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着中世纪晚期的到来,宗教和时间以其他有趣的方式融合在一起。大约在13世纪,计时技术发展又有了一个新的飞跃。随着钟表擒纵装置的发明,时钟设计师能够制造出带齿轮的机械装置,即“嘀嗒”一声就是一颗齿轮在转动。虽然这些更先进的时钟使得社会越来越精确地知道共同时间,但要想广泛应用于各家各户,还需要几个世纪。在欧洲,最早期的钟表更多被用于教堂。追溯到13世纪末,人们在索尔兹伯里和韦尔斯大教堂发现了机械钟。对许多人来说,时间是受教会支配的。
用于存放这些时钟的建筑也为我们提供了人们在这一时期如何看待未来的线索。到了14世纪,社区经常花费几十年时间来建造大教堂,这个时间比大教堂首批兴建者的寿命还要长。
例如,韦尔斯大教堂的建造工作大约开始于1175年,并一直持续到1450年。雷金纳德·菲茨·乔斯林(Reginald Fitz Jocelin),即构思了这个项目的主教死于1192年。之后,威尔斯·乔斯林(Jocelin of Wells)接下这个项目,在13世纪早期继续建造。到1239年,他已经成功地完成了教堂主要部分的建造,但3年后他就去世了。他不会看到后面持续了一个多世纪的额外扩建、增高和重建情况。
这种“教堂式思维”经常被认为是我们祖先崇尚远见的一个例子。还有什么比设计一个无法亲自见证完工的建筑更长远的呢?然而,我们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并不像现在一些人愿意相信的那样,具有直接的长远思维。
当站在一座花了无数年建造的大教堂里,人们很容易认为它源自一个单一的、有远见的设计蓝图。毫无疑问,每座建筑都代表了一个美好愿景,但许多历经数代的建筑项目经过发展之后,往往比它们最终的外观更富有生机和随意感。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早期花费几十年或几个世纪完工的人类建筑。例如,建造巨石阵就需要进行妥善的前瞻性规划,它的建造者有自己的长远观,该遗址作为墓地的神圣用途表明古人十分重视代际之间的联系。然而,巨石阵的构建从挖沟渠和搭建木材开始,历时1500年,在不同的阶段形成,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各种形式发展。中国的长城也是由几个不相连的朝代和不同的官员根据当地的需要逐步完成的。 16 宏伟气派可以营造出杰出设计的感觉,如果外星人今天登陆地球,看到碎石道路或者全球铁路网,他们可能会对一个长远规划作出类似的假设,而现实却是一些不协调的工程拼凑而成的。
在今天,我们只看到了少数幸存了几个世纪的建筑,所以谨慎地假设其是具有代表性的。以中世纪的大教堂为例,其中许多教堂都是粗制滥造的,有的材料快速腐烂了。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泥瓦匠大师——有点像质检员——负责阻止以上情况的发生,他们进行干预往往会引发诉讼,并要求施工方全面重建。在13世纪,法国的莫奥大教堂由于规划错误和质量差而被拆除重建。 17
即使有最好的意图,基督教建筑师也经常未能为长期适应做好准备。英国的索尔兹伯里大教堂,在主体结构完工的半个世纪后,建设者又在其基础上增设了一座5900吨重的塔楼,这对原建筑来说难以负重,故而导致巨大的中央支撑柱下沉。
在中世纪时期,人们十分害怕教堂倒塌,以至于在英国的一些礼拜场所,人们会在礼拜期间进行祈祷:“主啊,今晚支撑着我们的屋顶,请阻止它落在我们身上压到我们。阿门。” 18
值得记住的是,如果大教堂的建造者确实有远见,那么可能根植于与我们不同的社会背景。也许对他们来说,想象向未来传递接力棒更容易,因为变化发生得更慢。他们期待自己的后代能过上与他们在本质上相同的生活,有同样的需求和愿望。 19
德国波鸿大学的历史学家卢西安·霍尔舍尔(Lucian Hölscher)写道:“在中世纪,人类做的大多数事情都在无休止地重复着,比如播种与收获、疾病与健康、战争与和平以及王国的兴衰。人们几乎没有理由相信所做的事情会有长期的变化,甚至是改善。” 20 如果人们对未来有一个展望,“它不涉及对任何新事物的期待,也不包括改变遥远时期的意象。大教堂仍然矗立在世界的尽头,但其周围的风景看起来基本上是一样的”。
所以,尽管大教堂式建筑看起来像是时间感知的一个全新发展,但人们可能仍然生活在一个更像是永久的、周期性的现在中。他们可以想象出一个人类世界在他们故去后仍然继续运转,但这个世界就像他们所生活的静态的“当下”。
人们尚未意识到遥远的未来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