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天庭之上,凌霄宝殿内云雾缭绕,金砖铺就的御道两侧,文武天神手持朝笏,垂首而立,殿顶的琉璃瓦在霞光中泛着金光。玉帝身着九龙袍,端坐在宝座上,待众天神行完朝礼,便开口说道:“下方海州有对钟惠夫妇,一生积德行善,做了无数利人的阴功善事。之前我已派天使送子给他们,延续钟家香火。如今那孩子取名钟馗,已然长大成人,正在息斋书院跟着南华先生求学。我想派个人下凡去书院,暗中观察他的为人,再考验考验他的行事。若是他能坚守本心、德行无亏,日后便可托付给他重大使命。”
玉帝话音刚落,殿中突然有一人迈步出列,拱手奏道:“小臣愿意前往!”玉帝抬眼一看,正是殿前司簿总管——此人常年掌管天庭的善恶簿册,最擅察人言行,派他去再合适不过。玉帝当即点头应允,司簿总管领了玉旨,化作一道流光,冲破云层,朝着凡间息斋书院的方向飞去。
此时的息斋书院,早已过了二更天。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滕云轩的书桌上,照亮了满桌的书卷。钟馗还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卷《礼记》,嘴里不停诵读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手中的毛笔也没停下,在纸上细细批注着自己的见解。他丝毫没察觉,窗外的暗影里,一道金光悄然落地,化作了一位容貌绝美的女子。
这女子鬓边插着赤金镶红宝的簪子,身上裹着杏色罗裙,裙摆绣着缠枝莲纹,手里还捏着一方绣帕,周身带着淡淡的香风,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她轻手轻脚走到钟馗的房门前,用指尖轻轻叩了叩门板。
钟馗停下读书声,疑惑地问:“门外叩门的是谁?”
女子故意放缓了声音,柔声道:“是同来书院读书的友人。”
钟馗一听是同窗,便起身走到门边,随手拉开了门。可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眼前哪里是什么同窗,分明是个素未谋面的美貌女子!钟馗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书卷,眉头瞬间皱起,后退半步,厉声喝问:“你是何方妖魔,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是想害我的性命吗?赶紧离开,我便饶你一次;若是不走,我定要用剑劈碎你的身躯!”
女子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眼波流转,声音柔得像棉絮:“公子误会了,我不是妖怪,是住在书院附近的邻家女子。今夜风清月朗,我心里烦闷,便私自出来夜游,刚好听到公子的读书声清亮悦耳,实在让人喜欢,特意来陪公子说说话,还望公子不要拒绝。”
钟馗想到先生常说的“修身在正其心”,胸口的正气陡然升起,语气愈发坚定:“我一向以气节操守要求自己,怎会做这种苟且之事!你快走吧,别让外人知道这事,免得坏了彼此的名声。”
可那女子非但不走,反而往前凑了两步,伸手就要去拉钟馗的衣袖。钟馗厉声呵斥:“就算是死,我也不会顺从你!若是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不仅我的名节会受损,天地间的神明也绝不会容我!”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始终与女子保持着距离,眼神里满是凛然正气。
女子见他态度坚决,又缠扰了半个时辰,可钟馗始终面色严肃地避开她,半点没有动摇。直到四鼓敲响,天边泛起微光,女子才知道无法打动钟馗,只好悻悻离去。钟馗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拿起案上的《论语》,翻到“吾日三省吾身”那页,轻声读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丝毫动摇,才解衣躺下休息。
第二天一早,钟馗像往常一样,天不亮就起身,先到庭院里打了一套拳活动筋骨,随后回到滕云轩,研墨铺纸,开始临摹颜体字帖。他心里坦然得很,完全没把昨夜的事放在心上,更没打算告诉别人——在他看来,坚守名节本就是读书人该做的事,没什么值得宣扬的。
白天跟着南华先生上课时,他依旧专心致志,耳朵里只听先生讲的圣贤道理,连窗外飞过的鸟雀都不曾多看一眼。可到了午后诵读间隙,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神疲惫,便趴在书桌上想小憩片刻,没成想竟沉沉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清晰的梦。
梦里,他见到一位长须老者,老者头戴凤翅盔,盔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身穿亮闪闪的黄金甲,左手拿着一本厚厚的簿册,封面上隐约能看到“人间善恶录”五个篆字,右手则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钟馗连忙起身,疑惑地问:“您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长须老者目光威严地看着他,回答道:“我是天上的神明,玉帝派我下凡,专门稽查人间的善恶之事。”
钟馗又问:“那您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老者缓缓说道:“是来暗中观察你的为人,看看你是否配得上玉帝的期许。”
钟馗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没有丝毫犹豫:“我一生遵奉道义、秉持公正,行事光明正大,既不做亏心事,也不谄媚骄傲,心里的想法能坦然面对天地日月,气节像冰霜一样凛然——我的为人,便是如此。”
老者听完,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你的为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称得上是天地间品行端正的人。我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如实禀报给玉帝。”说完,老者化作一道金光,瞬间消失在梦里。
钟馗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还趴在书桌上,额头还沾着些许墨迹。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走出房门,却见南华先生正端坐在中堂,其他同窗则排着队站在两侧,似乎正在讨论经书的要义。钟馗连忙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礼。
南华先生其实早就看到他趴在桌上睡觉,只是没当场叫醒他。此时见他过来,便拿起手里的戒尺,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关切:“你难道要学当年白天睡觉的宰予,把自己当成不可雕的朽木吗?还是仗着自己天资聪颖,就不把读书放在心上了?从前周公是圣人,尚且每天读一百篇文章;孔子是上天赐予的奇才,还把编联竹简的皮绳翻断了三次。你为何不效仿古代圣贤的志向,去钻研学问的精髓,反而跟着时下的坏风气,把自己的求学之路堵死呢?别以为今天不学还有明天,今年不学还有明年——时光飞逝,岁月不会等你,若是真耽误了学业,是谁的过错?从今往后,你可要幡然醒悟,时刻警醒自己。这样才能让学业不断进步,也不辜负你父母的期望,你可要好好努力啊!”
钟馗连忙跪在地上,语气诚恳地解释:“刚才诵读经书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心神恍惚,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位长须老者,头戴凤翅盔、身穿黄金甲,左手拿簿册、右手持剑。弟子问他是谁,他说自己是天神;弟子又问他来做什么,他说要暗中观察我的为人。弟子便把自己平生的操守,一一告诉了他。他说会把我的情况禀报给玉帝,然后就离开了。弟子因为做梦耽误了听课,实在是罪过!”
南华先生听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子,说:“这可是个奇异的梦!将来必定会有应验。”说完,便让众弟子各自散去,继续温习功课。
不知道这个梦日后会给钟馗带来什么影响,咱们下回再接着讲。
后来有人为这事写了首诗:“上帝遣使下凡尘,默伺钟馗事有因。任他用尽千般计,始终难移铁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