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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积勇
（武汉晴川学院传媒艺术学院 武汉 430204）
摘 要： 当我们创作中华诗词时，如何运用新词时语同时又能维持整首诗的典雅风格？本文以湖北省诗词学会九头鸟诗阵中部分作者的诗词作品为例，归纳出五种方法：第一，我们可以采用正对或反对；第二，我们可以将新词时语放在韵脚并且使它增添意义色彩；第三，我们可以用有趣的方式来叙述日常事情；第四，我们可以以雅写俗；第五，我们可以从现代生活场景中发现古诗意境并将它表现出来。以上的经验有助于我们解决旧文体与新内容的矛盾，有助于促使诗人在其中华诗词的创作中守正创新。
关键词： 中华诗词；新词入诗；化俗为雅
中华诗词历来崇尚典雅，忌讳太过直白和没有意蕴的表达；而要写今事、抒今情，又不能完全拒绝使用当代的词语。这样，今词俗语在什么样的条件下、以什么样的方式进入中华诗词，才能与传统典雅表达融合无间，才不至于破坏作品的整体风格，这个问题便成了当今诗坛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湖北省诗词学会九头鸟诗阵中部分作者围绕这个问题进行了有益的尝试。他们在创作实践中成功地使用了如下化俗为雅之道。
段维认为，旧体诗“要按文言文遣词造句规则来整合语素”，而对仗“形成了一种比较严格的文言范式，新词时语嵌入其中，无疑就自然地遵守了这种范式”。
如潘泓《什刹海边载客胡同游三轮车》：
踩醒朝阳碾夕阳，
我谋衣食汝观光。
龙舆坐可俄英美，
钞票掏凭赵李王。
烟袋斜街行去近，
明珠老宅说来长。
如今最怕尘霾日，
寥落湖边立浩茫。
颔联“龙舆坐可俄英美，钞票掏凭赵李王”中，尽管“俄英美”“钞票”是新名词，“掏”是当今俗语词，但是出句的倒装移位句法和对句的后补式句型都属古汉语文言范式。又如周达《除日寄天涯诸友》颔联：“点赞千群添瑞色，倾囊一笑发红包。”出句、对句均是采用诗词常用的古汉语紧缩句，同时，这一联是数字对，特别有气势。“倾囊一笑”的雅足以感染“点赞千群”而使之雅；“添瑞色”是虚写，“发红包”则是实写，虚实得以互补，雅俗实现交融。
为了对偶，有时用上很出彩的比喻，这样就会使新词时语的进入变得不可替代。如曾峥《清平乐·戊戌上巳自寿》下阕：“ 飞机遥唼繁星，岸灯淡抹浮萤 。飨我摇篮组曲，钟楼四颊盈盈。”唼（shà），形容鱼鸟吞食。诗人把飞机想象为天上的飞鸟，它遥唼繁星，与“岸灯淡抹浮萤”形成对照，给人一种更深的更出乎意料的印象，但细细一想，这又完全符合飞机掠过星空的视觉幻象。曾峥经常运用这种手法化俗为雅，又如其《抛球乐·腊月江汉关》：“连环桥眼睁星海，长串车窗划火柴。”这一句写的是晚上站在江汉关钟楼看武汉长江大桥时的印象，用的是暗喻的手法，出句描写桥身灯如星河，对句描写下层铁路桥上客车飞驰而过、车窗灯火时明时灭的情形。诗人这里的描写真可谓做到了“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
多种对偶技巧的复合使用，也有助于化俗为雅，如曾峥七律《再谒故鄂汽改厂父执临别醉赋》之颔联：“梦里犹呼姨叔伯，镜头已括老中青。”这里使用了假平行对和一边自对的技巧。
又如曾峥《玉楼春·东门》：“别来谩说同城住，青拂人潮楼底树。 亦开亦阖电梯门，看有看无萤岸侣 。”“看有看无”对“亦开亦阖”既是规则重字对，又是假平行对，因为“看有看无”是紧缩的复句，“亦开亦阖”是连动结构，二者语法结构并不相同，但它们仍然可成对。并且“亦开亦阖电梯门”是曾诗中经常出现的场景，象征“孤独落寞”的惆怅情感，如其《七月二十八日夜雨醉宿黄鹤饭店》：“电梯开阖夜无声，人到高楼第几层。似有清愁不知味，一江风！雨中灯。”又如其《满江红·东门春雨》：“ 楼上电梯开复阖 ，长街又是华灯接。忆仲夏、夜语倚层栏，声留月。”电梯开阖既然意象化了，那么电梯就改变纯实物的性质，也就不俗了。
如周达的七律《父亲节有怀》：
海月经空到夜深，
手机犹未响铃音。
但伤离绪分南北，
惟有亲情贯古今。
两地不劳鱼雁顾，
一年频觉岁华侵。
可怜天下痴儿女，
几个能知父母心。
首联将“铃声”转换为同义形式“铃音”，而“音”刚好是平水韵的侵部字，跟下文的“今”“侵”“心”在同一部。同时，由于下文“但伤离绪分南北，惟有亲情贯古今”的渲染，这个“（手机）铃音”成了寄寓亘古亲情、联系南北亲人的载体，俨然是“月”一般的存在。
