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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代，我在建设厂子弟小学念书，简称叫建设三小，全称应该叫重庆建设机床厂第三小学。因为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走的是共产主义的道路，更主要的是重庆当地是所谓一等保密城市，军工企业很多，建设机床厂前面加国营，却不加重庆，原因是害怕我们的敌人知道。
至今仍是如此。冷战结束，厂改为了公司，再改为所谓集团，脸变了好多回，还是生产国防产品，且是中国为数不多的特大型军工企业。当年，我们念小学时，体育老师打人用的都是半自动步枪的通条，操场马路对面就是一座堆积如山的弹壳集散地，各种口径的弹壳都有，太阳出来照在一座金色的小山上。
下雨天的体育课在教室里上，体育老师一来很庄重地把足球按在讲台上，然后放眼全班同学，“同学们，你们知不知道一个足球运动员射门的力量是多少？”54个同学哑然。体育老师伸出三个指头：“三百公斤！”又说：“同学们，你们说这像不像一颗炮弹？”这时候教室里发出一声震吼：“像！”
就在这时，教室最后一排留级生位子上有人发出了嘲讽的笑声：“体育老师，你那一脚硬是秤了的吗？”整个教室哄堂大笑。体育老师把足球放到一边，问：“你叫啥子名字？”双手抵着讲台。没有回答，教室里鸦雀没有声。体育老师背着手走下讲台，缓缓踱到最后一排，忽然指着一个同学说：“你，就是你，你叫什么名字？站起来！”如果当时同学们都保持沉默，情况会是怎么样呢？但是，正如重庆人说的，屁眼虫什么时候都有。
“他叫黄牛！”教室里响了这么一声之后，检举人立即被笑声淹没了，以至于“黄牛”以后想报复都没有看清是谁，一直遗憾到现在。体育老师说：“站起来！”
黄牛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满脸不高兴。
奇怪的是，体育老师竟表扬了黄牛，说黄同学很勇敢，他这种精神值得发扬。
升入初中，黄牛因成绩太差很自然地第一个在全班同学中落榜。兵工厂每年都有那么些落榜生，几年下来就有数算，于是筹办子弟中学势在必行。
当年以兵工厂命名的建设民中就成立了。民中建在21兵工厂从前的防空洞里，脚下是滚滚波涛的长江，每日河风劲吹。建设民中由于是初创，桌椅板凳包括黑板皆是白手起家。老师也是从工厂车间里找来的，教学质量自然大打折扣。对此，黄牛这一批落榜生十分耿耿于怀。果然到了第二年冬天的1966年，黄牛就和部分同学扛着造反兵团的旗子北上了。一个勇于在教室里与老师较劲的留级生很快投入了暴风雨的厮杀中。
2017年冬天，黄牛在杨家坪家乐福门外遇到了小学语文老师。老师非常惊喜她们这一次很多年之后的师生重逢。对这次意外的师生重逢，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当即给黄牛留下电话，希望黄牛能去她家做客。在黄牛很小以致后来的少年时代，黄牛家居住的一幢苏式楼的附近，终年炮声不断，炮声震荡到紧张时刻，窗玻璃便咯咯地震动。黄牛的母亲平静在说，“这几块玻璃又松了，明天写张条子去叫修缮科的人来换。”那时黄牛正上小学五年级，班主任老师也是语文老师，有一天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出这样一行字：“台湾人民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吃草根吃树皮，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全班同学都睁大了眼睛望着黑板，说不出话来。
这一天，语文老师围着鹅黄色的围巾，仍然保持着黄牛少女时代的风度。实事求是说，黄牛在少女时代的生活无比幸福，就是因为有了语文老师这样的榜样。那时候的许多国防少年都怀揣梦想，一定要当一名解放军战士，而对今天的所谓第三产业和第四产业完全不知，对今天五花八门的行业更是闻所未闻。
现在，语文老师站在黄牛的面前，老师对黄牛说：“我才从美国回来。”继而，老师无比亲切地说道：“那才是真正的天堂，我在美国住了半年，皮鞋只擦过一次！”
老师的女儿在美国。老师去了半年回到了祖国。
老师又说：“再好也是别人的，我还是想回来，哪怕天天擦皮鞋也是幸福的。”
这一天。
黄牛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书《赢在决策》，黄牛说：“老师也有您的故事呢！”
老师听了大感兴趣，表示一定要去买一本来阅读。
第二天，黄牛主动给老师送了一本到家里去。就是这一年，在美国的女儿再一次邀请她的母亲去了美国。语文老师临走时给黄牛打了电话，黄牛问老师这一次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老师说：“看情况吧！”
老师这一走，好长时间才回来，黄牛对老师说：“什么时候再去呢？”
“这回不去了。”老师意外地说：“我们家女儿都回国了，你看，我们现在生活多好，想吃啥子有啥子，吃草根吃树皮那才是真正的环保生活呢！”
回到家的语文老师开始着手写一部书，语文老师的书出版了标题叫《献给我的祖国》。
语文老师在书的扉页庄重地写道：“献给我的祖国——聂华琴”。
这一天师生二人从梦境中回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