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牵着阿尔弗雷德慢慢走过走廊。一路上,阿尔弗雷德总感觉他们背后飘着什么东西。
他转过头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电子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原来是全知之眼,一个到处飘荡的监控机器人。全知之眼上装了几千个小喷气筒。无论是什么地方,它都能无声地飞过去。
向上。
向下。
向左。
向右。
向着空中任何一处。
全知之眼可以飞到白金汉宫上方很高的地方,方圆好几英里尽收眼底。它也能潜到宫殿地底,悄无声息。
它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一切事物,把机器眼看到的一切投射到王座厅的大屏幕上。在那里,国王,当然还有护国公,能够明察秋毫。
没有什么能逃脱目不转睛的全知之眼。
阿尔弗雷德感觉自己仿佛被抽干了,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极度疲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才勉强爬完曲曲折折的漫长楼梯,回到自己位于宫殿顶层的卧室。
他们推开卧室门,护国公说:“殿下,晚安。我知道您特别喜欢读书。您想听个睡前故事吗?”
“不用,”阿尔弗雷德生硬地说,“我不是小宝宝。”
泪水蜇得他眼睛疼。
“恕我直言,殿下,您有时候哭起来还真像个小宝宝。”
阿尔弗雷德简直想一拳把护国公捶得翻跟头。如果他有那么强壮就好了。
“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殿下。没必要为了叛徒流眼泪。请您进房间。”护国公低语道,他略微鞠躬,引着阿尔弗雷德进屋。
然后,他一下子拔掉了插在门上的钥匙,那动作手法像一位近景魔术大师一样精准娴熟。
“我感觉钥匙还是放我这里更好,殿下,当然是为了您的安全。”他说。
“但是——”
“晚安。祝您好梦。”
护国公拍了拍阿尔弗雷德的头。阿尔弗雷德一阵冷战——护国公的手指修长纤细,那触感真是令人难以忍受。
全知之眼还在卧室门外盘旋着。护国公关上卧室门,又把门反锁上。
咔嗒!
阿尔弗雷德挣扎着走到床边,躺上床,把脑袋靠在枕头上。
他真希望自己能像个小宝宝一样哭个排山倒海、天翻地覆,可惜流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阿尔弗雷德必须做些什么。
他从床上坐起来。透过卧室窗户,他看到圣保罗大教堂仍然在熊熊燃烧。它见证了历史,矗立在伦敦的风景线上,早已成为一座国家和城市不可或缺的地标。可是,等到明天早上,大教堂就要被烧成一片废墟了。
他打心底相信,母亲绝不可能策划此事。国王与护国公对她的指控完全颠覆了阿尔弗雷德心中对母亲的印象。没有谁能比孩子更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在阿尔弗雷德眼中,王后和蔼慈爱,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母亲。她绝不可能策划这般难以言喻的恐怖袭击。况且,王后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她哪里犯得着这样做呀?
造反者是王室的死敌,他们想把王室赶尽杀绝。母亲暗地协助造反者,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阿尔弗雷德决定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地板上神秘的粉笔印记。
父亲手上奇怪的伤口。
他最爱的妈妈被贴上叛徒的标签。
这不可能是真的。
阿尔弗雷德决心证明母亲的清白。
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必须变成一个小侦探。
他踮着脚走回卧室门口。透过门缝,他看到地板上有个影子。全知之眼还在门外转来转去,监视着他。即使他想方设法开了门,皇家禁卫队也会马上赶过来,那样他怕是也要被送到伦敦塔去。
于是阿尔弗雷德转过身,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
白金汉宫的辉煌岁月早已一去不复返了。阿尔弗雷德的卧室里蛀虫成灾,等那些蛀虫长大了,就会变成吃木头的甲虫。他的床架和柜子上已经蛀满了小窟窿,他把房间中央那块脏兮兮的丝毯卷起来,看到地板上也全是小洞。
卧室的木头窗框正在慢慢腐朽。阿尔弗雷德的手指划过窗框上密密麻麻的小窟窿,寒风呼啸着吹进来,拂过小窟窿。他突然想到,自己可以把防弹的窗户玻璃拆下来。
阿尔弗雷德蹑手蹑脚地走向衣柜,从挂衣服的杆子上扯下一个铁制衣架。
咣!
接着,他把衣架拧开……
然后他又把弯曲的铁丝掰直,做成一根长长的小铁棒。他掰弯铁棒末端,将它捅进窗框上的一个小窟窿里。接着,他又扯下一个衣架……
咣!
