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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贵”的缺陷

相比于之前的宰相班底,杨广的这套班子至少有四个突出的特点。

第一点就是之前说过的宰相本人的地位比较低。这当然是有好处的,可以避免宰相专权,防止再出现杨素那样权倾朝野的情况。

第二点是这五位宰相的出身比较多元化。在过去二十多年间,隋朝先后出现了几十位宰相,但除了开国功臣李德林外,其余基本上都是关中人,这就造成了地域上的不平衡,是不合理的。

但我们再看现在这五个人,除了苏威、宇文述之外,剩下的虞世基、裴矩和裴蕴都不是关陇贵族。裴矩原是北齐人,代表山东士族;虞世基、裴蕴原是陈朝人,代表江南知识分子。他们三个人的存在,打破了关陇贵族对相权的垄断,从此以后,关中、关东、江南三大地理区域在朝中就都有了代表,而且人数还差不多,非常均衡,这是比较合理的。

第三点是这五位宰相都是某一方面的专家,只负责某一方面的工作。苏威是行政专家,主要负责执行政令;裴矩是外交专家,主管对外事务;裴蕴是法律专家,主管全国刑狱;虞世基是秘书长,负责起草诏令和选拔官吏;宇文述干脆就是一个武将,只负责军事。

这样的宰相组合好不好呢?是有好处的,可以使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各展所长。但同时也有不妥之处,那就是缺少全能型人才,没有人能够总理全局。

所谓全能型人才,其实就是高颎这样的人,有文武大略,明达世务,以天下为己任,能总理朝政,平衡各方。而虞世基、宇文述、裴矩、裴蕴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们是“专家”,只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挥作用。

所以严格地来说,虞世基等人并不是真宰相,而是看似宰相的部门领导。正如北周柱国李弼六世孙、唐朝宰相李泌论相时所说:“宰相之职,不可分也。非如给事则有吏过、兵过,舍人则有六押,至于宰相,天下之事咸共平章。若各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也。”意思就是说宰相的职权不可分,而应该总理天下事。如果各自分工,只掌管某一方面,那是部门领导,不是宰相。

李泌之言很有道理,宰相就相当于“总理”,眼中得有天下,如果只管某方面,处理国事时难免就会考虑不周,缺少大局观念。

虽然在三省六部制下,宰相原本就有分工,但所分乃是权力运行的环节与过程,而不是具体事务。之前左右仆射也好,内史令、纳言也好,是集体参与全国政务的处理,只不过有的负责拟订方案,有的负责审议,有的负责执行,没有听说谁是主管外交的,谁是主管刑狱的。

现在杨广组建这样一套宰相班子,虽然确实是削弱了相权,杜绝了大臣专擅朝政的现象,但同时也造成了权力过于分散,无人主持全局的局面。

也许在杨广看来,他自己就是那个掌控全局的全能型人才,那些专家只需要为自己出谋划策、写写诏令就行了。

这当然不是不可以,但杨广这人我们也知道,既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这样的君主是很需要一个全能型的宰相来辅佐、限制他的,如果让他自己去主持全局,他的缺点就会被无限放大,进而将隋朝带向危险的境地。

若这五位专家型宰相都是贤臣、直臣,能时时劝谏他,把他朝正确的方向引导,那结果可能不会太糟。可不幸的是这“五贵”大都不是贤良之臣,反而多是佞臣和贪婪、谄媚之徒,这也是“五贵”的第四个特点。

五人之中,苏威算是最“贤”的了,他虽然性格怯懦,不敢违背杨广意愿,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敢于说真话的。比如之前修长城一事,他不就站出来劝谏杨广了吗?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好过逢迎取悦。此外他为官清正廉洁,不结党营私,也不贪污腐败,是一个能独善其身之人。

