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普通话类影视剧的独白语言是表现剧中人物心理活动的重要工具,所以,独白中选用的词汇都需要尽量贴合角色的性格特点,并且要能恰当地展示其当下主要的想法与情绪。因此,独白的主要词汇特征即是主观性,旨在彰显角色的心理变化与情感走向。这一核心思想始终主导着普通话类影视独白的词汇选择。
色彩义是现代汉语词义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它属于附属义的一种,可以表达人或语境所赋予的特定感受。在普通话类影视剧的独白语言中,词汇的色彩意义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表现方法。如何选取一个最能精准反映人物情绪的词汇是普通话类影视作品人物塑造和剧情发展的关键,一旦词汇的色彩意义选择不当,人物形象就会变得模糊。所以,把握词汇的色彩意义是普通话类影视独白语言的一项精妙设计。
感情色彩是词义最为明显的色彩意义。有些词表明说话人对有关事物的赞许、褒扬的感情,这样的词称作“褒义词”;有些词表明说话人对有关事物的厌恶、贬斥的感情,这样的词叫作“贬义词”;更多的词既没有褒义色彩,也没有贬义色彩,即为“中性词”。
在独白语言中,中性词是底色,褒义词和贬义词是编剧用以表现角色情绪与思想的直接手段。
(1)黄小仙:“ 感谢 命运让我们这样结束。不用对我觉得抱歉,我不 稀罕 你的抱歉。我不稀罕你对我说很 亏欠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 对等 关系。一段感情里,我们 实实在在 地爱上了对方,到了结尾时,也 实实在在 地 恨 上了对方。我要你知道,我们始终 势均力敌 。在我四周,有人在说恭喜,有人在说不客气,有人说早生贵子,有人说早晚也会轮到你,有人喝醉了开始胡言乱语,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哭了。那个 哭 了的人,是我。”(电影《失恋 33天》)
例(1)的独白是女主角一段内心情绪的重要展现。此刻的独白词汇清晰地描绘了女主角复杂的心情。“感谢”“稀罕”“实实在在”等褒义词表明了女主角曾经深爱过男友,也充分肯定了两人的过去;“亏欠”“恨”等贬义词明示了女主角对男友移情别恋的失望和愤怒之情;“对等”“势均力敌”“哭”等中性词展现了女主角骄傲而坚强的内心。没有过分渲染,没有夸张修饰,不同感情色彩意义的词语运用,恰当地塑造了女主角新时代独立女性的形象,得到了观众的认可与喜欢。
词语的语体色彩又叫文体色彩,一般分为书面语色彩和口语色彩两种。选择不同语体色彩的词语,除了与语境有关,还与说话者的文化修养有关。在独白语言中,大部分角色的心里话使用的都是口语色彩鲜明的词语,不过,在为了表明人物特别身份或突出某件事情的重要性时,独白会采用一些具有书面语色彩的词语。词语语体色彩的变化会令观众感受到剧情的潜在发展,所以,语体色彩的选用需要谨慎斟酌。
(2)若曦:“人生一梦,白云苍狗。错错对对,恩恩怨怨,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所难弃者,一点痴念而已!当一人轻描淡写地说出‘想要’二字时,他已握住了开我心门的钥匙;当他扔掉伞陪我在雨中挨着、受着、痛着时,我已彻底向他打开了门;当他护住我,用自己的背朝向箭时,我已此生不可能再忘。之后是是非非,不过是越陷越深而已。话至此处,你还要问起八爷吗?由爱生嗔,由爱生恨,由爱生痴,由爱生念。从别后,嗔、恨、痴、念,皆化为寸寸相思。不知你此时,可还怨我?恨我?恼我?怒我?紫藤架下,月冷风清处,笔墨纸砚间,若曦心中没有皇帝,没有四阿哥,只有拿去我魂魄的胤?一人!相思相望不相亲,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曲阑深处重相见,日日盼君至。”(电视剧《步步惊心》)
例(2)是电视剧《步步惊心》剧终前的女主角心声。女主角若曦此时已死,临死前将自己深藏的心意写下,谁知阴差阳错未能与男主角见到最后一面。此刻,男主角终于打开书信,听到了女主角深情满满的独白。整段独白大多是书面语色彩的词语,四字配对,诗意地展现了女主角回望一生、爱念坚定的心绪。用这样一篇书面语色彩浓郁的书信来推动人物情绪的爆发,合情合理,至诚至真。试想,若整篇独白都换成口语色彩的词汇,女主角的情感抒发一定会大打折扣,男主角痛苦悔恨的心情也许就会显得矫揉造作。因此,独白词语语体色彩的设计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具有形象色彩意义的词语并不多,一般都是一些表示具体事物或者描述事物形象的词,但这些词语往往能给人一种生动具体的感觉。这些形象色彩有的涉及事物形态,有的涉及事物颜色、声音,还有的表现事物动态等。在独白语言中,形象色彩的词语运用得并不广泛,但是,一旦编剧心思巧妙地加入了这些词语,独白的表情达意功能就能得到更加细致入微的展现。