他如法炮制,做出另一根金属棒,捅进窗户玻璃下面的一个小窟窿里。他又做出两根金属棒,插进窗框另外两边的两个小窟窿里。
现在,阿尔弗雷德已经累得快要撑不住了。他抓住四根金属棒的一端,拼命拉扯。起初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当然是什么都不可能发生。阿尔弗雷德的胳膊细得像竹竿,他并没有什么力可以使出来。阿尔弗雷德深吸了一口气,用更大的力气拽了一把。玻璃还是岿然不动。然后他闭上眼,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抓住四根金属棒向后拉扯。
成功了!
窗户玻璃脱离了窗框。巨大的玻璃朝着阿尔弗雷德猛地压下来!
嗖!
玻璃太重了,简直能把他压扁。
阿尔弗雷德使劲用双手托住玻璃。
阿尔弗雷德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没力气一直托着玻璃,于是他尽可能小心地把玻璃放到地板上,尽量压低玻璃着地的声音。
咣当!
冰冷的空气涌进卧室。
呼呼!
从记事起,阿尔弗雷德从来没有呼吸过外面的空气。
他扶着窗边向外张望。墙上有一根排水管,触手可及,他也许能顺着排水管爬下去。但他不能把拆下来的窗户玻璃就放在那里。白金汉宫少了一块窗户玻璃,绝对会引起皇家禁卫队的怀疑。所以他把窗户玻璃扶起来,调转金属棒的方向,然后踩上滑溜溜的窗沿。
阿尔弗雷德这才发现,原来宫殿顶层离地面有这么高。如果他不慎脱手,就得变成一摊肉酱了。
下面是几种不受欢迎的酱料:
他从窗外用力把窗户玻璃拉回原位。
咣!
然后,他使出全身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挪到排水管旁边。
皇家禁卫队的探照灯不分日夜地在墙上照来照去,不给皇室入侵者一点儿破坏的机会。
阿尔弗雷德小心地避开探照灯的光,走到排水管的另一边。
他的卧室隔壁的隔壁就是国王的卧室。自阿尔弗雷德记事以来,国王和王后从来没有一起住过。
国王的卧室宽敞极了,里面摆着一张巨大的四柱床,咖啡桌旁有两个沙发,还有一个大理石做的壁炉。阿尔弗雷德从窗外看到父亲一个人坐在床边,愣愣地盯着前方。一开始,阿尔弗雷德还担心父亲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还好没有,父亲只是双眼放空地发着呆。
国王搓了搓手。就是这双手上布满了奇怪的伤口。
就在这时,国王的卧室门突然打开了。
是护国公。阿尔弗雷德赶紧低下身子,免得被发现。
过了一小会儿,他抬起头来,继续往里偷瞄。
他看到护国公带着国王走了。但是他们要去哪儿呢?
阿尔弗雷德看到国王的卧室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他开始慢慢地沿着排水管往下爬。
他经过藏书室的窗口。藏书室是宫殿里最大的几个房间之一,从地板到天花板都堆满了古董书籍。每一本书都棒极了,甚至还有几本是独一无二的孤品。
阿尔弗雷德惊讶极了——护国公居然没在藏书室里。他常常一个人在那里看书,手不释卷到夜深。他就是从在藏书室当一名不起眼的图书管理员开始,为王室提供服务几十年后,才成了护国公。
窗帘之间有道窄缝,阿尔弗雷德靠得更近些,打算看看藏书室里有没有发生什么。
藏书室的灯已经灭了。
偏偏有一缕烛光在黑暗中闪烁。
有人背对着窗户,孤零零地站着。那是谁?在干什么?
完全看不出来。阿尔弗雷德一动不动地贴在窗外,静静观察。
那人试图撬开存放绝密书籍的柜子,那动作实在疯狂,仿佛只有撬开柜子才能活命。
阿尔弗雷德把脸紧贴在窗户上,想看得更清楚些,结果他脚底一滑,脑袋磕到了玻璃上。
咣!
蜡烛立刻被吹灭了,藏书室彻底陷入黑暗。
阿尔弗雷德慌忙从窗户前移开身子。
就在这时,一束灯光朝着他扫过来。
皇家禁卫队会不会站在下面向他开枪?
探照灯照在阿尔弗雷德身上,他像旁边墙上的怪兽石雕一样,一点儿都不敢动。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
嘎吱!
他想着要赶紧抓着排水管往回爬,突然,一只手从窗口伸了出来,把他拽了进去。
“啊!”他尖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