欺人!爹爹,所以上次考亭论理你是故意不来的吗?你不想我进入仕途?可是推案验尸毕竟是小道,不是大道!”
“哪里有什么小道大道!”宋慈把手中茶碗摔到地上道,“能为百姓洗冤,就是大道!爹爹也年少过,也知道读书人都想要功名的心思,这点我也不拦你,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吧!”
说罢,宋巩气呼呼摔门而去。宋慈愣在了屋中,为何父子久别重逢,还没说几句话,就又要大吵一次?
走到院落中的宋巩突然定住了身形,说道:“福建路提点刑狱司的孙大人以及史部左侍郎叶大人都在路上了。你要是想破案的话,得抓紧时间!”
“可是有些事情,比如赖省干的往事,不知道不行!”
宋巩冷笑道:“你不是问过余家的丫头吗?不要小看这丫头,她爹爹有的本事她都有,她爹爹没有的本事她学得更多。若不然你以为皇城司提点的位置,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坐的?”
宋慈苦笑道:“孩儿哪敢小觑于她?只求这件案子后,各走各的路不要互相叨扰为好!”
“你还是读书人的臭脾气,觉得皇城司藏污纳垢!”
清风吹拂,宋巩已然远去。当今学子都对皇帝的爪牙皇城司敬而远之,宋慈也是如此。过了片刻,眼前出现了一道靓丽的身影,余莲舟坐到了宋慈身前,说道:“如你所愿,此案办完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再不相见!”
“但愿如此!”两人坐定后,宋慈问道,“余提点,那些卷宗拿来了吗?”
“正在路上,再过一会儿就能送到了!不过黎知府的卷宗以及其他人的卷宗,我来建宁府前就看过,你若是等得急我可以告诉你。”
“余姑娘,请!”宋慈收拾了下屋子,把茶水端到了余莲舟的身前。
余莲舟没有喝茶,却从怀中拿出了蜜饯,放到口中润了润喉咙才说道:“黎晋二十年前在太学读过书,是当时拔尖的学子之一。后来在庆元元年(1195)中了进士,他才华横溢,疾恶如仇,殿试时原本被陛下点为了进士一甲第三名。”
宋慈赞道:“那就是探花了,不容易!不过若是探花就不会外放为官了!”
余莲面色如常,又道:“黎晋点探花时有大臣上奏,说黎晋额头上有块青色的胎记,容貌丑陋有碍观瞻,若是在朝堂之上为官会折损朝廷的尊严!”
宋慈心知,脸上的青斑多为胎记。徽宗时期,梁山有落草的贼人杨志,他的外号名为青面兽,其脸上就有这样的青色胎记。
余莲舟继续说道:“陛下听闻奏言便大笔一挥,把黎晋从一甲第三名,改为了三甲第一名。”
宋慈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么一改,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按以往的惯例,探花会被赐予翰林院编修之职,虽然只是正七品的官职,但是这职位常常可以见到皇帝,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如今朝堂之上的宰相大多出身于翰林院。至于那进士三甲,大多数人只能在吏部等待时机递补官位,有些人甚至等了十来年也等不到实缺。
余莲舟拨了拨灯芯道:“黎晋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机会,这时候建阳县县令正好有个实缺。当时武夷大盗仇啸呼啸山林,打家劫舍,接连有两任县令都被仇啸所杀,一时间没人敢去建阳。”
宋慈本是建阳人,当然知晓余莲舟说的这个往事。仇啸虽然凶狠异常,不过盗亦有道,杀的大多是贪官污吏,对百姓滋扰之事却是不多。
“这时候一个不怕死的人出现了,他就是黎晋。黎晋上任途中正好遇到了仇啸拦路抢劫,也不知道是其运气太好还是祖宗积德,他不仅被人救了,还杀了大盗仇啸,立下了大功。只可惜逃命时被山火所伤,脸上留下了疤痕,就连青色胎记也看不到了。”
“这兴许是吉人自有天相!”
