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如果你正在寻找因制定短期商业目标而损失惨重的事件，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案例可以了解。
20世纪60年代，福特汽车公司面临着来自海外竞争对手的挑战，这些竞争对手主要生产运行成本更低的小型汽车。因此，福特的首席执行官李·艾柯卡（Lee Iacocca）宣布了公司的一个新目标，即生产一款重量小于一吨，但价格不到2000美元的汽车。他的团队开始研发，艾柯卡希望尽快将该种汽车推广到市场上。
福特汽车公司最终于1971年推出福特平托汽车，该车配备宽敞的轿跑后尾和加长的引擎盖，从设计到制造只用了两年多时间，这大约是正常时间的一半。短短几个月，福特就卖出了10万多辆汽车。然而，不久后就有一些司机发生车祸去世，这暴露出平托汽车存在严重的问题。
一天，莉莉·格雷（Lily Gray）带着邻居13岁的儿子在加利福尼亚州的高速公路上行驶，车在中间车道上抛锚了。之后，汽车被追尾而引发了火灾，格雷去世了，男孩被严重烧伤。
同年，乌尔里希（Ulrich）家的3个十几岁的女孩在印第安纳州的一条路上停了下来，她们正准备去练台球。司机朱迪·乌尔里希（Judy Ulrich）在后视镜里注意到，她在加油的时候不小心把汽油盖放在了车顶，于是把车停了下来。在她们身后，一位货车司机在开车时不小心将一根烟掉在脚下，就在伸手去捡的时候发生了车祸。当他抬起头来时，他的车撞上了平托汽车，又一次发生了火灾，3个女孩都死了。 33
后来的诉讼表明，平托汽车有一个致命的设计缺陷，却在匆忙向市场推广的过程中被忽视了。为了达到艾柯卡的要求，经理们开始了从未进行过的安全检查——特别是检查挤在后面的油箱。放置在这里的油箱由于缺乏挤压空间而加剧了问题的严重性，使其在碰撞时更加容易着火。 34
就工程师和经理而言，他们已经达到了首席执行官设定的目标，出于速度和成本优先于安全性和声誉的考虑，即使知道存在设计缺陷，他们也没有时间修复。为了达到自身目标而造成多人死亡，这种不良后果将损害福特形象多年。
这不是个例，不合理的目标会怂恿人们走捷径而摒弃远见思维。社会学家罗伯特·杰克尔（Robert Jackall）在自己颇具影响力的著作《道德迷宫》（Moral Mazes）中描述了一个问题颇多的商人。他写道：“这位经理拥有对抗失败的神奇能力。”杰克尔认为，他们是通过“榨取劳动力”来实现这一点的。
就例如，一位经理到一家工厂任职，董事会会交给他一系列艰巨的任务。他会立即开始说教，并要求更多的工人更努力工作。如此一来，生产力就会提高。几个月后，目标就会达成，董事会也满意。很快，这位经理就会得到晋升或转向新的工作岗位。然而，留下的却是凌乱不堪的局面：工人们怨声载道；最优秀的人才为了更好的工作条件而离职；机器已经报废了，需要进行更换，但造价昂贵。这些残局必须交由下一任经理来处理。
如果你认为这种榨取劳动力的行为似曾相识，那是因为当今商界（以及许多组织）几乎没有根除这种行为。人们往往在需要解释自己行为所带来的后果之前，就已经投入到了新的工作岗位。
在金融领域，我们可以看到另一种榨取劳动力的方式。这里有一个例子，说明了唯利是图的目标是如何加剧2008年金融危机的，其中华尔街重新包装的不可靠的次级抵押贷款，可谓是加重了这场危机。
在美国国会对华尔街的此次事故进行调查时，美国参议员卡尔·莱文（Carl Levin）拿出了一段可以定罪的电子邮件对话为证。在这些如同定时炸弹的不良贷款即将爆发之际，一位金融分析师给一位银行家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询问他们在处理一笔交易中看到了什么，其中的细节是不是有问题呢？
银行家回答说：“IBG-YBG。”
当问及其中含义时，这位银行家解释说：“我走了，你也走了。” 35
换句话说，当贷款违约的时候我们都不在了，所以随它去吧，让我们赚点钱吧。
瑞士信贷的迈克尔·J. 莫布森（Michael J. Mauboussin）和丹·卡拉汉（Dan Callahan）在一份描述金融业短期主义的报告中写道：金融业传统上是“自给自足”的， 36 “交易的本质吸引了一些特定的群体，他们可能更专注于自身表现和赚钱——这种性格通常很难改变”。
