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脚上还沾着沙子。”拉维尼娅叫唤道,“也许我在进家门之前应该先冲洗一下,现在我会把沙子撒得到处都是的。”
“没有关系。”彼得罗·格伯对她说。
“我希望我防晒霜抹够了,因为去年我被晒得很惨。”女孩担心道。
“一切都好。”他宽慰她道。接着,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上,试图分散她的焦虑:“你游泳游得开心吗?”
“啊,开心。”她高兴地回应道,“游得非——常远,一直游到浮标那里。”
这就是他带她去海边的原因之一,他知道游泳能使她平静下来。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她怀疑地问。
“因为从头开始很重要……”
拉维尼娅掂量着他的话。“从头开始。”她重复道。
“在此刻之前,我从来没有进入过你的房间。”他继续道,为了不中断思路。
她环顾四周:“这个房间曾经是妈妈的,在她和我年纪一样大的时候。我让一切都保持原状,什么也没有碰。”
“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知道她很爱惜这个房间,我担心,如果我到处贴我的海报,或者把她的东西从置物架上拿走,比如她收藏的贝壳,她会不高兴。”
“跟我讲讲这座房子的事,好吗?”
拉维尼娅思索着:“这是外祖母的别墅,她小时候也会来马尔米堡
……我认为这座房子是她爸爸修建的,他是造船的。”
“那么这房子年头很久远了。”
“是的,我认为有一个名词能用来定义这些画着彩色大花朵的玻璃窗和画着攀缘植物的墙壁。外祖母总是对我说那个词……”
“你想说的是自由风格
吧?”
“就是这个!我差点儿就说出来了!”她微笑着,露出酒窝。
“你有多久没回这里了?”儿童心理师问道。
然而,女孩转移了话题。“今天沙滩上人很多。”她说,“安妮塔浴场里挤满了大人和小孩,有个男孩在我们的阳伞旁边堆沙堡。”
格伯思忖着,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让拉维尼娅面对他们来到这里的真实原因,于是他决定依从她:“那件青绿色的比基尼泳衣很衬你。”
“真的吗?”她受到称赞很是高兴。
“真的。”他确认道。
“事实上,如果不是您坚持,我不会穿它的。我觉得有点儿难为情,因为我得减重至少两公斤。看看这几圈赘肉。”
“其实,我觉得这件泳衣穿在你身上很完美,知道吗?”
拉维尼娅十四岁,她的母亲把她送到彼得罗·格伯那里接受治疗,因为她无法再看到自己真实的样子。她瘦得皮包骨头,勉强有三十公斤重。但是,心理师不确定治疗在起效。在无数次的治疗过程中,他在她身上辨认出了一道屏障,是拉维尼娅自己竖立起的屏障。渐渐地,格伯成功接近了这道屏障。它由假想的脂肪构成,用以抵御痛苦的侵袭,对她来说必不可少。但除此之外,它也阻塞了其余的通道,包括她生存必需的食物。去除这道屏障可能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格伯并不是要移除它,而是希望拉维尼娅能看到这道屏障之外的东西。
但是,在另一侧等待着她的现实不会让人愉快。
格伯医生目前的主要问题是,女孩对催眠表现得毫无反应。因此他征得她母亲的允许,带她来到这座海滨别墅里,她也承认曾在这里度过自己短暂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谁睡在旁边的房间里?”治疗师问道。
“右边是妈妈的新房间。”女孩立刻回答。
“左边有什么?”
拉维尼娅脸色沉了下去。“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她赶紧说道,“那个房间是空的。”
“你确定吗?”格伯追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去验证一下?”
女孩思索着:“我现在不想去。”
“来吧,把手给我。我陪你,我们一起去。我觉得这不是个困难的任务……”
“好吧。”她羞怯地同意道。
对格伯而言,这达到了一个重要的目标。他让她来引领他,自己仅仅跟随着她的脚步。
“房门关着。”一到门前,拉维尼娅就证实道。
“但锁孔里插着钥匙,看见了吗?”心理师鼓励她。
但是,拉维尼娅犹豫不决。
“怎么了?”他问她,尽管他知道答案。他们面前的不是一扇简单的房门,而是一道界线。禁忌的房间。如果拉维尼娅走进去,她的生活将会永远改变。而她并没有准备好进去,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她用几近愤怒的语气对他说道:“里面会发生什么?您会像前几次那样尝试催眠我吗?但愿您会用些新的把戏……”
“我已经向你解释过那是怎么一回事了。我没有这种能力,做出决定的人是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无法进入你的头脑。”
她加快了呼吸。格伯知道,她正注视着那扇关闭的门。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们走吧。”她坚决地说道。
“你迟早得打开那扇门,拉维尼娅。你也知道这一点。”
“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格伯仍想坚持:“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这次就算了,求您了。”她转成了恳求的语气。
“你不会有事的,你跟我在一起。”他试着让她安心。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女孩问道:“人们叫您儿童哄睡师,是真的吗?”
“是真的。”催眠师承认道。
“我怎么知道您想对我做的事不会伤害到我呢?”
她在向他发出是否能够信任他的疑问。这是一个显著的进步。“我想向你透露一个秘密,好吗?”
“好的。”她说道,更加放松了些。
“今天是几月几号?”
这个问题出乎她的意料。“我不确定……”她面露困惑的神情,“但我认为是2月。”
“确实是。”他向她确认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在2月会这么热,你甚至还去海里游了泳?”
“的确,很奇怪。”女孩同意道。接着,她突然明白了:“我们不在马尔米堡的别墅里……我们在我的头脑里……”
格伯什么也没说。
“这不可能。”她怀疑地继续说道,“一切都这么……真实。”
“你的头脑此刻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拉维尼娅。相信我,在这里你不可能受到任何伤害。”
“刚才你说我们应该从头开始的时候,意思就是这个?”
“是的。”他承认道。
“我不喜欢待在这里,我不喜欢这个开头。”女孩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表现出了过度换气的症状,“我想要离开,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遗憾的是,这次实验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格伯不能强迫她留下。“好吧,如你所愿。”他用平静的语气回应道,“现在你会听见一阵声音,你不用害怕。”
“我听见了。”女孩确认道。
那是一阵有规则的金属敲击声。这声音一直充当背景音,只是在某一刻,它和对现实的感知一起沉没在了拉维尼娅的无意识中。
“我们会一起倒数,从数字十开始……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