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有悠久的侦探小说传统。最早的侦探小说诞生于19世纪初,资本主义体系下警察建制逐渐成熟,为侦探小说的发展提供了契机。英国第一代侦探小说的代表人物是大名鼎鼎的柯南·道尔(Arthur Conan Doyle, 1859—1930),他塑造的福尔摩斯(Sherlock Holmes)形象深入人心,成为世界级的文学人物,滋养了无数读者,其中就有后来被誉为“侦探小说女王”的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1891—1976)。
克里斯蒂是英国第二代侦探小说作家的重要代表。她冲破侦探小说类型化的束缚,开创了“乡间别墅派”,将英国侦探小说带入黄金时期。克里斯蒂是一位高产作家,为读者留下80部侦探小说和短篇小说集,19个剧本,6部以笔名完成的小说,作品数量仅次于莎士比亚。《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无人生还》等作品已成为侦探小说史上的经典之作。她塑造的那位圆头圆脑、留着八字胡、有洁癖的矮个子侦探波洛先生(Hercule Poirot),与福尔摩斯齐名;被誉为“安乐椅上的侦探”的马普尔小姐(Miss Marple)则以她的高龄而睿智的头脑颠覆了男性为主角的侦探小说传统。
1890年9月15日,克里斯蒂出生于英国德文郡的托基镇,父亲是英籍美国人,母亲是英国人。克里斯蒂曾在自传的开篇写道:“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我的童年幸福快乐。”温馨和睦的家庭氛围随着1901年父亲病逝而改变。此后多年,克里斯蒂与母亲相依为命,四处辗转。克里斯蒂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她的文学素养得益于良好的家庭熏陶和幼时开始的阅读嗜好。
1914年圣诞节前一天,克里斯蒂与相恋近两年的陆军少尉阿尔奇匆忙完婚。当时英国已经进入战争状态,阿尔奇随即奔赴法国战场,克里斯蒂则参加了后方医院的志愿工作,并成为一名执业药剂师。正是这份工作使她萌发了写侦探小说的想法,而药物和毒品成为笔下人物便捷的作案手段,她也因此有“犯罪化学女王”之称。实际上,大侦探波洛的灵感,也来自于此时她广泛接触的比利时难民。在1920年出版的处女作《斯泰尔斯庄园奇案》中,波洛隆重登场。
1922年,克里斯蒂夫妇进行了一次环球旅行,《褐衣男子》(The Man in the Brown Suit,1924)就诞生于这次旅行。1926年,《罗杰疑案》出版,克里斯蒂一举成名,但是两人的婚姻却走到尽头。1928年,二人协议离婚。这期间,心情抑郁的克里斯蒂创造出了个性十足的简·马普尔小姐。
1930年,克里斯蒂梅开二度,与小自己14岁的马克斯·马洛温结婚,创作也进入丰产期。二战期间,马克斯参军,克里斯蒂再次投身志愿工作,业余时间继续创作,直至战争结束。1971年,英国女王为克里斯蒂授封女爵士,以表彰其文学上的不凡成就。
晚年的克里斯蒂开始收笔。1975年,波洛先生在《幕》中与陪伴他半个多世纪的读者告别,他是雄踞38部小说的主角。1976年,马普尔小姐在《神秘的别墅》中谢幕,她智慧的身影铭刻进14部作品中。1976年1月12日,85岁高龄的克里斯蒂平静辞世,结束了侦探女王的传奇人生。
早在1950年,克里斯蒂就开始了自传写作,历时15年完成。在她去世后,1977年由柯林斯出版社出版。自传以优雅的文字忠实记录了克里斯蒂的一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文学佳作。在结尾处,她动情写道:“七十五岁的我说些什么呢?‘感谢上帝赐我幸福的一生,给了我深厚的爱。’”
在克里斯蒂众多作品中,《褐衣男子》是个例外。这是唯一一部有确切生活原型的小说。克里斯蒂在自传中提及此事。1922年,克里斯蒂与第一任丈夫受朋友贝尔彻之邀到南非旅行。其间,贝尔彻请求克里斯蒂为自己量身定制一个角色,于是就有了《褐衣男子》中爵士的秘书形象。克里斯蒂在题词中写道:“献给欧内斯特·贝尔彻少校,谨以纪念一趟旅行,几则捕狮故事,以及撰写‘米尔庄园之谜’的请求。”1923年11月至1924年1月小说在《新闻晚报》上连载。
《褐衣男子》的主人公是安妮,而非我们熟知的波洛或者马普尔小姐。小说以安妮的视角讲述了一系列离奇的杀人案,环环相扣,抽丝剥茧,以明快的笔触和足够的耐心揭露出案件背后的真相,将凶杀、爱情与社会问题巧妙结合起来,使侦探小说主动承担起社会批判的功能。
作为早期作品,《褐衣男子》既有传统侦探小说的基本特征,也呈现出独特的克里斯蒂风格。
克里斯蒂对情节设计和叙事节奏有娴熟的把控。和一般意义上的侦探小说不同,《褐衣男子》的主线是乡村女孩安妮的成长史,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作者本人的童年经历。在安妮的冒险历程中,交织了几桩悬案,还有与案情密切相关的安妮的爱情。小说还埋藏一条辅线,即钻石案背后的肮脏交易,这是作家批判现实主义的力量所在。此外,悬念、日记和戏中戏等多重叙事技巧,也为小说增加了可读性和审美性。
克里斯蒂擅长心理描写。小说第二章安妮成为孤儿后,被弗莱明先生领到家中暂住,这一段的心理描写非常精彩,惟妙惟肖地刻画了弗莱明夫妇和安妮三人微妙的心理活动,也暗示了安妮具备侦探的潜质——好的侦探首先是一位心理学家,为后续情节做了不着痕迹的铺垫。
尽管侦探小说一般定位为通俗文学,但是克里斯蒂依然抱着严谨的创作态度。克里斯蒂的文字清雅明快,语言蕴涵丰富。她没有刻意渲染暴力色情,反而倾心于多侧面描摹现实,为读者呈现出一幅幅优美的英国风情画卷。她的文笔有现实主义的通畅,浪漫主义的清新,甚至还有某种现代主义的不确定性,达到相当的文学水准。
当然,作为类型化写作,克里斯蒂的作品难免有其弊病,比如人物设置、故事情节、叙述模式的同质化,以及经济和出版的压力对其早期作品质量的影响,等等。但是瑕不掩瑜。今天,克里斯蒂的作品已被译成100多种文字,总销量超过20亿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