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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远征

军规规定,凡在面对迫在眉睫的、实实在在的危险时,对自身的安危所表现出的关切,是大脑的理性活动过程……第二十二条军规这一条款,实在是再简洁不过,约塞连深受感动,于是,很肃然地吹了声口哨。

——【美】约瑟夫·海勒:《第二十二条军规》

我一直为这一章的命名而纠结,我的祖公从美洲大老远地跑到亚洲来作战,叫远征?好在,我的老婆专门查了一下字典。字典上解释说,远征是“远道出征或长途行军”的意思,征的意思就是“远行”。

如此说来,这里说我的祖公“远征”,倒也不失其偏颇。

祖公黑贝在戴维斯的牵引下,来到了一片广场。

广场的对面,停着三四只大鸟——我的祖公还没来得及进行空降训练,否则,也不会将飞机误当成“大鸟”。

黑贝祖公与戴维斯还有肯尼迪和皮尔逊等近百人与犬一起,分乘几辆车才到了“大鸟”跟前。

不到近前还好,一到近前,我的祖公惊得不由睁大了眼睛,因为这“大鸟”的肚子开了,而且,人们正在被它往里一一“吃”进。

只是,它怎么也闹不明白,鸟吃食向来都是用嘴,也就是说,食物是被嘴吞进鸟的肚子里的,可是,这只“鸟”……

还没待黑贝祖公回过神来,戴维斯牵着它,随着队伍,已经走了进去。

走进机舱,黑贝祖公还在想,这“鸟”的肚子真大,大得能容得下这么多人还有犬。直到忽然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它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鸟,而是车。军车的声音,它是熟知的。

戴维斯他们头戴钢盔,身背一个鼓鼓囊囊的军袋,胸前挎着一把德国MP5冲锋枪,腰间还别着一把M1911A1型手枪,靴筒和肘套中还插着几把军用匕首。我的祖公望望戴维斯,再望望皮尔逊,还有其他与他们一样的军人,可它什么也看不到,除了与戴维斯一样的装扮,因为头盔遮盖住了他们的表情;但从那露出的部分脸上,祖公黑贝还是辨认出了他们大多都还稚气未脱。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犬吠,有的,只是飞机轰鸣。

就像我现在坐在车上一样——

说起坐车,真是骑着老母猪过河——丢人又丢牲口。平日里一直在训练场,虽然听过汽车的发动机声还有鸣笛声,可是,当真的要上车时,我却不禁四腿打起了颤,怎么也不肯上。

“老繁,看看它那点儿出息。”老公宫文正带着他的大头桑葚站在车上嘲笑着我。

我也想为老婆争口气,可是,临到了车前,一听那发动机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我就胆怯了。

“黑贝,想想你的祖公,想想你的父——”老婆突然顿住了。我知道,他是想说让我想想我的父亲。我父亲虽然让我感到耻辱,但那是之后的事情,在最初,我父亲还是神勇的——算了,还是不说它的好。“那只是汽车的引擎声,别怕,有我呢。”

听着老婆的劝慰,我再次鼓起了勇气,试着抬起了左腿。

“加油,黑贝!”

桑葚站在上面,鼓励着我。

我再次看了眼老公那张令人生厌的嘴脸,然后,就着老婆的轻轻一提皮绳,纵身一跃,我终于成功地跳上了车。

跳上了车。

原来,这一跳,竟是如此轻松。

哼,现在,不要说上车,就是上飞机,我也不怕了。

老婆跟着也跳了上来,他脚还没站稳,便伸出手在我颈项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嘉奖。

车上只有老婆老公还有桑葚与我。

可是,却静。

静得像没有人在里面似的。

我蹲坐在老婆脚边,眼睛审慎地望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近树、远村,还有天上的云。桑葚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它也不由与我一样,盯着那忽远忽近的风景。