“最巧的地方不在这里,你知不知道黎晋和那武夷大盗仇啸还是曾经的太学同窗?”
宋慈的眉毛扬了起来说道:“进太学的人都是天之骄子,怎么会有人落草为寇?”
“仇啸并不是他的本名,他的本名叫仇齐贤。”
宋慈琢磨道:“见贤思齐,好名字!”
余莲舟手摸着掌心的梅花镖道:“仇啸是他落草为寇后改的名字。说起来仇啸沦落到如此地步,还和赖省干有关。”
宋慈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二十年前赖省干的风头在临安府一时无两,好多达官贵人都在巴结他,所求的无非是算上一卦而已。岂知此人却是个登徒子,常以各种名头让求卦的人送年轻的女子给其享受,这才愿意算卦。到后来赖省干变本加厉,竟然到了看上哪家姑娘就要哪家姑娘陪睡的地步。
“有一次他看上了大儒许千秋的女儿许丽质,许千秋是太学的学正,又出身于温州苍南县的儒学世家,官职虽然不大,但却是清流宿望,哪里会干出卖女求卦的丑事?
“也不知道是哪家贵人求卦求得急,竟然偷偷绑了许千秋的女儿送给赖省干。许丽质失踪了,不仅许千秋万分焦急,他的学生中也有人心急如焚,此人不仅单枪匹马闯入赖省干的宅子救回了许丽质,更难能可贵的还擂响了登闻鼓告了御状,那御状上有五人签名,皆是当时太学的麒麟人物。”
宋慈恍然大悟道:“这应当就是五子上书了。告御状的人是位伟男子,他是谁?”
余莲舟回道:“他就是后来武夷山的大盗仇啸,此时他的名字还叫仇齐贤,仇齐贤是太学中的风云人物,论风头在诸多学子中可以排入前五。他短短几年间,就从外舍生升为了内舍生,又从内舍生考上了上舍生,若不是他一心要考科举当状元的话,此时早就能以上舍上等生的身份做官了。
“仇齐贤胸怀大志,立誓要驱逐金人,以雪靖康之耻。故而他在太学的时候,不仅学习了四书五经,就连书学、律学、算学、武学也一道学了,可是说是文武双全的人才。若不是这样,他也不能单枪匹马,直捣黄龙,救下许丽质了。
“仇齐贤这样一个人才,就连陛下也有所耳闻。陛下接见他后,仇齐贤历数赖省干数年来干的坏事,还痛斥朝廷大员们助纣为虐的恶行,说出了不问苍生问鬼神乃是亡国之音的谏言。陛下先是狠狠责罚了仇齐贤,接着又感叹其一身正气,把他放了。不仅如此,还下令抄家赖省干,将其徒子徒孙也一并捉拿入狱,一时间受此案牵连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
“这样一个豪杰人物后来怎就成了山贼草寇?”
“唉,”余莲舟喃喃说道,“后来你也知道了,二十年前赖省干并未倒台,反而在旁人的帮助下,洗脱所有罪名,从监牢里放了出来。就在此时,仇齐贤等人参加科举,竟然被诬告舞弊,一同被牵连下狱的正是那御状上的五子。”说到这里,余莲舟脸露悲伤之色,不知想到了什么。
宋慈心中猜测道:“赖省干是因为五子上书才有牢狱之灾的,这场科举舞弊案是不是他暗中动的手脚?”余莲舟定了定心神,又说道:“那时有人来探监,说有贼人要在监牢里加害仇齐贤,当夜就会动手!”
“那些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探监的人是谁?仇齐贤相信了吗?”
余莲舟叹了一口气道:“她就是许丽质。许丽质是仇齐贤老师许千秋的女儿,两人一来二往早就有了情愫,经赖省干一案,许丽质更是芳心暗许。在许丽质的帮助下,仇齐贤打晕了看守,逃了出来。许丽质也跟随在他左右,想这一辈子就和他浪迹天涯!谁知道两人其实都被骗了!”