如果给他评分的话,在满分十分的情况下,他能获评六分。

其次“贤”的是裴矩。从经略西域之事便能看出,裴矩此人有远略,能力很强,能够帮杨广成就大业,这是他的优点所在。但同时他的缺点也很明显,他不是一个直臣,积极经略西域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迎合和取悦杨广,只是这件事恰好有利于国而已。如果遇到不利于国的事,而杨广偏又想去做,那裴矩会不会为了迎合他而违背本心,像经略西域一样积极为他筹划呢?恐怕是会的,要不然也不会有“洛阳炫富”这档子事。所以裴矩具有两面性:他可能用自己的才略帮杨广开疆拓土、建立功业,也可能助长杨广好大喜功的缺点,把他引向罪恶的深渊。

如果给他评分的话,五分最合适。

再次是虞世基。作为杨广的高级秘书,虞世基在这五人中算是权力最大的,他不仅掌管诏令的出台,还能决定官吏的任免升降。同时,他也是“五贵”中最复杂的一个人。一方面,他处理政务的能力很强,有远见卓识,并且能明辨是非对错,会为国家考虑,敢于劝谏;另一方面,他恣意奢靡,贪污受贿,并且贪生怕死,唯唯诺诺,一旦劝谏受挫,就转而逢迎取悦。

说到贪,其实虞世基原本不是这样的人,早年他清贫无产业,一度替人抄书贴补家用。可是自从当上内史侍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从受人敬仰的素士,变成了人人鄙夷的“巨贪”。

虞世基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呢?

按照史书的说法,是因为他受到了妻子孙氏的迷惑。

孙氏是虞世基的继室,也就是他原配妻子死后,又续娶的妻子,俩人都是二婚。史载这位孙氏生性骄奢淫逸,虞世基被她迷惑,逐渐变得“恣意奢靡,雕饰器服,无复素士之风”。后来孙氏又把和前夫生的儿子夏侯俨带到虞世基家,而夏侯俨“顽鄙无赖”,和孙氏一样骄淫。为了满足他们娘俩的奢靡生活,虞世基便大肆聚敛,“鬻( )官卖狱,贿赂公行”,以至于“其门如市,金宝盈积”。

照这么看,虞世基是毁在了女人手里,但是他自己就没有责任吗?如果他立场足够坚定,又岂会受惑于妻?真正腐蚀他的恐怕不是女色,而是权力。

从清贫到贪腐,这个变化已经够大的了,但虞世基前后期还有一个更大的转变,那就是从敢于直言的忠臣变成了逢迎谄媚的佞臣。这是值得后人思考和引以为戒的,具体我们以后会讲到。给他打分的话,三分。

第四是宇文述。作为“五贵”中唯一一个武官,宇文述的最大优点就是能打仗,堪称一代名将。尤其是杨素、贺若弼等人死后,他几乎就成了隋朝第一武将,对外征伐吐谷浑,对内平定叛乱,军事能力相当强。

但除此之外,宇文述几乎就没有优点了,全身都是缺陷。

首先,他不是直臣,比裴矩、虞世基等人更会察言观色、迎合取悦杨广。比如他知道杨广喜欢精巧器物,便“数以奇服异物进献宫掖”,使得杨广更加喜欢他。这还不算什么,为了讨好杨广,他甚至可以不顾国家安危,毫无底线。关于这一点,我们后面会讲到。

其次,他和虞世基一样腐败,也是一个“巨贪”,只要听说谁家里有奇珍异宝,必定要想方设法占为己有。不过他聚敛的方式可不是卖官鬻爵,而是结交富商大贾和陇西胡人子弟,接受他们的“馈赠”。

隋朝什么人最有钱?不是达官显贵,而是各地富商和胡人子弟。这些人有钱但没地位,都想结交上层贵族,抬高自己的地位。宇文述就抓住这一点,凭借自己的身份亲近他们,认他们当干儿子,由此获得大量金银珠宝。