老婆与老公两人微闭着眼睛,似在打盹。

我们要到十几公里外的城里去。

本来,老婆与老公每周是可以请半天或一天假出来的,但绝对不可以将我们带出来。可这次,老婆与老公力争,说我们都长这么大了,到了该见识各种环境的时候了,如果一条连城市是什么样儿都没见过的犬,肯定是不合格的军犬。而班长则认为,见没见过城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训的犬要服从指挥,听从命令。如果达到了这个训练效果,即便是走在美国纽约的第五大道上,也一样执行任务。正在双方争执不下之时,恰遇连长走了过来,问他们在争什么。当得知原因后,连长略微犹豫,然后说可以试试,但要绝对保证安全,尤其是犬,既要保证它不能伤人也要保证它不被人伤。老婆与老公一听,将胸脯拍得“咚咚”响,说坚决执行连长命令,绝对保证安全。

这样,才有了我们这次的“远行”,算是远行吧,除了我从当初的犬舍被抱到这个训练基地,我就没有“走”过这么远;当然,只能是“远行”,与我的祖公们的“远征”不可同日而语。

我的祖公,它们是真正的远征。

此时,祖公黑贝与它的战友们一起,正远行在万米高空。

戴维斯他们由最初的紧张,经过这两个小时的飞行,渐渐地松弛了下来。

携犬员情绪的放松,祖公黑贝,也就自然了许多。因此,当戴维斯他们将钢盔从头上取下来拿在手里当玩具般地掂着时,黑贝祖公时不时地伸过头,去咬一下盔沿,借以排解飞机那巨大的引擎声的噪音。

皮尔逊正好坐在舷窗边,他扭着身子,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肯尼迪蹲坐在他膝前,也想看,可是被皮尔逊肩膀给挡了。它脚试着动了几次,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回过头,见黑贝祖公与戴维斯在玩钢盔,它望望皮尔逊,皮尔逊头动都没动一下。于是,它轻轻“呜”了一声,意思是它也想玩。可皮尔逊仍无动于衷。它便试着向黑贝祖公这边伸了伸一条前腿。然后回头再次望望皮尔逊。皮尔逊仍毫无动静。肯尼迪再也禁不住玩兴,站起身,向黑贝祖公这边移了移,然后伸过头,与黑贝祖公一起玩了起来。

黑贝祖公、戴维斯、肯尼迪。两犬一人,在这单调而发闷的机舱里,玩起了最简单的游戏。

可是,玩着玩着,不知怎么,肯尼迪的大头突然被黑贝祖公给咬了一下。

肯尼迪很意外也很不高兴地停了下来,站在那望着黑贝祖公,意思是你怎么咬人?

黑贝祖公呢,则理也不理肯尼迪,继续玩着。

戴维斯见状,故意地做了一个假动作,将钢盔伸向肯尼迪然后在快要送到肯尼迪面前时,却又一下缩了回去。

肯尼迪以为戴维斯这是与它玩,于是,忘了刚才的不快,忙伸头去咬。

哪知,黑贝祖公再次将嘴咬上了它的大头。

这下肯尼迪可不干了,没待黑贝祖公扭过头,伸嘴也咬了一下它。

黑贝祖公一见肯尼迪还嘴,于是,立即掉过头,再次咬过去……

起初看上去,是它们俩在那你一下我一下地玩着,可是,一下一下之后,两人不禁竖起了颈项上的黑毛——直到这时,戴维斯才停了一直在手中抛过来抛过去的钢盔,伸手拍了一下黑贝祖公,道:“别闹了。”

黑贝祖公望着戴维斯,眼睛里满是不满,意思是我没闹,本来就是我与你一起在玩的么,是它的携犬员皮尔逊不理它。

戴维斯当然知道黑贝祖公在想什么,俯了俯身,道:“再有八九十个小时,你们想这样斗斗嘴也斗不成了。”

皮尔逊听到戴维斯的话,回过身来,看到大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他,现在,正失落地回到他膝前,知道它是生黑贝祖公的气了。于是,为自己对它的冷落表示抱歉,他伸手揽了肯尼迪,让它的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腿上,然后与它面对着面脸对着脸地道:“肯尼迪,到了战场上,要好样的!”

戴维斯便望向皮尔逊,说:“皮尔逊,你见过战场吗?”