他们继续说，与其他行业相比，金融公司的工资通常过高，这可能会助长更激进的行为，这些行为偏好于高风险的短期收益，而不是长期的审慎行事。莫布森和卡拉汉说：“在西方文化中，高薪是衡量成功和权力的一个标准，这带来了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同时也使人们继续保持勇敢决策的心态。”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一项研究表明，资产管理公司通过买入股票持有自己公司的股份，而不仅仅是依靠工资和奖金来激励自己，从长期来看，它们具备更高的总回报率。 37
因此，在现代金融领域，不仅存在先期交易文化，而且还存在一种激励机制，这吸引了不太倾向于远见思维的人。
目标促使人们摒弃远见思维的另一种方式是将目标视为“天花板”。“纽约出租车效应”最能说明这一点。纽约一下雨就很难打到车。常识表明，这是因为雨天人们对出租车的需求高，但这也与车辆供应量有关。研究人员发现，纽约的出租车司机通常不会充分利用恶劣天气来赚钱。 38 当然，他们也可以赚上一整天的钱。而实际情况却是他们更快地完成了一天的目标，然后提前下班。在下雨天，人们大多采取短途出行，这对出租车司机来说更有利可图，但一段时间后，路上的出租车就少了。
因此，出租车司机可以选择在雨天出车为退休储蓄一些钱，但尽早回家休息的诱惑太大了。很少有人能责怪他们，毕竟这是一份艰难的工作。但关键是，从长远来看，如果出租车司机不去设定每日目标，而按正常时间工作，他们的生活处境会更加优渥。
《度量学的专制性》（The Tyranny of Metrics）一书的作者兼历史学家杰里·Z. 穆勒（Jerry Z. Muller）认为，“度量固化”是无数现代问题产生的根源，这不仅适用于商业领域，也适用于许多其他类型的组织。他解释说，如果警察在重大犯罪行为减少时得到晋升，这可能会促使他们轻视犯罪的严重性或者干脆不记录犯罪，如果外科医生公开了手术成功率会影响收入和声誉，他们可能会通过拒绝为高风险的病人做手术来提高评分。
穆勒写道：“几乎无法避免的是，许多人都善于采用各种方法操纵绩效指标，其中许多方法最终会导致组织功能失调。”“古德哈特定律”巧妙地描述了这种指标对人们行为的负面影响，这一原则以英国经济学家查尔斯·古德哈特（Charles Goodhart）的名字命名，他是这样表述的：“当一个衡量标准变为目标时，它就不再是一个好的衡量标准。”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资本主义在本质上就是短期主义的？不一定。毕竟，几个世纪以来，它一直对促进人类文化发展发挥了作用，并改善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使数以亿计的人摆脱了贫困。
从长远来看，我们可以看到以前存在不同形式的资本主义，随着时间的推移又会出现不同形式的资本主义。如今占主导地位的西方资本主义直到20世纪后半叶才真正流行起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由学者、商业领袖和经济学家组成的智囊团聚集在一起，在西方培养自由市场的新自由主义价值观。1947年，也就是凯恩斯去世后的第二年，但他不太可能收到邀请（他也不希望收到邀请） 39 ，因为凯恩斯认为政府在资本主义发展中发挥了更重要的作用，佩尔兰山的许多成员强烈反对他的观点。佩尔兰山的许多成员希望尽量减少政府的干预和监管。这些思想最终促使“供给经济学”出现，这种思想在20世纪80年代才真正站稳脚跟，其中包括强调低税收、小政府和自由贸易的里根主义和撒切尔主义。
虽然对许多人来说，这种不干涉的方式是有好处的，但这也让时空狭隘主义习惯开始向不受约束的方向发展。这种资本主义已经表现出在应对长期变化方面的明显不足，比如处理不平等加剧、环境变化或家庭收入停滞的问题，以及未能预测到2008年金融危机或新冠疫情等事件。经济学家玛丽亚纳·马祖卡托（Mariana Mazzucato）和迈克尔·雅各布斯（Michael Jacobs）指出：“因此，在所有这些方面，近几十年来的西方资本主义一直存在严重的问题” 40 ，“问题是，这些失败不是暂时的，而是结构性的”。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没有解决办法。
