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写的这些东西真的有价值吗?”
大概在2024年的3月,夏夜飞行在和我喝酒的时候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我惴惴不安,且一直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我第二天还要去参加研究生的复试,现在想想也是很荒唐。
回到宾馆我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夏夜的那个问题。
在写这篇序的时候,我大概可以试着回答一下了,尽管答案可能并不完美。
我是在2021年和夏夜认识的,当时“投稿指南”刚刚开始做“作家野史”这个栏目,我们这些写手会去搜集人物选题,写短篇传记,然后获得阅读量的反馈。
关于“投稿指南”公众号的发展史,夏夜有他自己的回顾,而这里我想谈的是另一个问题:在“选题—搜集素材—创作—获得反馈”的过程中,我们到底在做一个什么样的工作?
我将之定义为“重现或者描绘一个时代的文学记忆”。
文学评价是一个很有玄学色彩的事情,对于一个作家的评价更是如此。一个作家,在百度百科和他的文学作品中会自然地产生一些评价,但这些评价到底是不是公众眼里的他,是大相径庭还是不止如此,都是未知的。更有趣的是,这些内容都会随着时代的变化更迭。一个曾经万众瞩目的作家,会因为晚年的某一件事“塌房”;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家,他的名字也许不曾出现在作家富豪榜上,却可能在文学史上留下名字。
当我们试图把一个作家的生平说清楚的时候,会需要一个搜集资料的过程。读了许多资料后,怎么选择、怎么甄别、怎么创作,在道德和基础事实的底线上,创作是一个完全主观的过程。当文章写完,这个作家的名字出现在推送栏目中的时候,读者们会用阅读量以及评论给一个反馈,这当然又是一个纯粹主观的过程,但当所有这些主观凑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形成一个社会层面的现象反馈。
说成大白话就是,在我们创作这些内容的过程中,无论这个作品本身成色如何,至少这么多人写过、读过、评论过,从社会学角度说,这至少是一个关于现当代文学基数很大且翔实的社会调查。
如果你是一个对文学史或者社会科学有所兴趣的人,又怎么能不为这样的工作感到欣喜呢?
像历史学家引入一个“集体记忆”的概念,我们在试图刻画这样的内容:我们要回答改革开放以来或者千禧年后人们对于文学作家的印象是什么样的。这就是我对夏夜那个问题的第一个答案。
我并不对我们的所有作品都感到满意,甚至觉得对大多数作品都不甚太好。但很荣幸,何川女士联系了我们,并建议我们可以选择公众号里的一部分文章结集出版,做成一个类似“作家群像”的内容,这个策划案最终也获得了开明出版社的支持。
于是第二个问题如影随形,经过几年的连载,我们“作家野史”栏目里至少有上百篇作品,有些作家甚至由不同作者写了多篇。但出书意味着必须有所取舍,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做一本学术作品,而是老少咸宜的通俗文本。所以选谁、不选谁,选用哪一篇,成了一个难题。
我们发生了比较激烈的争论,在我和何川之间是这样,但到了我和夏夜之间,这个形容词或许换成“争吵”更恰当些。
但无论怎样,我们都无法完全说服对方。一千个读者中尚且有一千个林黛玉摆在那里,每个人记忆中的现当代文学又岂能一样。
洪子诚、王尧等这些大先生们,当然可以站在一个高度,像排列“鲁郭茅巴老曹”一样,排出一个当代文学史的框架。他们可以游刃有余地按照文学技法和文学影响力,创造一个相对被公认的文学史。
但我们做不到。我们只能靠着草根的视角以及曾经的时代记忆,去描述我们心中那些璀璨的名字。
最后,我和夏夜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我们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过,结合手头已有的稿子,最后敲定的原则是:不要讨论这个人为什么没有,而是要讨论在我们有限的能力内,哪个能在。在这个基础上,按照我们划分的几个主题,尽量去平衡。
现在想一下,这个事情真的很疯狂,两个年轻人,没有什么专业背景,就这样“青梅煮酒论英雄”一样,把中国当代一大批作家放到了目录里面,用几千字做一个介绍,然后形成一个集子,变成书放在书店里,确实是很狂妄,但我们还是做了。
归根结底,我们不是在做一本所谓“文学史”这样的东西,而是让人茶余饭后,拿起书来,耳边闪过一些作家的名字,并能在这本书的目录里找到他们的名字,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们两个并没有太多文章放到这本书里,但这个挑选的过程,实际上也已经把我和夏夜的文学记忆赋予了其中,如果能有一本书,在我们几十年后回首的时候,为同龄人留一个文学性质的记忆坐标,也算不枉辛苦了这几年吧。
一个草根的视角,一些社会上耳熟能详的作家,一份关于千禧年后时代的文学记忆。
这算是对夏夜那个问题的第二个答案。
最后一个答案,其实是我想对自己说的。
不管上面说得如何冠冕堂皇,归根结底,文学史的构建,放到个人身上,还是一个纯粹主观的过程。一个时代的人,会读哪些书,会对哪些文学印象深刻,统计学会给一个答案,但这不一定是每个人心中的答案。
我在上高中的时候,有过几年极其荒唐的阅读岁月。我几乎不听任何课,每天早上去学校边上的书店里买一本经典小说或者言情文学,在学校里用一天或者两天的时间读完。每天下午五点五十五分结束最后一节课,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骑上车子飞奔到最近的网吧,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闪烁着广告的各类盗版网站去读网络小说,为此常常逃掉晚自习。
高中三年,我能留下的印象,其实就是从莫言到川端康成再到唐家三少等人的文学作品如流水般在脑海中闪过,可以毫不讳言,他们都是我的老师。
那些近乎疯狂的阅读时光,支撑着我走到现在,并持续探索着思考和写作的乐趣,伴随着十八岁的天空,恒久地留在某个维度里。
现在想想,在不到十八岁的年纪上,教室里坐着我喜欢的姑娘,课桌里有我喜欢读的书,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我想我绝对不是一个人,绝不只是我曾过着这样的日子。每个曾被文学滋养的少年,都有一段自己成长经历中的“文学史”。而我只是他们之中的一个,碰巧真的做出一本书来罢了。
我的老乡魏思孝曾经写过一本书,叫《都是人民群众》。我没有看过这本书,但我很喜欢这个书名,有一点小小的痞气和江湖气。有时候文学就是这样的东西,未必是人民群众写的,但最后就是人民群众来读,形成了另外一种社会记忆,最终长久地流传下来。
传来传去,其实就是文学本身就是人民群众的镜子,照着过去和现在的自己。
以上种种,权且为序。
主编翟晨旭
2024年10月写于北京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