“见过。”

“见过?”

“是的。”皮尔逊又露出他的坏笑。“在电影上。”

戴维斯只好干笑了一下,然后道:“你怕吗?”

“怕?”皮尔逊与肯尼迪一样露着一双纯净的眼睛望着戴维斯。“有什么好怕的,战场么,到时枪一响,就什么也不怕了。”

望着边说还边拍了拍手中冲锋枪的皮尔逊,戴维斯不露声色地笑了笑,因为,他知道,战场绝对不是皮尔逊所说的“枪一响”就什么“也不怕”。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没到战场,枪还没响,皮尔逊就“怕”上了……

飞机将临机场,可是,不知是飞行员的原因还是天气的原因,竟然连降两次都没能落地。当飞机再次拉起来后,戴维斯与皮尔逊他们得到命令:准备跳伞。

跳伞?

不要说祖公黑贝和肯尼迪没有过训练,即使是戴维斯他们也没有。虽然在电影中看过,而且当时还看得心花怒放、摩拳擦掌,那份潇洒、那份刺激、那份快爽,曾无数次撞击过心扉。可是,现在,真的要跳了,心扉仍是被撞击着,但不再是那份快爽、那份刺激、那份潇洒,而是一种紧张、慌乱、无措。

携犬员们的情绪,立即传递给了黑贝祖公它们,它们一个个轻轻发着呜声,昂着头,惶惑地望着它们的携犬员。

这时传来不知是机长还是长官的声音,让大家就绪,准备起跳。

可当“跳”的口令下达之后,尽管在上机前有过简单的培训,但这时,皮尔逊不知是“慌乱”还是“害怕”,竟然忘了给肯尼迪“打包”;等好不容易在戴维斯的帮助下,将肯尼迪抱到胸前,可在临跳前的助跑,竟然怎么也跑不起来,站在那,两腿虽没打颤,但就是不听指挥,急得肯尼迪一再提醒他,可他还是跑不起来。

好在,在他身后的戴维斯这时狠狠地“给”了他一“脚”,这才勉强跑了几步跳了出去……

落地后,皮尔逊坐在地上,半天仍没回过神来,不知自己是怎么跳下来的。

为此,戴维斯不知取笑过他多少次,说他连他的肯尼迪都不如,因为肯尼迪在落地后,立即站了起来,用嘴帮助皮尔逊解开了伞绳。

“肯尼迪,好样的。”当时戴维斯走过来,见肯尼迪帮助皮尔逊解开了伞绳,伸手拍了拍它的颈项,竖着大拇指赞扬道。

皮尔逊呢,听到戴维斯的声音,这才如梦中惊醒,回过神来,一把抱了肯尼迪,眼泪夺眶而出……

弄得站在一边的戴维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黑贝祖公一会望望皮尔逊,一会望望戴维斯,想了想走过去,伸嘴舔了一下肯尼迪。

肯尼迪立即不好意思起来,转过头,舔了舔皮尔逊,然后动了动身子,提醒他,戴维斯他们正在望着呢,别这样,让人感到多没出息。

好在,这时长官在草地的另一边发出了集结的口令,皮尔逊这才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对着戴维斯露齿一笑,也不知是难为情还是因为成功着落。

一见皮尔逊笑了,肯尼迪也立即兴奋起来,欢叫一声,原地转了一圈……

原地转了一圈,就像此时的我们。

只不过,转一圈的不是我也不是大头桑葚,而是桑葚的训导员老公。

说起来,这次我挺骄傲——

汽车几十分钟后到了城里,停在闹市区,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人流,但在老婆跳下去的同时,我一点儿也没有上车时的那种“丢人”,跟着就跃了下来。

这次“丢人”的,是大头桑葚。

一直在车上与我一样伸头引颈地往外看着“新鲜”的桑葚,等车停下,真的置身在“新鲜”其中,却被那川流不息的行人与车流给吓住了。当老公跳下车后,怎么示意,它“赖”在车上就是不肯下来,就连老公将它的颈链拉直了,越拉它反而越不敢下。