“被骗了?”宋慈眉头紧皱。余莲舟点头道:“其实这件事也同宋伯父有关。”
宋慈诧异道:“和我爹爹有什么关系?”
“宋大人是不是也曾在太学求学过?”
听闻此话,宋慈沉默无语,这件事其实并不是那么光彩。宋巩进入太学时已过而立之年。在太学根据《三舍法》的规定,每隔一定年限就会有升舍考试。若是连续三次不能升舍的话,就会被淘汰打回原籍。宋巩在太学待了近十年,终不能升入内舍,不得已之下只好在二十年前离开太学。
余莲舟看到宋慈的神情,连忙道:“莲舟鲁莽了,宋伯父虽然……但是断案的本领却是神乎其神、天下无双的。宋伯父最后一次升舍考试后原本想就这么收拾行李回老家,没想到却碰到了舞弊大案,当时的办案大臣就是近日要来的叶适叶大人,那时他因为刚侦破了茶寇魁首假死案,升为两浙西路的提刑官,因为和你的爹爹在临安县衙时有了多年的交情,因此就留下了伯父。在他两人的努力下,被污蔑的考生最后都沉冤昭雪了!”说到这里,余莲舟竟然朝宋巩的书房拜了一拜。
宋慈试探问道:“你的爹爹也是五子之一吗?”
余莲舟不置可否,又说道:“那些要陷害仇齐贤的歹人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不仅把消息封锁起来不让旁人知道,还有意对许丽质透露了假信息,说仇齐贤在牢中会有危险,当晚就会被人杀死!就这样,仇齐贤在即将被平冤昭雪的前一天,当了逃犯!”
“天意弄人!”宋慈感叹了一声,“若是仇齐贤投案自首的话,事情似乎也会有转圜余地!”
“兴许是吧!只可惜仇齐贤离开后不久,监牢里就发生了一场大火,狱卒以及被诬陷的学子被当场烧死了许多,活下来的人没有几个。那些活下来的人中有人说是逃狱的仇齐贤放的火,你父亲宋巩此时也被人打晕,下不了床,更破不了案!”
宋慈沉默了,此事的结果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许丽质听闻此事大为伤悲,说是害了仇齐贤。仇齐贤却说此事乃是天意,怪不得她。也就在那时他们就行了夫妻之礼。仇齐贤一直被人追杀,许丽质不忍成为累赘,便留了下来掩护仇齐贤出逃。就这样仇齐贤逃到了武夷山中,从此改名仇啸,而许丽质也被抓回了家中。”
余莲舟想起许丽质的遭遇,眼角氤氲道:“许丽质回到家后,信水一直不来,竟然怀上了仇啸的孩子。这时候许丽质的父亲许千秋恰好病亡,许家族长乃是理学大儒,容不得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于是连夜派人把许丽质送到了益州路,让其与一户肖姓人家成亲。
“这肖姓之人本是许家家奴,自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可是后来看到许家再不管这个女人的死活后,便开始肆无忌惮了。他靠着许家丰厚的嫁妆广置田地,又纳了几房妻妾,成为当地有名的乡绅,接着就对许丽质弃如敝屣。
“许丽质忍辱负重,在肖家生下了和仇啸的孩子。又过了几年,许丽质又给肖家生了个孩子,可是这次生产后她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照顾,由于坐月子时恶露不净,身子便给拖垮了。自此之后,许丽质母子的境地更加可悲,那个孩子从小就被人毒打,后来听说偷偷拜了名师,学了一些武艺。
“两年前许丽质重病不治,含恨而去,接着肖家突然起了一场大火,除了许丽质的两个孩子之外,全家人都葬身于火海之中。”
宋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心中不由唏嘘感叹。
余莲舟轻声道:“这件事最后是皇城司接手的,那场大火来得古怪,许丽质的两个孩子至今下落不明!”
宋慈想了想又问道:“那仇啸以后就没有和许丽质联系过吗?”