马祖卡托和雅各布斯不是唯一提出这一观点的经济学家。正如麦肯锡咨询公司的前董事多米尼克·巴顿（Dominic Barton）所指出的：“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季度资本主义的缺陷并不是资本主义本身的缺陷。”他认为，资本主义需要复兴。“通过长期重建资本主义，我们可以使其更强大、更灵活、更公平，并能更好地促进世界所需的可持续增长。” 41
近年来出现了各种寻求更新的想法和建议。这些想法的共同点是，企业需要制定更多样化的目标来获得成功，而不仅仅是获得短期利润和发展。商界存在一种“有意识的资本主义”，其灵感来源于那些以可持续性和环保主义为卖点的品牌。在政策上，“包容性资本主义”，主张利用“资本主义的好处”。然后是“B公司运动”，要求认证企业考虑“它们的决策对工人、客户、供应商、社区和环境的影响”。
与此同时，许多个人和公司已经证明，人们可以考虑得更为长远并获得成功。正如我们之前了解到的，联合利华的保罗·波尔曼最初因停止公布季度报告而受到了投资者的惩治，但10年后，联合利华的状况要好得多，运营得比许多其他同类公司都好。联合利华现在开展的一些业务凭借着长期信誉而进展顺利。
在波尔曼最终离职时，英国《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称他是“那个时代最重要的首席执行官之一”，“他对待商业及其在社会中所使用的策略既有价值又具有开创性……他帮助创造了一种新的对话机制，可以与那些对商业及其行为感到失望的人进行交谈” 42 。
麦肯锡咨询公司分析了600多家美国上市公司13年来的短期和长期投资习惯，并分析了它们的投资计划、收益及增长。 43 在此期间，研究发现，倾向于长期投资的公司的收入增长比其他公司的收入增长平均高出47%，但波动性较小。它们的市值也比其他公司多增长了70亿美元，股东的回报率也会提高。最后，它们比其他公司平均多增加了近1.2万个工作岗位。如果所有的公司都这么做，美国在同一时期将增加超过500万个工作岗位。
波尔曼和其他人的方法表明，当公司改变公开的关于未来的信息类型时，它们可以吸引更倾向于长期投资的股东，即所谓的“专注投资者”。 44 与此同时，短期主义策略吸引了短期主义投机者。一位颇具影响力的投资者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 ett）曾说：“公司获得了渴望且应得的股东支持。”
亚马逊的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就是以这种方式闻名的人，他在辞去首席执行官一职之前，定期向市场传达公司的长期原则。1997年，他在第一份股东简报中写道：“衡量我们成功的基本标准是我们在长期内创造的股东价值。”他每年都重新印证这些话。他解释道：“就投资者而言，我们的工作是清楚地对策略进行解释，然后投资者可以自行选择。” 45 （贝佐斯在商业领域之外也富有远见，他在太空探索和核聚变方面进行投资，有时会得出有争议性的结论。他拥有的土地上有恒今基金会的“万年钟”，这是一个具有象征性的项目，可以正常运转一万年，我们将在第三部分中继续谈及此事。）
使用这种长远的语言和沟通方式似乎很重要。研究人员弗朗科瓦·布罗切特（François Brochet）、乔治·塞拉菲姆（George Serafeim）和玛丽亚·卢米奥蒂（Maria Loumioti）曾经分析了3613家公司举行的7万多场财报电话会议的记录。他们汇总了那些强调短期主义的词语（如“下个季度”和“今年下半年”）和那些表示远见思维的词语（如“年份”和“长期”）。经理使用短期主义语言经营的公司，在盈利较低的年份里更有可能削减研发支出。当研究人员调查股东组成时，他们发现更多的股东是临时投资者，而不是专注投资者。
布罗切特和他的同事们认为“经理们应该意识到，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是基调的制定者”。“一家公司与投资者交谈时使用的语言是引领其发展方向的一个有意义的标志，而那些强调短期决策的投资者在很大程度上依赖自我选择，他们喜欢听自己所听到的。” 46
然而，如果西方资本主义要继续发展下去，它可能需要在所在国文化之外寻找创意，去寻找那些没有全心全意地接受其做法的国家。几个世纪以来，日本成功地在其企业中引入了远见思维。日本能为世界其他地区提供可借鉴的经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