这次,轮到我鼓励它了,就像上车时它鼓励我一样。

老婆在一边也鼓励着。

我每叫一声,老婆便在一边轻轻拉一下我的颈链以示支持。

“老宫,这样不行,你上去——”老婆向老公建议,“上去与它再一起下来。”

老公倒是很听老婆的建议,重新爬上了车,可是,无论是他上前下还是他上后下,桑葚临到车旁,一抬头,看到渐渐围过来的人,便又赶紧缩了回去。

“踢它,将它踢下来。”

“抱着它一起跳。”

“什么军犬,连我家的狗狗都不如……”

围观的人有的出着不是主意的主意,有的则冷一句热一句阴一句阳一句。

原来还算平静的老公,被人这么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不仅脸憋得紫了,而且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就有了火气。

我一看这架势,如果说先前还有点“幸灾乐祸”,以报我在上车时的“尴尬”,但此时,我却替桑葚十分担心起来,因为老公一旦脸皮挂不住掉了下来,肯定会重重地“惩罚”桑葚的。于是,我看了一眼老婆,然后一纵身,重新跳上车,一边舔着桑葚的鼻子以示安抚,一边勉励它不用怕,除了老公,还有我老婆以及我呢。然后我与桑葚并排站着,虽然没有数“一二三”,但在我眼睛望向它的时候,我们总算达成了默契,同时从车上跳了下来。

一下来,老公立即一把抱起他的桑葚,就地转了一圈……

“这个当兵的还真是爱狗。”有人在一边感叹。

我立即将眼睛望去,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女人。我很感激她对老公的评价,但我反对她说我们是“狗”,于是,我不得不更正她说。“我们是犬,军犬,不是狗……”

“你看,那狗凶的。”

他们将我的“更正”当成了“凶”,真是让人恼不得气不得哭笑不得。

好在,桑葚这时情绪稳定下来了,在老公的示意下,我们开始往目的地进发。

而所谓的目的地,便是人流更密、车流更多的繁华,不像我的祖公,它们现在的目的地,是荒山、是野岭,是荆丛、是棘林。

太阳快要落山了。

转过一丛矮灌,前面突然一片开阔,足足有足球场那么大,虽然中间也间或“点缀”了几蓬荆棘;开阔地那边,是一色的高大乔木。

一只鹰正从头顶飞过,唳叫一声,然后直直地落进了那片树林。

晚霞打在树叶上,发出一片柔和的暖色。

“啊,好美呀——”

戴维斯与皮尔逊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感慨,然后将手中的钢盔往前一扔,不知是追随着钢盔还是放纵着自己的心情,扑进开阔地……

黑贝祖公与肯尼迪一见,也立即雀跃起来,尾随着他们,一同欢呼。

到了开阔地,待躺下身子,他们才发觉,这片地是个斜坡,只是坡度不大,他们刚才从下面往上走,所以,偶一见,还以为是一片平地。

戴维斯调整了一下脑袋,头朝下,微闭上眼,这样看出去,见到的,全是辐射在树叶上的美丽:美丽的霞,美丽的叶,美丽的树干,还有那藏在树叶后面的美丽的期待——因为,从那里,正传出“汩汩”的各种鸟的奏鸣……

然后他又掉过头,向坡下望。

坡下虽然没有霞光,但一样的美丽:一缕浅浅的、淡淡的、静静的暮霭如一位恬涩的少女,正在写着一首年少的轻愁——也许是因为找不到一个能准确表达她心中的意象的词句正略皱着眉头吧。

只是,听不到人声。

没有人声,戴维斯这才感到,这里是他们刚才从空中降落下来的一块陌生所在。

想到陌生,他忙用眼睛去找黑贝祖公与皮尔逊他们。

皮尔逊如他一样,躺在不远处,不知是真的疲惫了在那歇憩,还是也如他一样在那感慨万千;倒是黑贝祖公与肯尼迪,也不知在树林里干了些什么——也许是观察了一下里面的环境,也许是打探了一下出路,也许什么也没干,只是去里面撒了一泡尿——此时,正一前一后地向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人声——

是的,是人声,但准确地说,是哨声,是招呼他们集合的呼唤声。

“皮尔逊!”

