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耻辱和嘲讽,莎士比亚
跃出,头带风暴,冲破云层,
幽晦的诗人写了一部作品,
那样艰涩,那样壮丽、恢宏,
光彩夺目,满是深渊,眩晕,
光焰射向山顶,
在未闻的幽境,那么阴沉、丰富,
三百年来,思想家迷蒙,
凝视他,惊愕,那是一切的归宿,
那是人类心灵深处的一座山峰。
——雨果
1564年4月23日,英国最杰出的剧作家威廉·莎士比亚(1564—1616)诞生于伦敦附近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Stratford-upon-Avon)。他天才的一生为世人留下39部戏剧和154首十四行诗,其中包括著名的四大悲剧《哈姆雷特》《麦克白》《奥赛罗》和《李尔王》。
300年后,法国巴黎,维克多·雨果(Victor Hugo, 1802—1885)被推举为法国纪念莎士比亚委员会主席,委员有大仲马、柏辽兹、乔治·桑等。波拿巴政府对庆祝活动深感不安,甚至颁布了禁令。雨果毫无惧色,他呼吁法国人要“平等地对待莎士比亚和自己本国的杰出名人”,要“为莎士比亚干杯,也为英国干杯;为智慧的伟大人物的最后成功干杯,也为各国人民的进步思想和理想中的息息相通而干杯”。
两位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国度的天才注定要相遇。
雨果,法国积极浪漫主义文学的领军人物,一生创作多部诗歌、小说、剧本、散文、文学评论等,代表作有《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九三年》。1802年2月26日,雨果生于法国东部城市贝桑松(Besancon)。少年雨果就显现出文学天赋,21岁出版诗集一举成名。1845年他开始从政,1848年二月革命期间,他为共和政体奔走呐喊。1851年,因为不满拿破仑三世复辟,雨果开始了近20年的流亡生活,也由此迎来了创作的旺盛期,《悲惨世界》《笑面人》就诞生于这个阶段。1870年法国恢复共和政体,雨果回到祖国。1885年5月22日,雨果与世长辞,法国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国葬,并将其遗体安葬在巴黎先贤祠——这是法国人民给予一位作家的最高敬意。
伟大的灵魂惺惺相惜。
莎士比亚是英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雨果则是法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文学家,有“法兰西的莎士比亚”之美誉。他们都生活在动荡变革的时代,有丰富曲折的人生体验,这些经历有助于他们了解真实生活,也提供了无穷的灵感。他们都是人道主义者,性情旷达,爱好阅读,著作等身,写作风格既有浓郁的批判现实主义特征,又带有鲜明的浪漫主义气质。
早在1827年,在被视为法国浪漫主义运动宣言的《〈克伦威尔〉序》中,雨果就充分肯定了莎士比亚的成就。他指出,戏剧是近代诗的最高形式,而莎士比亚将戏剧发展到了巅峰,因为他“以同一种气息融合了滑稽丑怪和崇高优美、可怕和可笑、悲剧和喜剧”。
1863年,流亡中的雨果完成了汪洋恣肆的文学评论《莎士比亚传》,再次向前辈致敬。书中记录了一段雨果父子的对话:
突然儿子提高了嗓门问父亲:
“您对这流放有什么想法?”
“会旷日持久。”
“您打算怎样填满时间?”
“我会观赏大洋。”父亲答。
沉默片刻后,父亲又问:
“你呢?”
“我么,”儿子回答,“我翻译莎士比亚。”
雨果的两个儿子夏尔和弗朗索瓦维克多一路追随父亲的脚步,流亡期间完成了莎士比亚全集的翻译,这是法国第一个忠实原作的译本,流传甚广。雨果则转向莎士比亚其人,一位“博大精深如同海洋一样的人”,向读者讲述了天才莎士比亚遭遇的不幸与不公,并为他的艺术成就进行辩护。
《莎士比亚传》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考察莎士比亚生平与创作,将其放置在整个西方文学发展史的大系中,与荷马、埃斯库罗斯等平起平坐,雨果认为他们都是登上顶峰的大师。第二部分为莎士比亚戏剧评论,通过对剧作激情洋溢的点评,雨果明确提出“美为真服务”的创作思想。第三部分是结论,充分肯定了莎士比亚的文学地位与影响,雨果盛赞“莎士比亚是英国的殊荣”,“莎士比亚之上没有任何人。莎士比亚有平起平坐者,却没有高于其人者”,并预言“新的星座就要诞生”,以莎士比亚激励当代人要勇于改变过去,创造未来。
雨果的《莎士比亚传》有重要的文学史意义,是里程碑式的浪漫主义文艺理论著作。雨果开始文学创作的年代,正值欧洲新古典主义与浪漫主义激烈交锋之际,如何评价莎士比亚成为两种思潮对抗的焦点。出于对莎士比亚的深刻理解和精神契合,雨果借助莎士比亚从文学与生活、文学与时代、艺术真实与自然真实、理想与现实等角度,阐发自己的文学理想和美学主张。
关于莎士比亚,雨果的主要观点如下:莎士比亚是人类文学史上最优秀的作家之一,集诗人、历史学家和哲学家于一身,对后世产生巨大的影响;莎士比亚将滑稽丑怪和崇高优美的对照原则贯穿始终,以四大悲剧为核心,揭示了人性的复杂本质;莎士比亚代表了文学创作的想象力、创造力和进步思想,为如何面对古典做了极好的示范。研究方法上,雨果提倡比较的视域,主张将莎士比亚及其作品作为一个有机整体进行观照,同时还要将莎士比亚放置在西方文学史的框架中,通过与荷马、但丁、塞万提斯等著名作家的比较,凸显莎士比亚的价值与地位。
“杰作与杰作旗鼓相当。”雨果的《莎士比亚传》是两代文学巨匠以心交心的产物,是两位大师跨时空的对话,气势磅礴,意蕴深邃,是对传统莎士比亚评论的突破和发展。尽管有评论家指责雨果的《莎士比亚传》有主观任性、不成体系之嫌,读来叫人“十分头痛”,但是我们不必苛求身为文学家的雨果变成纯粹的理论家,否则他的《莎士比亚传》可能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