(3)陌生女子:“我的儿子昨天死了,为了这条 幼小 的生命,我和死神搏斗了三天三夜,在他身边足足坐了四十个小时。此刻,他那双聪明的 黑眼睛 刚刚合上了,他的双手也 合拢 来,搁在他的 白衬衣 上面。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人,而你一无所知,你从来也没有认识我,而我要和你谈谈,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诉你。我要让你知道,我整个的一生一直是属于你的,而你对我的一生一无所知。”(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例(3)是电影的开篇独白。男主角在女主角死后收到女主角的绝笔信,恍然大悟自己曾经如此深入地影响过一个女子的生活。电影改编自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的同名小说,独白中的大量词汇都沿用了小说中形象色彩明晰的词语。“幼小”“黑眼睛”“合拢”“白衬衣”等具有形态、颜色、动态等形象色彩的词语,旨在让男主角切身感知到女主角在儿子去世时深切而无望的痛苦。这些表现形象色彩的词语并不夸张,点到即止,清晰而克制地呈现了女主角孩子生命消逝的过程。观众通过这些词语在影片之初就认识到了女主角所具有的忍耐又坚强的性格。而这些性格特点的形成便成了整部影片引人入胜的关键。因此,添加形象色彩鲜明的词语为整部电影营造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开端。
形容词是现代汉语中表示形状、性质和状态等的词语,主要分为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两类。在普通话类影视剧的旁白语言中,形容词是最能表情达意和推动剧情发展的有效工具。它对人物刻画起着锦上添花的作用,对情节开展也有着推波助澜的效果。由于形容词在普通话类影视剧的独白语言中使用较多,因此,我们根据音节数量的多少将其大致分为三类:双音节形容词、三音节形容词和四音节形容词。单音节形容词因为表意功效较弱,此处便暂不作分析。
AA式形容词又叫单音节重叠式形容词,比如“长长”“慢慢”“好好”等。AA式形容词在独白语言中出现最多,大多起到强化情感、凸显事件变化的助力作用。AA式形容词虽然表意效果不是最强的,但因为在数量上占据较大优势,所以较能提升独白语言的表达能力。
(4)太平公主:“我 紧紧 地抱着他,像怀抱着一个无助的新生婴儿。我 默 默 地凝视着自己青春时代的理想,正一步步丧失着体温。我五年暗淡的婚姻生活,正随着他亮丽的灵魂上天堂。而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执着地渴求爱情的帝国公主,以及同样执着地相信权力、并慷慨地把不幸施舍给女儿的母亲。”(电视剧《大明宫词》)
例(4)这段独白出现在女主角深爱的薛绍自尽之后。她怀抱着逐渐死去的爱人,恍然大悟自己悲惨婚姻的缘由。独白在雨中响起,女主角怀着绝望而愤怒的心情逼近皇宫。她因为眼睁睁地看着深爱了多年的爱人死去,内心无比痛苦,所以独白里使用了“紧紧”来强调她内心的哀怒,用“默默”来强调她卑微却蒙在鼓里的单恋时光。当太平公主明白造成这凄惨死局的幕后推手竟是她的母亲之时,她既难以置信又悲愤无望,AA式形容词就在此处起到了形象再现的作用。
三音节形容词多是ABB的形式,大多是单音性质形容词带上叠音词缀或其他词缀而组成。三音节形容词比双音节形容词更具形象性和韵律感,所以常常在独白中起突显和强调作用。
(5)李米:“我们上中学的时候相爱,后来一直在一起。我们学习成绩都不好,都没考上大学,他爱看武侠,还有就是跟我谈恋爱。我们都不起眼,没有人在乎我们,高考结束那天,我们都很沮丧,那天我们也没见面。他从考场出来,花了五块钱,买了一张游泳票,在游泳池里待了一个下午, 明晃晃 的太阳下,他第一次哭了。后来他就开始了出租车司机的生活。后来他跟我说,遇上我是他这么大最开心的一件事。”(电影《李米的猜想》)
例(5)是电影片尾的女主角独白。李米从两人的相爱开始回忆,讲到了男主角成为出租车司机的原因。台词中出现了“明晃晃”这个三音节形容词,突显了高考失利给男女主角留下的深刻印记。正因为那天的考试失误,男主角才无奈地走上社会,最终走上了犯罪这条不归路。三音节形容词的强调作用使末尾的这段独白格外深入人心。
四音节形容词的形式较多,有AABB式,有A里AB式,还有单音节形容词带上其他词缀的形式。不过,普通话类影视剧独白语言中,AABB式的四音节形容词出现得最多。