戴维斯的叫声还没叫完,皮尔逊一下坐了起来,他也听到了。

“走!”

皮尔逊一手抓着他的钢盔站了起来,然后伸手迎向正跑向他的肯尼迪。

戴维斯什么也没再说,爬起来,戴上钢盔,牵上黑贝祖公,两人两犬无声地向声音发出的方位急疾而去……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说不定,这里就是战场——作为军人,不管是陌生的环境还是熟悉的场所,都是战场。

即便是战场,他们为他们刚才短短的一小段举动,也欢畅不已。

虽然,他们知道,这里并不是。

如果说远赴战场是一串省略号,那么,这里只是那串省略号中的一个小点。

尽管这样,要是还没到战场,就被丢弃在了这里,那会比死在战场上还要死得难看——因为在预定的时间里,没有赶上集结,他们会被当作逃兵。

逃兵!

对于兵士来说,不仅仅意味着胆怯、懦弱,而且还意味着他身上没有散发出雄性荷尔蒙,不能称作“manly(男子汉气概)”。

集结地在一片乱丛冈上,好在,戴维斯他们到达时,还有兵士在他们后面连喘带吁地赶过来,看上去,有些狼狈,因为他们的裤腿还有他们的上衣包括他们的脸上,不知是被树枝还是荆棘划得横一道竖一道……

皮尔逊悄悄望了一眼戴维斯。

戴维斯呢,也正有些忍俊不禁地望向他。

于是,两人不由同时笑了起来——这还没到战场呢,就成了这样,那要是到了战场,他们,还不成了……

成了什么?

笑了一半的戴维斯与皮尔逊一下屏住了,因为,不要说他们,即便是长官自己,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刚才还是“一缕浅浅的、淡淡的、静静的”“如一位恬涩的少女”的暮霭,此时,则轻掩着“轻愁”,正从坡下袅袅升上来。

林中的鸟儿也渐趋宁静,但偶或骤一下飞出一只或几只“惊惶失措”的来,从这支刚刚集结到一起的队伍上空掠过。

“我们飞机……”皮尔逊望了一眼戴维斯,悄悄地欲言又止道。

戴维斯望了一眼队列前的长官,也悄声道:“还不知道有没有降下来呢。”

“不会吧……”

“怎么不会吧?你看,长官那脸——”

长官一手抱着他的头盔,一边在那东张西望着,脸上毫无表情,不知是在等上级通知还是在等仍没有赶到集结地来的兵士。

“他从来就是这么一副雷公脸。”皮尔逊边说边转过头,看了看他侧面的一名与他一样小个子的兵士。

小个子见皮尔逊看向他,咧了一下嘴,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不好意思地将正在抹着被刮破了还在往外渗着血的脸颊上的手放了下来。

皮尔逊本能地伸手抹了下自己的脸。

可是,他的手还没从脸上抹下来,突然,戴维斯用肘轻碰了一下他。虽然“轻”,但力量,则是那么刚劲。

他不由一惊。

惊的何止是他!

在皮尔逊惊惧的一瞬,几乎所有的兵士都发现了“不同寻常”,全都惊惧地一下就地或卧倒或猫下腰身,一手端起枪一手按着他们的犬。

而军犬们,在携犬员的这一“惊惧”之下,毛发也都“紧张”得一下立了起来,发出了既兴奋且紧张的警告声——

原来,他们被包围了。

谁?

所在国的兵士。

也就是说,他们被当成了“入侵”者,虽然之前他们国与国之间已通过外交途径照会过。可是,那仅限于在机场。而现在,这么一支荷枪实弹的部队竟然散落在他们的国土上,他们怎么能“坐视不理”?

于是,他们以军人特有的职业素养,迅速包围了这群被飞机扔下来的“兵士”。

“上帝,这都还没到战场上呢!”