“谁说没有?仇啸和许丽质分手后一个月就去找她,可是那时候许丽质已被族人送到了千里外的益州路。
“仇啸到许家后,不仅问不出真相,反而被许家出卖,他们将仇啸的行踪告诉了官府。在官府捉拿的过程中,仇啸知晓许丽质被送给别人为妻的事情,当即发狂大怒,大开杀戒,许家上上下下死了三十七口。经此事后,仇啸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仇啸逃到了武夷山,靠着一身的本事,成为武夷群盗之首。十年前,他遇到了曾经的同窗黎晋,没想到却成为刀下之鬼。”
宋慈插话道:“黎晋和仇啸的关系如何?”
余莲舟叹道:“可是说是势如水火。在太学之时,这两人虽然都是五子之一,但是互相看不上眼,总是针锋相对,每次考试,仇啸总是第四,黎晋总是第五,仇啸总能压黎晋一头。仇啸被诬陷时,听闻黎晋又有落井下石之举,故而两人的仇恨是越来越深。所以仇啸才会在黎晋就任建阳县令的途中截杀他!”
这段往事竟然有如此复杂的恩怨情仇,这是宋慈怎么也没想到的。过了片刻,他又问道:“你说仇啸总是第四,黎晋总是第五,那么太学里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又是谁?”
余莲舟冷声道:“你若是能去太学,自然就能知道了!”
就在此时门外有黑衣人闪现,宋慈低声说了一句:“你的人来找你了。”
“嗯。”余莲舟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后又走了回来,在她的身后,几位黑衣人推着板车鱼贯而入,把一摞堆得如同小山一样的卷宗倒在地板上便转身离去,整个过程中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么多?”宋慈看着堆积如山的卷宗暗暗发愁。
“这是二十年的卷宗,自然多了,也不知道你能否从这些卷宗之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说完,余莲舟转身走出房门,朝宋巩的书房走去。
宋慈把手中的卷宗分门别类,这里面有赖省干的,有仇啸的,有李岱的,甚至还有黎晋的。卷宗里所写的东西,宋慈大体都知道,不知道的余莲舟方才也告诉他了。
不知不觉间,已是三更天,宋慈手握着两篇策论呆呆出神。这两篇策论都是关于治水的文章,乃是太学内舍考上舍时的策问,其中一篇是仇啸所写,另一篇则是黎晋写的。
接着宋慈又翻到了当年对赖省干余孽的海捕文书,赖省干弟子的画像都在其中。宋慈仔细看着每个人的画像,暗暗称奇,这作画的人乃是大家,只是寥寥几笔,每个人的形象就栩栩如生。
“作画的手法很熟悉。”宋慈沉思起来,过了片刻后他感叹说道,“这是画院待诏李嵩所作,没想到当年他竟然也给犯人作画!”
宋慈拿起了武夷山大盗仇啸的画,呆呆地出神,似乎想到了什么。放下仇啸的画后,宋慈又在四处找寻,里面竟然没有宁道人的画像,想必当年宁道人还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当宋慈在书房查看卷宗的时候,余莲舟和宋巩也在宋巩的书房对话。
“老夫的断案笔记你都看完了?”宋巩盯着余莲舟。余莲舟点了点头,过了片刻,余莲舟不死心又问道:“宋伯父,‘五子案’的相关笔录你为何撕了?当年这五个人涉及数起大案!”
终于谈到了正题,宋巩叹了一口气道:“有,不过都在我的脑子里,有些事还不能让人知道。你若想知道的话,得有当今皇上的手谕才行!”
余莲舟猜到了这个答案,就是因为从爹爹以及皇家那里打探不出消息,她才想从宋巩这里入手的,没想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要天亮了,宋慈还是毫无收获,突然他又捡起两篇策论,看了一会儿后,恍然大悟道:“当真如此吗?”
余莲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宋慈手中的策论,也恍然大悟。
“也许真的如此!”
天亮了,两人走出了房间。余莲舟抚摸着手中的信鸽问道:“你还有机会,想好了?”
宋慈脸露痛苦的神色道:“为何会是这样?不过想必这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余莲舟松开了手,信鸽飞上了天空,扑扑地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