(6)安在天:“我不得不开始担心了,因为一个常人难以启齿的‘爱’字,黄依依竟如同一个平常的问候、一个正当的要求一样, 随随便便 吞吐于唇齿之间。这种尤物类型的女人,既有天使的性格,又有妖精的气质,我真怕带回来的不是一个破译密码的数学家,而是一棵饱受西方资产阶级思想侵害的大毒草。……这一次,黄依依没有哭,没有闹,而是 平平静静 的,甚至跟我微笑。事后我想,也许这就叫做哀莫大于心死。”(电视剧《暗算》)
例(6)是电视剧《暗算》第二部《捕风》里的一段内心独白。男主角安在天在接回破译天才黄依依后,发现她总是直接地向自己表露爱意。于是,独白里用了“随随便便”这个AABB式形容词来表现女主角的随性与不谙世事。当男主角告诉了黄依依自己妻子的经历以后,独白又用了“平平静静”来描绘黄依依当时的神情,通过后文的描述,观众明白了这“平平静静”其实是心死的表现。两个四音节形容词在独白里起到了贴切精准的描摹作用,辅助传递了人物内心的起伏与波澜。
同义词是指一些意义相同或相近的词,它们的相关语义组成一个同义义场,但在一些次要义素上存在差别,主要有理性意义的差别、色彩意义的差别和词性搭配方面的差别。在独白语言中,同义词常常用来表示人物丰富多变的心理情状,可令观众更加理解角色情绪的细微波动。
理性义有别即指几个同义词在词义轻重、范围大小、集体个体、搭配对象方面存在一些不同。
(7)陌生女子:“从那一秒钟起,我就爱上你了。我知道女人们经常向你这个娇纵坏了的人说这句话,可是请你相信我,没有一个女人像我这样死心塌地地爱过你。过去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是这样。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个孩子 暗中怀有 的、 不为人察觉 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不抱希望, 低声下气 , 曲意逢迎 ,热情奔放,这和成年女人那种 欲火炙 烈 不知不觉中 贪求无厌 的爱情完全不同,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的热情聚集起来。”(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例(7)的独白是展示女主角幼年之时对男主角一见钟情的台词。独白中运用了许多描摹情状的形容词,不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描述少女心情与成年女子心情对比的不同形容词。独白先用了“暗中怀有”“不为人察觉”两个同义词来显现少女温柔而坚韧的性格,同时又用了“低声下气”“曲意逢迎”两个同义词来明示少女痴情而卑微的暗恋之心;而后,台词用“欲火炙烈”和“贪求无厌”两个同义词来表现了成年女子直接而不节制的爱情风格。三组同义词都在理性意义上存在差别,但正是这些细小的差别令女主角对男主角的痴爱之情看似匪夷所思,实则合情合理。
色彩义主要指词语的感情色彩义和语体色彩义。这两种色彩义不同的同义词都常常被运用到人物独白中。
(8)顾小白:“你们有没有跟踪过什么人? 偷偷摸摸 地、 小心翼翼 地跟在那个人身后,想知道他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是在干吗。这个时候你是在捉贼呢?还是你自己就是个贼呢?”(电视剧《男人帮》)
例(8)是电视剧《男人帮》里的一段结尾式独白。男主角顾小白用了“偷偷摸摸”和“小心翼翼”两个同义词来形容跟踪自己喜欢之人的情景。“偷偷摸摸”是个贬义词,“小心翼翼”是个中性词,且更多地被当作褒义词来使用。这两个感情色彩不同的同义词用在独白里,体现了跟踪这种行为的复杂性与歧义性。
一般来说,词性或者句法功能不同的几个词是不能成为同义词的,但是当一个词具有几种不同意义、兼属不同词类时,它就可以与其他意义相同或相近的词构成同义词。因此,词性不同的同义词也在独白中经常使用。
(9)安在天:“这就是我最初见到的黄依依,我惊诧于黄依依的这种突然的变化,从刚才喜笑颜开的样子,到现在恍若隔世的样子,中间没有任何 过 渡 ,没有 起承 ,没有 接口 ,像她身体里有个神秘的开关,可以自由的转换状态。”(电视剧《暗算》)
例(9)是电视剧《暗算》里男主角首次见到女主角时的内心评价。这段独白中出现了“过渡”“起承”“接口”三个同义词。“过渡”可以作动词,也可以作名词;“起承”很少单独使用,一般作名词;“接口”既可以作动词,也可以作名词,但更多时候是作名词。由此可见,这三个同义词除了在词义上存在一些差异外,词性也各有不同。三个不同词性的同义词一起出现,观众立刻获得了更加细致、精确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