戴维斯与兵士们一起,在长官的命令下,举起了手……

黑贝祖公与肯尼迪就像戴维斯与皮尔逊一样,几分恐惧几分费解几分不甘地互相望了一眼,然后低低地叫上一声,以表达着它们的不满。

因为,它们与它们的携犬员一样,怎么也没想到,竟成了俘虏……

就像我的老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进城,也成了“俘虏”。只不过,我的祖公它们是成了异国他乡的不是战场的战场俘虏,而我的老婆,则是——

我与桑葚在老婆与老公的带领下,一前一后走在繁华与喧闹的街市上。

鳞次的高楼让我们望不到天,栉比的霓虹让我们目不暇接,可即便这样,我们还是遵循着“铁律”,那就是在我们眼里,训导员至高无上。因此,我们虽然被这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致而吸引与亢奋,但始终没有忘了观察老婆与老公的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细节。

这不,走着走着,前面老公与他的桑葚都走出去好长一截了,可我的老婆,脚步却仍在那“原地踏步”,而眼睛,则一边放着光一边“邪邪”(斜斜)地一直望向一个方向——

我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呀,除了人,就是车;除了车,还是人……嗯,不对……

怎么不对?

老婆的眼睛锁定了一个目标。

目标是一位——是一位……别急,我眨巴眨巴眼,不错,是一位婀娜、娉婷、曼妙的长发女子。

此时,长发女子正好回过头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她对着我的老婆,回眸、莞尔,明媚、嫣然——一笑。

那一笑,仿佛含苞的花在春雨中正羞涩地欲展未展轻舒未舒,仿佛一颗雨露在枝头上随着轻风似摇未摇欲坠未坠,仿佛一只蜻蜓立在芙蓉上欲飞未飞似立未立,那般绰约,那般天姿,那般轻盈……

难怪我的老婆!

“繁本阳——”老公终于发现了我们的不对劲,站在那回身叫我们。

我不好意思地冲桑葚低呜了一声,意思是我的老婆春心大发、大动、大漾啦……

桑葚一定是听懂了的,因为它冲我也轻呜了一声,然后望了一眼它的老公——它想过来,让我指给它看看是哪位佳丽,如此让我的老婆魂不守舍。

可是,它的老公没明白它的意思。

宫文正站在那,见我老婆痴痴醉醉呆呆,不由又高声叫了起来:“老繁!”

随着老公的这一声“老繁”,原本正匆匆走着的行人,都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拿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看老公,又看看我的老婆。

起初老公没注意,我的老婆也没注意,待回过神来,老公的脸红了,我的老婆刚刚因见到长发女子而激动得彤红的脸庞,现在,一下又白了。

那些奇怪的眼神,分明是与我先前一样,将“老繁”当成了“老婆”。这光天化日之下,在东方,在中国,两名同性而且还是现役军人,竟然“老婆”“老婆”地大声地喊叫着,简直厚颜无耻到了“令人发指”。

可是,就在这一“尴尬”瞬间,老婆回过头来再找那长发女子,那长发女子却一下“蒸发”了。

“老宫,你先走。”我的老婆也顾不上行人的误会不误会了,一边挥手叫着一边转身带着我赶紧去找。

老婆认为她“蒸发”了,可在我眼里,她却仍在那款款地走着。

追到路口,老婆有些犹豫,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我抬头很是“恰到好处”地望向他,然后带着他,往左边走去。

果然,没走多远,长发女子就又映进了老婆的眼帘。

他眼睛望着那长发,腰却弯了弯,伸手奖赏地拍了拍我的颈项。

然而就在我们几乎要追上长发女子时,讨厌的老公与他的大头桑葚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老繁,你犯了哪门子神经?”老婆连挤眼睛带摆手地示意老公别那么大声,可是,老公才不管呢,“怒气冲冲”地追上来责问着。

被他如此一“责问”,不仅行人,连长发女子也都向我的老婆行起了“注目礼”。

“我,我……”面对已经站到了面前的老公,老婆一时语塞,“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原因来。