有时初看起来，诗人似乎是在勉强凑韵，但细思其句子，却觉得极有道理。如刘能英《西江月·村行》上阕：“独步旧街新集，闲穿李店张庄，蹒跚村路略嫌长，没个单车共享。”最后一句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诗人久离家乡，长期生活在北京，遇到稍远的路，自然已习惯于使用共享单车，所以回到家乡后，自然会有这种思维定式。
有时，这种趁韵的巧妙表现为幽默和风趣，如刘能英《西江月·石林峡》：
闹市已无春迹，深山别有清嘉。深山别有黑梨花，绝色奇葩待价。
百丈悬崖以阻，四肢拾级而爬。四肢拾级累成虾，悔不当初进化。
“进化”是一个现代词，但用在这里，不但很好地合上了韵辙，而且联系整个句子来看，还是很风趣的。又如姚泉名《庆春泽慢·偕诸君游昆明捞渔河公园》下阕：“心头私刻捞鱼事，记秧冲雨霁，野水垓垓。竿网针叉，裤筒高卷成排。渔樵功业开蒙早，把欢声、一网兜抬。比如今，多了工夫，少了皮鞋。”后两句是一个对比句，“少了皮鞋”不但是写实，而且“皮鞋”的“鞋”居然恰好押上了韵，很有趣。
诗人通常通过一些新奇的比喻来实现平常事物的趣味化。
如曾峥《清平乐·九九城市心情》下阕：“依然周一清晨。方场蚂蚁缤纷。无数玻璃积木，实时直播流云。”城市当街的楼宇往往有玻璃幕墙，这种墙像镜子一样，而川流不息的车辆好比天上流云，其被幕墙映照，不说映照，而说直播，就特别有动感，特别贴切有趣。这样一来，“直播”一词就被雅化了。
有时，比喻与比拟杂而用之，更形象、更有趣，如曾峥《大港卡车队》：“天隆海厚日光流，迎得巨轮驮白鸥。站好无论高矮个，看来都是小平头。有些参数全过气，一贯哥们不省油。长路漫漫唯负重，车轮相竞运春秋。”这首七律的颔联就是如此。
当然，不用比喻，也可借助新词时语作出耐人寻味的巧妙有趣的表达。如刘能英《玉楼春·春日怀母》：
小院风轻兼雨细，帘幕低垂人独倚。一庭芳草绿氤氲，满地落花红破碎。
鸽子淋霖飞不起，鸠妇携雏檐下避。 此情本可赋成诗，可是诗成无处寄 。
最后一句用极平凡之语道极深切之情。其中，“可是”一词恰到好处，一点儿都不俗。如果换成“但觉”之类的词语，则反显别扭、做作和不自然。
新词时语和优雅诗语二者可以是对举的，如刘能英《岁杪杂诗》：“一年日历不堪撕，别有感怀回首时。霜草死于忧郁症，雪花飘进爱情诗。烟霾已被风吹散，山岳未因江转移。岁月虽残人尚健，五更犹写报春辞。”这首七律的颔联用“忧郁症”这一现代词写霜草，既是拟人，一重雅；又将它与“爱情诗”对举，使其有了二重雅之加持，那么，这“忧郁症”就不仅仅是医学上的含义了，它被赋予了许多言外之意，被雅化了。
将新事物的名称当作主语，用优雅或典雅的诗语来描述，也能化俗为雅。如曾峥《戊寅忆随》：
香溢邻厨笑语炖，
凭窗支颌一灯昏。
汽轮呜咽入前浦，
手电高低过别村。
几处渔鸥荷底宿，
全家合影枕边温。
不知厥父归来晚，
风雨声中轻掩门。
这首七律的颔联，其出句、对句分别用诗语描写“汽轮”和“手电”。
还可以直接用雅词描写俗景，以雅境界描写俗境界。
前者如曾峥《减兰·童年汉口的早晨》上阕：“金酥雪皎，众镬烟蓝人过早。漾漾钟波，分注春坊千万窠。”早餐摊子锅甑煤烟、油烟和蒸汽弥漫缭绕，这是平常俗事，但诗人用诗意化的语言描写它，并且诗人内心真的觉得过往岁月的一点一滴都是值得回味的。
后者如曾峥《惜黄花慢·离别的细节》：
夜幕边缘。灼长车一线，遥溅星瘢。江南秋霁，五时三刻，站台二号，设色纯蓝。客裾乍！西风里，渐城市、灯气？澜。涌夏昙。腮唇抚我，憔悴无端。
迢迢慢镜循环。向禁垣霜晓，衢白枫丹。五时将尽，行窗默叩，幻灯连帧，卷入深寒。后来携手荧屏住，拽针脚、读秒盘桓。重泫然。惯听汽笛长叹。
这首词有个序：“K186次列车17：46入泊武昌站，停12分钟；人经长沙来，翌晨抵北京西。五年识。”可见这是一首写离别的词作。其中“后来携手荧屏住，拽针脚、读秒盘桓”几句非常有意思，它呈现的物件都是现代的，但情感却是古典的，这是以雅境界描写俗境界，达到了融合无间、化俗为雅的效果。
应当说，诗意的存在，本不分古今。如曾峥《浣溪沙·岁晏赠李子避居益阳》：
我有行囊即是家。君家熏腊有烟霞。中巴载雪走欹斜。
虚缆栖鸦如墨点，远山归客在灯花。镜头容易蚀年华。