除了认儿子,宇文述还认过哥。这个哥我们都认识,正是杨勇的老丈人云定兴。当初杨勇被废,云定兴也跟着被除名,后来杨广即位,云定兴仕途更加无望,本该“潜身缩首,苟图衣食”,但他脸皮太厚,竟还想当官,因见宇文述受宠,便凭着一双精巧的手,制作各种精美器物贿赂宇文述。

宇文述就好这口,对云定兴的手艺也非常满意,因而和他结为了好友,自此称他为“兄”,并在杨广面前为他美言。但过了许久,云定兴还是没有得到官职,宇文述于是心生一计,对他说道:“老兄你制作的器物很合圣上的心意,之所以迟迟得不到官职,只是因为杨勇的几个儿子还没死罢了!”

云定兴一听大悟,忙说:“这几个废物,留着干什么?应该劝圣上早点把他们杀了。”宇文述听言大喜,随即劝杨广诛杀了杨俨等人。他这一番操作,既取悦了杨广,又为云定兴谋得了官职,真可谓一石二鸟。

在这样的疯狂聚敛下,宇文述很快就成了超级大富翁。富到什么程度?史载他“后庭曳罗绮者数百,家童千余人,皆控良马,被服金玉”。上千名家童,全部配备宝马、穿金戴玉,其豪奢可想而知。

这样的人,本该零分,但冲着他的军事才能,就打一分吧。

最后是裴蕴。本来他是一个能臣,在中央和地方都做出过政绩,但是他同样有逢迎谄媚的毛病,为取悦杨广而置薛道衡于死地就是例证。

而且他不是慢慢学会逢迎的,早在大业初他被征入朝时,就已经开始揣摩杨广的心思,“用心”讨好杨广了。

当时裴蕴从地方入朝,出任太常少卿,也就是太常寺的二把手,主管音乐礼仪,他虽然这官没当多久,但却做了很大一件事。

此前,因杨坚不好声乐,前太常卿牛弘在定乐时,便将除了正声清商及九部四舞之外的音乐全部遣归了民间。而裴蕴入职太常寺后,敏锐地发现杨广喜好音乐,为了逢迎取悦他,便上奏将周、齐、梁、陈的乐家子弟全部划为乐户。凡六品以下官员及百姓,有擅长音乐及倡优百戏者,皆征入太常寺。

看到这一幕,大家是否想起点什么?回想当初启民可汗入朝时,杨广下诏征集天下音乐,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没错,这是同一件事。那个建议杨广征集音乐的人就是裴蕴,要不然他怎么能那么快升任民部侍郎呢?当时杨广采纳了裴蕴的建议后,时任太常卿高颎曾极力反对,由此惹怒了杨广,不久就招致杀身之祸。这个锅也得裴蕴来背。

总而言之,现在的裴蕴只会逢迎取悦杨广,为此不择手段,不顾国家社稷安危,堪称“佞臣”的典范,评分当为零。

这就是“大业五贵”,能力确实有,但胸怀和道德上基本都不怎么样,比“开皇四贵”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这样的一群人围绕在杨广身边,整日逢迎献媚,杨广能好得了吗?他的缺点一定会被进一步放大,直到不可收拾。

但话又说回来,杨广身边为什么全是这样的人?就没有一个刚正耿直的忠臣吗?

本来是有的,但可惜都被杨广杀了。在大业时代,想要活命,想要升官,只能像“五贵”这样迎合杨广的心意,别无他活法。

所以,根本问题还是出在杨广自己身上,是他刚愎自用、听不进劝谏,才致使小人乘虚而入。更可悲的是,许多大臣原本并不奸恶,就因为他不听劝谏,竟也被迫变成了曲意逢迎的佞臣。

于是逢迎谗佞之辈充斥朝堂,骄淫腐败之徒遍布内外,隋朝的危机已然显现。

当此之时,杨广又会有什么大动作呢? mFkTcvE4WikD3dfTtsXFAwTz9SWcjP3d4gss/C8yBxebhvnRvxsIfvIda0qrTs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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