一看这情形,我的老婆肯定要招架不住,于是,灵机一动,我转身跑向那长发女子。

长发女子一见我向她跑去,吓得立即花容失色。“啊”地惊叫了一声。

老婆一看,马上心领神会,放下老公,赶紧跑到长发女子面前,一边佯装怒斥着我,一边连声地向她表示着歉意。

而这过程,老公似乎也明白了过来,带着他的大头,走过来,立在一边,先是“木木”着脸,后是“笑笑”着脸,接着,便是“坏坏”着脸。

“我叫繁本阳,他们都叫我‘老婆’。”我的老婆自我介绍道。

长发女子一听“他们都叫我老婆”,忍不住,粲齿一笑。可一笑之后也许觉得不是甚妥吧,马上又不好意思地敛了。可那笑意却挂在嘴角,却怎么也收不起来。

“你呢?”见长发女子只是在那笑着,并没有接他的介绍而介绍自己,老婆不由追问了一句。

“我叫王童旭。”长发女子说着,伸出一只手来,“开了一家王子鲜花店,欢迎你有空时光临。”

一见王童旭要与他握手,老婆先是“啪”一个立正,敬了个军礼,接着伸出手来;但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在他的裤腿上擦了擦,然后这才握上。

“王同学?王同学,我叫宫文正,他们都叫我‘老公’。”老公忙自我介绍,只是王童旭那带着方言的“普通话”让老公将“王童旭”听成了“王同学”。

“是王童旭,旭日的旭。你叫老公……”王童旭用手指了下宫文正,转过来又指了指我的老婆,“老婆!”

老婆与老公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然后同时立正,敬礼,坏坏着大声答道:“是。”

我与大头一见,也不失时机地补上一句“汪”。

王童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桑葚一眼,眼睛里虽然没有了刚才的惧怕,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她对我们仍相当“敬畏”,因为她看了我们一眼之后,马上就又看向了我的老婆。

“我去前面‘新百’一下,等会就回去,欢迎你们去‘王子’啊。”

“一定去。”

“会去的。”

老婆与老公分别答应着,然后站在那里,看着王童旭那背影,渐渐消失在了缤纷的人流中……

“王子鲜花?在我们刚才要去的方向——”老婆自言自语道,然后转过身向来路走去。

“喂,老繁——”老公追上几步,“你可别忘了条例啊。”

所谓“条例”,我知道,就是战士不许与地方上女生谈恋爱。可是,我的老婆此时正“失魂落魄”暗自乐着,什么也没听进去;又怎么能听得进去。因为,他的心,被那个长发女子王童旭给俘虏了……

而此时走在荒野上的祖公黑贝与它的戴维斯他们,心倒是没被俘虏,可身体却被一群兵士押着,正一脸沮丧……

天色已暗,星光闪烁,和风吹送——好一派惬意、温馨与浪漫的夜晚,可是,我的祖公与它的戴维斯他们,却一脸的沮丧。

他们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兵士押着,虽然还不至于双手过头作投降状,但他们被缴械的,除了身上的佩枪,连匕首,也全被缴了。

缴了就缴了吧,谁让自己成了不是俘虏的俘虏呢。

可问题是,这群押着他们的兵士却一点也没有对待不是俘虏的俘虏们客气,不是像吆喝牲口一般地吆喝着,就是拿枪比比划划甚至还拿枪托与他们身体“接触”……

这不,由于夜色,皮尔逊脚下一不小心踩着了一块石头,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可就是这一“趔”一“趄”,惹得押着他的那名厚嘴唇兵士不高兴了,一边叽里咕噜地不知骂着什么,一边举起枪托就要砸向皮尔逊。

皮尔逊一个趔趄本身就已让他十分恼火了,现在一见厚嘴唇举枪要砸他,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还没等厚嘴唇的枪挨上他的边,他一伸手,一把抓住正落向他的枪管,借势发力,一招“闻风坐相悦”,厚嘴唇就“嘴啃泥”地趴在了地上。

“好!”

