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失之人

同白金汉宫里长久不变的其他房间相比，王座厅看起来更加现代化，科技感十足。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是银色金属制成的，其中一面墙上挂了个大屏幕，全知之眼能拍到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屏幕上显示得清清楚楚。

屏幕前面，有一个人瘫坐在王座上。

是国王。

国王只有五十多岁，看起来却苍老极了。他长着灰色的长胡子，有着巨大的黑眼圈。这些年来，就属他的长相变化最大。曾经的国王也是玉树临风之人，那时他身姿挺拔，充满活力，而令人感受最深的是他博大的爱与满脸笑容。如今的国王却只剩个空壳躯体了。阿尔弗雷德觉得，他的父王肯定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变成这番样子。在阿尔弗雷德蹒跚学步的时候，国王还是位尽职尽责的好父亲，和现在国王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无论谁看到他身上的这种巨变，都会深感不安。和往常一样，国王身穿丝绸睡衣，披着睡袍。他从不换衣服、刮胡子，甚至都不梳头洗脸。

谁能猜到他是国王呢？他曾经是英国人民伟大的保护神，但现在不一样了，人人都恨他入骨。

护国公站在国王身后，他修长纤细的手指搭在王座上。

“护国公！以英国的名义，你想做什么？”王后责问道。

护国公的目光扫过王后和她身边两个皇家禁卫兵，落在隐蔽处的阿尔弗雷德身上。

“呵呵，好吧，看来我们这儿还有位不速之客。”

“什么？”王后质问道。她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儿子藏在卫兵背后。

“妈妈，对不起。”

王后怒气冲天：“阿尔弗雷德！我说过了，让你好好待在房间里！”

“我知道，但我不能看着他们把你带走。我必须得和他们正面斗争。”

王后无声地对阿尔弗雷德说了句“我爱你”。

阿尔弗雷德也做出“我爱你”的口型回应她。

“爸爸！”阿尔弗雷德大喊，“他们要把妈妈带走了！你必须阻止他们！”

国王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涣散，眼睛里似乎盛满了无人能及的深深悲哀。

他一直盯着阿尔弗雷德，但确切地讲更像是穿过他凝视虚空，目光里没有一丝波澜。

“殿下，”护国公朝着阿尔弗雷德开口，“恕我冒昧，对您幼小的心灵而言，现在这时间地点不适合您。请允许我把您的保姆叫来，让她护送您安全回房。”

“不用！”阿尔弗雷德凶巴巴地答道。他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

“您不用这样的安排，是吗？”护国公总能做到语气毫无波澜。

“不用！我命令你告诉我，你要对我妈妈干什么！”

王后笑了笑，像是在说：真是我的好儿子！

“爸爸！求求你帮帮忙吧！”

国王举起手，仿佛要说句“够了”，好制止这一切。阿尔弗雷德一下子注意到，父亲的手掌上布满了深深的刀口。他早就见过这些伤口，但询问父亲为何受伤时，父亲又答不上来。

护国公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他无视阿尔弗雷德的怒火，温和地娓娓道来。

“殿下，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不会对您母亲下手的，她是王后。我只不过是为国王服务罢了。”

王后悲伤地瞥了瞥国王。“我丈夫就是个迷失之人，他这样子好多年了，都是拜你所赐！护国公，你现在就是在对我下手！”她大声说，“哼！护国公，你好大的胆子！你本该是个国家守护者！可你除了谋取自己的利益，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做。你就要把英国毁了，但你毁不掉我！”

护国公笑着叹了口气：“殿下，请原谅我。但您误会大了，不是我要这么做的，是您的丈夫，也就是国王决定要逮捕您。”

王后和阿尔弗雷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爸！”阿尔弗雷德大喊道。

国王不为所动。

“爸爸！”

国王的黑眼珠泛起一丝生气，他凝视着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他问，“是你吗？”

“是我，爸爸，是我，你的儿子，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已经好多天没看到父亲了，他们之间从未如此疏远。“爸爸，你在干什么？妈妈要被卫兵带走了，护国公还说是你直接下的命令！”

国王集中思绪，缓缓地轻声开口：“造反者今晚又展开了一次攻击。圣保罗大教堂被毁了。”

“那可是个神圣的场所，”护国公叹息，“就算按照那帮反派垃圾的作风来衡量，这样的做法也太残忍无情了。”

“这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王后的质问掷地有声。

护国公残忍地咧嘴笑笑，但他什么也没说。

国王继续说下去，根本不去正眼看自己的妻子：“这都是因为你。”

“胡说八道！”王后抗议道，“完全是胡说八道！”

国王的目光闪躲了一下，他转过身，不忍心看自己的妻子：“我很抱歉，你被列为嫌疑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我？”王后难以置信，“但我是王后哇！”

