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前2世纪,罗马剧作家普劳图斯(Plautus)写了一部喜剧,其中有一个角色叫“饥饿的寄生虫”。在古典戏剧中,寄生虫的原型是一个依附他人者,或者是一位凭着小聪明哄骗热情好客的主人、得过且过的房客。 4 可以想象出,他是一个八面玲珑且惰性十足的懒汉。
在这个戏本中,寄生虫抱怨一种新奇的技术打乱了他的饮食习惯。
神灵啊,诅咒第一个发明如何区分时间的人吧,也诅咒那个在这里立起日晷的人!
他如此残酷地将我的日子切割成一块块小碎片!
小时候,我的肚子就是我的日晷——比任何日晷都要可靠、真实、准确得多。
它告诉我什么时候是该吃饭的时刻,该享用美食的时间。
可如今,即使我肚子饿了,也得等太阳点头同意才能开动。
城市里到处都是这些该死的日晷。 5
普劳图斯的这部戏剧所捕捉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寄生虫的饥饿,与此同时也表明这一时期的罗马人正在逐渐改变,拥有了更为长远的共同时间观念。
寄生虫抱怨说,在一个充满日晷的小镇,他的吃饭时间是固定的,不能在自己喜欢的时间点随意吃喝。 6 他再也不能依靠自己的肚子来计时了。
罗马的日晷并不是特别精确,1小时时长在45-75分钟之间,这主要取决于是在冬天还是在夏天。但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化。当社会具备一种人类思维之外的独立的时间意识时,就会存在一种对过去、现在和未来预估更精确的共同时间轴。这也促成了许多其他事态的发展,而不仅仅是用餐时间的设置。如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他们就会通力合作,共同时间轴的出现意味着人们可以聚集起来计划和组织活动。
罗马并不是首先记录时间的国家。古埃及人建造了方尖碑,它的阴影变化代表着白天和季节转换的大致时间。他们还使用了水钟来计算持续的时间。中国早期的朝代也有类似的发明。
到了这个时期,历法也早已出现了。在罗马人之前,居住在现代伊拉克地区的苏美尔人把一年分成了12个月,每个月30天。埃及日历有3个季节,每个季节有120天。中国的天文学家是最早将阳历和阴历结合起来的。传说,中国的黄帝大约在4500年前就发明了一种历法。
罗马人最初的历法是基于月亮的变化设置的。他们在公元前45年引入的儒略历成为欧洲大约1600年间的主要历法。
因此,在第一个千年之交,欧洲和其他地方的人们已经应用了基本的计时设备和以线性方式计算的日历。如果你站在古罗马人的立场上,你认为他们有远见思维吗?
罗马人有一种语言,可以描述昨天和明天的事件,并使用相同的空间隐喻将过去描述为“后面”,将未来描述为“前面”。你还可以看到令人钦佩的前瞻性规划,他们建造了经久耐用的道路和沟渠以满足未来的需求。然而,在社会尺度上,罗马人对于时间的看法可能与我们不同,尤其是关于长远的未来观。
根据普林斯顿大学历史学家布伦特·肖(Brent Shaw)的说法,罗马人对未来的构想可能没有现代社会这么复杂和深刻,反而更脆弱,而且更依赖于人际关系和眼前的利益。 7 罗马人可能聪敏地觉察到存在一个超越现在的世界,但布伦特·肖认为他们的未来是“模糊的”,即只有模糊的轮廓。
其中一个主要的概念是,对于人类来说,时间是在不断地变化的。布伦特·肖告诉我,未来是一件固定的事情。明天并不是一个包含多种场景的复杂空间,而是一个单一的、预先确定的轨道。和世界上许多其他的古代文化一样,罗马人坚信命运,并将此拟人化为可以改变人类的女神。
古希腊人可能也有类似的观点。就连伟大的思想家亚里士多德(Aristotle)也认为人类文明是静态的,他认为一切可能存在的东西都已经存在了。历史学家托马斯·莫伊尼汉(Thomas Moynihan)这样写道:“对他来说,‘所有可发掘的东西都已经被发现了,所有以前能想到的事情都想过了,所有形式的政府都已经被评定过了,所有可行的工程壮举都经过了检验’。” 8 这意味着,亚里士多德和他的同辈人几乎都没有意识到,未来世界里的思想、技术和事物还不属于他们。
所有这些都可以解释为什么罗马人和希腊人转向信仰神秘主义。综观历史,欧洲、中国或美索不达米亚的古代社会都在寻求神谕的智慧,神谕可以从内脏、火、梦、骨头,甚至是烤龟壳的裂缝中得到答案。罗马人也不例外。 9 在官员们开始战斗或选举之前,他们会请来一位占卜的祭司来观察鸟类的行为以获得指导。(在拉丁语中,“占卜”一词的意思是“在鸟类的行为中寻找幸运的标志”。 10 )由于历史学家有信心去讲述过去的既定发生事件,而这些预兆将提供关于未来注定发生事件的信息。
如果古罗马和古希腊继续繁荣发展,人们的观点也许就会改变。但大约在同一时期,另一种通过宗教信仰来观察世界的时空观产生了,这缩短了人类视角超过1000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