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作为交际工具,语言被人类用于达意传情。但是,达意传情有效果好坏的问题。从理论上说,只要是一个思维正常的人,他开口说话或提笔写作,总想使自己的达意传情有一个好的效果。为了取得好的效果,表达者(说话人或写作者)就必须在语言文字的经营上有所努力。这种在语言文字表达上的经营努力,就是我们经常所说的“修辞”。研究修辞现象及其规律的学问,就是修辞学。
作为一门学问,修辞学具有悠久的历史,是一门古老而又年轻的学科。可以说,人类有语言的历史有多久,修辞的历史就有多久,研究修辞现象及其规律的修辞学的历史也就有多久。只要人们在达意传情时还有在语言文字表达上经营努力的情感冲动,修辞活动就不会停止,研究修辞现象及其规律的修辞学就不会消亡。正因为修辞学是一门古老而又年轻的学问,所以有关“修辞”的定义就随着人们认识的发展变化而变得越来越复杂,莫衷一是。为此,我们在研究修辞学时必须首先对“修辞”这一概念的内涵予以明确界定。这样,修辞学的研究才能有一个坚实的立足之基,修辞学的学科体系才能建立起来。
修辞跟我们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密切的关系,根据其涉及的不同领域、不同行业、不同内容等,可以将之区分为不同的类别,如外交修辞、商业修辞、广告修辞、公文修辞、口语修辞、书卷修辞等,不一而足。但是,如果我们以修辞跟政治的关系为分类依据,则可以将修辞分为两大类:一是政治修辞,二是非政治修辞。非政治修辞,也可以称为日常修辞。
对日常修辞现象及其规律的研究,可以称为日常修辞学。对政治修辞现象及其规律的研究,可以称为政治修辞学。日常修辞学,在很大程度上跟我们所说的普通修辞学是一致的。如果说两者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普通修辞学也会涉及政治修辞的内容,而日常修辞学则排除了政治修辞的内容。除此,日常修辞学与普通修辞学在研究内容上也有重合之处。不过,应该指出的是,虽然理论上普通修辞学也包含了对政治修辞的研究,但是在实践上,就中国学术界来看,至今并未见到有普通修辞学著作或教科书讲到政治修辞的内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政治修辞的研究始终未进入中国修辞学者的视野。事实上,由于政治修辞有其特殊性,跟日常修辞有很大差别,加上政治修辞学的研究在中国起步较晚,其研究的主力主要是政治学者。可是,由于政治学者对修辞学并无深入的研究,因此他们谈及政治修辞时往往流于空泛的学术术语的运用,并不能“以语言为本位”、基于语言表达的视角透视政治修辞主体的政治修辞行为,因而对于政治修辞主体建构的政治修辞文本的分析就缺乏鲜明的学术性与应有的理论深度。因此,在中国,“以语言为本位”、基于语言表达的视角而进行的政治修辞研究并未真正展开,系统研究政治修辞现象及其规律的政治修辞学也就始终没有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在中国建立起来。
政治修辞学是一门多元复合的学科,既涉及修辞学,又涉及政治学。因此,对于政治修辞学的研究,需要研究者具有多学科研究的学术背景与学术功底。如果只懂政治学而不懂修辞学,其研究一定会流于泛泛的政治学分析,而不能“以语言为本位”、基于语言表达的视角对政治修辞主体的政治修辞行为及其所建构的政治修辞文本进行具体而微的修辞分析,总结政治修辞的规律,为政治修辞主体(政治人)的政治交际活动提供必要的理论指导。如果只懂修辞学而不懂政治学,势必不能将修辞分析运用到政治修辞主体(政治人)的政治修辞行为上,修辞学研究的实践应用价值将得不到体现,修辞学的学科地位也得不到凸显。
在中国学术界,由于“以语言为本位”、基于语言表达的视角而开展的系统而专业的政治修辞学研究迄今尚无具体成果,所以,目前我们要进行政治修辞学研究,不仅无现成的理论可以运用,也无现成的学术体系可以依傍,甚至连何谓“政治修辞”这样基本的学术概念也没有人从学术上作出过严格的界定。就我们调查的结果来看,除了西方文献外,汉语文献中谈到政治修辞的并不少,但很少有对“政治修辞”下定义的。因此,这些论著有关“政治修辞”的概念运用并不十分明确,让人很难了解其是在什么意义上使用“政治修辞”这一术语的。以2020年发表的学术论文来看,在以“政治修辞”为关键词的不多的几篇论文中,都只有“政治修辞”术语的使用,而不见其概念的界定,当然更看不到“以语言为本位”、基于语言表达视角的修辞文本分析。如刘练军《作为政治修辞的天赋人权》[《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 5期],王莉丽、张文骁《特朗普推特执政的政治修辞与政策合法性建构——以中美贸易战为例》(《现代国际关系》,2020年第 7期),马忠、达雅楠《揭开政治修辞的幻象:“普世价值”的话语透视》(《思想教育研究》,2020年第 5期)等,基本上都是这种情况。只有吴礼权《政治修辞与承转文本的建构》(《宜春学院学报》,2020年第 7期)、《政治修辞与比喻文本建构》[《阜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 3期]两篇,是纯粹“以语言为本位”、基于语言表达的视角而进行的政治修辞文本分析。客观地说,在此之前,我国学者涉及政治修辞的学术研究成果并不少,但无论是以“政治修辞”为关键词的论文,还是字面不提“政治修辞”而实际是在讨论“政治修辞”的论著(如辛斌《批评语言学:理论与应用》,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年),事实上都没有明确给“政治修辞”做过概念界定,更不见“以语言为本位”、基于语言表达的视角而从学术上对“政治修辞”进行严格的概念界定。
基于此,为了有效开展我国的政治修辞学研究,我们必须直面现实,不仅要独立自主地提出一套政治修辞学理论,还要建立一个完整的政治修辞学学科体系,甚至对相关的学术概念也要从头开始进行界定。本章将要讨论的“政治”“修辞”“政治修辞”“政治修辞主体”“政治修辞受体”“政治修辞情境”“政治修辞学”等主要学术概念,以及与此相关联的次范畴、亚层次的学术概念,如“政治人”“职业政治人”“角色政治人”“显性政治修辞”“隐性政治修辞”等学术概念,既是政治修辞学所要涉及的基本概念,也是政治修辞学研究与分析要经常用到的基本术语,特别是“政治”“修辞”这两个最核心的学术概念,更是政治修辞学分析须臾不能离开的两个学术术语。这些学术概念,既是政治修辞学理论体系中的重要因子,也是政治修辞学体系的立足之基,更是政治修辞学的基本术语,是政治修辞文本分析的基础工具,就像医学解剖上的手术刀。可见,对上述学术概念的内涵进行清晰的界定,在政治修辞学研究中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为此,本章就先对上述这些学术概念进行界定,以便正本清源,使后续各章节的论述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