“你被监视了，全知之眼什么都能看到。”护国公补充道。

“我注意到了一些情报，”国王继续说下去——他还是不忍心看王后，“情报说明，你和造反者之间存在直接联系。”

王后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反驳：“但是……我……”

“殿下，您不否认吗？”护国公逼问道。

“不，我，嗯……”王后一时失语，“当然，我否认这件事！”

“那么，”护国公说，“你为什么把这东西藏在你卧室里？”

他掀起金属桌子上的一块布，露出一个老式对讲机，那是罪证。那个小玩意儿上面装有麦克风、扬声器和天线，看起来十分老旧，像是来自将近两百年前第二次世界大战那个时代。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个东西！”王后抗议道。

“它藏在你化妆间的一个秘密夹层里。”

对讲机响了起来，声音低沉模糊。

“君权呼叫Regina，完毕。听得到吗？”

王后低下头。

阿尔弗雷德感觉自己认得那声音，但他不敢肯定。那可能是他昏沉人生中某日偶然听过的遥远声音吧。

“拉丁文Regina是‘王后’的意思。”护国公说，“这几周，成百上千条加密消息通过这玩意儿传来传去。每一条消息，我们都截下来了。今晚，你发出最后一条消息，没过多久，轰隆一声！一座珍贵建筑着火了。残忍，真是无耻到令人作呕！”

阿尔弗雷德难以置信，他也不想相信。但他从母亲的表情可以推断出，这一切都是真的。

“妈妈？你怎么能这样？造反者就是一群魔鬼！他们想把我们都杀了！”他大喊道。

“让我解释，”王后转向国王，“我亲爱的丈夫，你变了。你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非常不对劲的事情，但我也不清楚。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护国公看向国王：“陛下，你想让我如何处置这位叛徒？”

阿尔弗雷德听到护国公的话，一下子惊呆了。那个词真是要命。叛徒。

“把她带到伦敦塔去。”国王命令道。

“不要！”王后尖叫着，“亨利，是我，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我爱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还是说这都是护国公一手策划的？他给你下什么魔咒了？！”

护国公点了点头，皇家禁卫兵使劲拽住她的双臂，把她往外拖去。

“妈妈！”阿尔弗雷德嘶声喊道，他伸出手想抓住母亲。但他还没碰到她，就被卫兵一把推开。

“啊！”

他跌倒在地上。

！

“现在你是王国唯一的希望了，”王后说，“再见了，我的小狮心王！”

阿尔弗雷德看着巨大的金属大门又一次滑开……

呼！

门又在母亲身后合上了。

他的母亲走了，也许她再也回不来了。

护国公踱到阿尔弗雷德面前：“没事了，没事了。”他伸出手试着安慰阿尔弗雷德。

“走开。我不需要你。我只想让妈妈回来。求求了！我求求您！”

“殿下，我也知道这事情有多令人沮丧——您的母亲，也就是王后，是个叛徒。但我希望您能知道，我永远在这里为您服务。我是一位忠心耿耿的仆人，以后也会是。如果您想排解忧愁，我的大门永远对您敞开，就像我一直对您父亲那样。”

“请你们退下吧，”国王仍旧目光涣散地凝视着虚空，“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当然了，陛下，”护国公紧紧攥住阿尔弗雷德的手答应道，“发生了这种事情，您肯定比我们任何人都难受得多。”

他拽着阿尔弗雷德的手，走向金属大门。

“爸爸？”阿尔弗雷德回头看向国王，他的心中还是有太多的问题和困惑。

“您听到陛下——您父亲的话了，他需要一个人待会儿。”护国公说。

“妈妈是个好人，”阿尔弗雷德说，“她是世上最好的人了。如果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邪恶侵占了她的心灵，”护国公插话，“伦敦塔对她而言是个好去处。刽子手们应该能把她心里的恶念逼出来。他们有的是办法。”

阿尔弗雷德倒吸一口凉气。“有的是办法”无论指的是什么手段，听起来都挺要命的。

从没有谁能活着从伦敦塔回来。

“走吧，小王子，这么晚了，像你这种病恹恹的小孩子不应该熬夜。你这样怕是要弄死自己的。”护国公说，“有一天你也会变成国王的，我们不想让你发生什么意外，是不是？”

金属大门滑开了……

呼！

护国公把阿尔弗雷德带出王座厅。

大门关上之前，阿尔弗雷德最后看了父亲一眼，他搜寻着父亲眼中是否还有一丝仁慈，是否还留着一点儿过去的样子。

但是父亲的眼睛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68XKUdmNseoPuT2FKdjHe7JuvdogSHQyTiAkdGN2GfCDp7XjIadplMMFTEZJib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