这首词中的“虚缆栖鸦如墨点”，与古代诗词曲中所描写的情景如出一辙。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又如曾峥《蝶恋花·江关》下阕：“上水船来应又晚。公话间中，荧键还重按。想见高楼灯已暗，铃声响尽无人管。”对比古代诗歌意境，就会发现词人的继承与弘扬。骆宾王《在狱咏蝉》说“西陆蝉声唱”，“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这说得有点直白；李商隐《蝉》诗则含蓄多了，曰：“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写的是蝉自鸣，树仍绿，了不相关，使人顿生寂寥惆怅之感。唐代毛文锡《临江仙·暮蝉声尽落斜阳》上阕：“暮蝉声尽落斜阳，银蟾影挂潇湘。黄陵庙侧水茫茫。楚江红树，烟雨隔高唐。”也是铺叙这类求之不得、多情逢无情的惆怅。回过头来看曾峥的“铃声响尽无人管”，电话铃声虽是现代物事，但在诗人笔下，其已与“蝉意象”没有差别了。
九头鸟诗阵中的刘能英在写当今之事时，也往往能写出古代诗歌意境。如其《西江月·北漂札记》：
日月忙于交接，烟霞仍在飘飞。暮天不待夜包围，便有星光买醉。
海淀奔驰车疾，燕郊困顿人归。小心开启铁门扉，妻女已然安睡。
将这首诗与苏轼《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进行比较，就会发现意境上的相似性。正是有了这样优美、安详的意境，“铁门扉”等词语便不再碍眼了。同样的情况见于其《西江月·回乡所见》：
归路一窗晴色，沿途四望秋禾。夕阳无挂坠山坡，溅起人间烟火。
抱个孙儿喂食，叼根烟斗编蓑，阿公软语劝阿婆：看下新闻联播。
显然，这与辛弃疾《清平乐·茅檐低小》中所呈现的意境相类似，不但有一种家庭的温馨，而且因为这种看似巧合的押韵而产生了些许诙谐。
综上所述，为了将新词时语入诗，达到化俗为雅、统一风格的目的，要么采用典雅的形式；要么雅俗搭配，以雅写俗；要么风趣有味，在押韵和特殊比喻等方面有所创新；要么回归古代诗词曲传统意境，融合无痕，化俗为雅。
1. 段维．突破瓶颈：当代诗词创作的理论思辨与进阶技法［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22.
2. 刘熙载．艺概注稿：上下册［M］．袁津琥，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9.
Abstract： When we write poetry，how to use contemporary Chinese word while maintaining the elegant uniform style？This paper summarizes five methods according to the partial poetry of nine-headed bird poetry society of Hubei poetry society：the first，we can use parallelism or contras；the second，we can put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word on the position of rhyme feet and add meaning color on it；the third，we can relate routine business with a witty way；the fourth，we can use elegance to write customs；the fifth，we can discover and show a ancient poetry artistic conception from modern life scenes．The above experiences contribute to resolve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old literary style and new content，contribute to promote poets uphold fundamental principles and break new ground in their poetry creation．
Key words： Chinese poetry，contemporary Chinese word in poetry，transforming vulgarity into eleg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