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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死死捏住郝凝嫣的下颌，抬起她的脸，冷笑道：“一个小小女子，如此不知好歹。你大约是还不知道我的身份罢？即使在那朝廷之中，我亦有三皇子为靠山。”
——能攀附上俨然有储君之势，炙手可热的三皇子，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敬畏胆寒。
“那又……如何？”郝凝嫣斜躺在地，被她捏得痛入骨髓，不自禁淌下两行泪来，却还是挣扎着说道。
钟雍祁很自然地将那两道泪水理解为了惧怕和屈服，得意洋洋地俯身凑近，捏住郝凝嫣下颌的手，顺势去抚摸她的脸颊，任凭郝凝嫣挣扎：
“这世间的道理本就如此，只要一个男子足够位高权重，有钱有势，任何女子哪怕嘴再硬，最终都会臣服在他面前。郝姑娘，如果你足够聪明识相的话，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话音未完，蓦地，身后的雕花窗发出咔啦一声闷响，一个颀长的人影翻窗跳将进来，拔步上前，一脚便狠狠踹在钟雍祁的腰上。
“什么东西，没得让人恶心。”
平日里谁碰脏了那个华服男子一片衣角，都要战战兢兢跪地求饶，然而这一脚踹得毫不留情面。钟雍祁原本是一个居高临下的俯身姿势，直接被踹得失去平衡，撞倒两张茶凳，歪跌一旁。
那人一把从后扯住他的衣领，生生将他拖了三尺有余，直到再碰不到郝凝嫣半片衣角才罢休。
钟雍祁有些狼狈地爬起来，先抬手整理好了高高的发冠和腰间玉带，勉强端回了架子，难以置信——他约了郝凝嫣来这茶室之中私谈，房门早已被属下牢牢把守住，确保不会有任何人进来打扰，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施为。
这样，出了这个门，他便仍是那个待人彬彬有礼，完美无瑕的贵公子。
在这关头，竟会有人忽然破窗而入，是他万万没有料想的事情——因为那间茶室临着危崖而建，借的就是峭拔山景，窗下尽是一片不见底的悬崖。
难道，那个人是从悬崖上爬过来的么？
“赵伫……”接连变故，郝凝嫣抬头望着背窗逆光之下那道颀长矫健的身影，一时未从巨大的震慑与麻木中回过神来——那个家伙，之前不是被自己叫去，查看花厅之中那几人遇害相关的证据与线索了么？竟这样快便回来了么？
郝凝嫣空有头脑，却毕竟是个手无缚鸡力的怯弱女子。向来在她的医馆之中，若遇人蛮横挑事，都是那个以病人身份赖着蹭饭，自称病弱不堪，却身手惊人的男子出手摆平。
一向里郝凝嫣都觉得，这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毕竟连带着食宿与诊金，他欠了自己足足一账本的钱。
然而这一次，电光火石之间，他却来得比每一次都要及时。
“你没事罢——”赵伫忙伸手想把郝凝嫣拉起来，低头看见自己双手上一片脏污黑泥，赧然地露齿一笑，急忙掸了又掸，在还算干净的领口拭了又拭，方才伸手。
正狼狈地整顿衣衫的钟雍祁，觑着眼旁观，想看清那个忽然从天而降的人是何许人也。然而待那个矫健的身影从背窗的逆光之下走出，才看清他灰头土脸，满头泥沙乱掉，一身已看不清材质的衣服灰蒙蒙地又是尘土，又是杂草，只剩一双眼睛明若朗星。
——若非他身形挺拔，气宇轩昂，这么一副形容，几乎要被当做街上的叫花子相似。
钟雍祁嗤之以鼻，拂袖冷哼了一声。
“你，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郝凝嫣心中惊喜万分，然而搜肠刮肚，这份心绪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此时见赵伫一副邋遢模样，终于算是找到了话柄，蹙眉问道。
“爬山爬的呀。”赵伫呼哧带喘，沾黑带泥仍十分英俊的脸上，露出一口被映衬得格外鲜明的白牙。
伸手向窗外指了指：“这个悬崖很难爬的，树枝石头什么的稍微一碰，就劈头盖脸往下掉泥掉沙。也顾不得许多了，起码没有摔死。”
“你，你真是不要命——”郝凝嫣嘴上仍不肯好好说话，却是心头一热。
为避钟雍祁的眼目，赵伫的确是从悬崖上爬过来的。
他从验尸的那间侧厅翻窗而出，越过悬崖，查探了那间多人遇害的花厅，又逾崖而回，赶在最及时的时刻，回来相助。
“你，你是什么人？”钟雍祁站在一旁，已理好衣衫，恢复了平日风度，惊怒交迸，却又嗤之以鼻地问。
“我么？”赵伫灰头土脸，一身衣衫脏乱不堪，却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既然你说自己是三皇子的人，那我——”
赵伫蹿到郝凝嫣身后，拉着她的衣袖，从她身侧探出半个身子笑道：“那我便是郝医仙的人。”
“你在搞什么？”郝凝嫣见他在这关头还颠三倒四，挣了挣，低声惊问。
“我欠了你许多钱，在你的医馆里当病人，又蹭了这么久的饭，”赵伫看向她，嘿嘿一笑，“算是你的人应该也不为过。”
他抱着双臂，伸出大拇指向钟雍祁一比划，向郝凝嫣窃窃私语，声音却大得足够让旁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郝医仙，你不用听他自吹自擂，这等人呢，便是喜欢虚张声势，故作姿态。他号称自己朝中有靠山，什么乃是三皇子一党来威吓于你，实际上呢——”
赵伫很刻意地停顿了一下，才用闲谈一般的语气，向郝凝嫣一挑眉道：“说不定连三皇子的面都没见过几回，便是此刻三皇子就站在他面前，也不识得呢。”
钟雍祁向来最顾颜面，他负手站在一旁，闻言脸色慢慢发青，额角几根筋脉突突乱跳。
赵伫却一转头，向他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脸颊上又是蹭灰又是挂泥，偏还不知好歹地向那个华服贵公子火上浇油：“我说错了么？钟大人，你便说是也不是吧。”
“这里由不得你放肆！”钟雍祁铁青着脸，将衣袖一拂，目光转向门后望去——他带的人各佩兵刃，此刻乌压压就守在门外，然而此时屋里情形尴尬，一时也不得让人便入。
赵伫虽嬉皮笑脸地与钟雍祁周旋，但此刻见他此刻分神看向外头，却拉过郝凝嫣，敛容正色，悄声附耳道：“他带的人当真不少，此刻把守山庄上下——形势危急，需想个办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