戴维斯带头竖起拇指叫起了“Good(好)。”

于是,一片“Good”声中响起了掌声。

厚嘴唇从地上半天才爬起来。

爬起来的他,我的祖公以为他会非常尴尬,谁知,他竟然突然开了枪。

好在,匆忙中他的枪口偏了一点,子弹擦着皮尔逊的耳边飞了过去。

原本叫着好的还有掌声,仿佛一群鸟,被这突然的一下枪声,一下惊得四散飞逃……

但等飞到天空,它们立即又聚集了起来——

聚集起来了的“鸟”,不再是那在枝头啼着春的画眉,而是一只草原上的雄鹰,伸出它的尖利的喙与爪,直向发出枪声的地方扑了下来。

顷刻之间,双方的情势急转直下,因为押解戴维斯他们的,只是搜寻他们的一个小分队,人数只是他们的三分之一,之前他们之所以作“投降”状,是因为考虑到这毕竟是在异国他乡,而现在,竟然有了枪声,他们去的就是战场,就是枪声炮声所在的地方。于是,三下五除二,原本押解他们的兵士,便成了他们押解的对象。

好在,不知是听到了枪声还是搜寻到了这片山地,一队人马一边叫着“不许开枪”一边向这边跑了过来……

前来接应的既有所在国的长官,也有戴维斯他们的长官。于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才总算缓了下来。

祖公黑贝与戴维斯他们,后来虽然挨了批评,但他们还是显得兴高采烈,因为他们在这场不是战争的战争中,看到了他们的战斗能力与团队精神。

只是,他们这种“能力”与“精神”毕竟是在不是战争中的战争,等到了真正的战场,见到了真正的战争,他们看到的,与他们现在经历的,却是大相径庭……

祖公黑贝与戴维斯他们的“战争”结束了,可我老婆内心的“战争”,却正风起云涌——

自从那次见到了王童旭,老婆的魂就丢了,可是,日常的训练,却又让他不得不将魂收回来,于是,他陷入了万分的痛苦之中。而这痛苦,却又无法与别人诉说,因此,训练之余,他便与我倾诉。

这天,我们训练“等待”,先是巩固前几天刚训练完的近前也就是身边“等候”,他以右手掌挡在我的鼻镜部,然后严厉地命令“定”,反复几次之后,便进行远距离“等待”训练。他先将我带至指定地点,然后离开,大约二三十米外,他站在那,向我发出“前进”的指令,而当我刚走出几步,他立即举起右手,同时发出“定”的口型。

当然,一开始,我是怎么也听不懂也看不懂的。

在我再一次发生错误之后,他走过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可我真的没明白他站在那远处举起一只手的真实含义,一脸的迷茫。他也许也看出了我一时难以接受吧,看了一眼在训练场另一边仍在训练的老公和他的大头桑葚,然后让我休息。

而所谓休息,就是他坐在地上,我可以在训练场上不受任何制约地跑上两圈,然后或围着他散步般走着,或与他一起坐在那,看天看云看风中的流彩——或一只小鸟,或一片不知从哪棵树上落下的枯叶,或远处飘来的一两声车笛……

听到车笛,我的老婆就激动。

激动的繁本阳每每此时,总是微闭上眼睛一脸迷幻地沉浸到他的灵想中;而那灵想中,不用说,肯定是那个长发女子王童旭。

可是,光灵想还不够,他得要将他的思念与思恋娓娓道出来——

“黑贝,你说,王同学现在会在干嘛?”自那次老公误将“王童旭”听成了“王同学”后,他们再说起她,就以“王同学”相称。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意思是要想听我的意见,你得要“贿赂”我。可是,我的老婆却根本不买我的账,只管自顾自地按照他的想象继续着他的话题:“唔,在修花——一定的。她左手把着花枝,右手拿着花剪……”

看着他那若痴若醉的模样,我就想笑。

可我一笑,他不仅不感到脸红,反而误以为我是在赞扬他的“想象”,伸手过来抱住我,或轻拍着我的头或轻拍着我的颈项,喃喃道:“你也看到了,是吧?”

我也看到了?我看到了什么啊——看到你那一副花痴样!

我乐了,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他的脸。

没承想,他更加痴癫了,眯着眼睛,作陶醉状,道:“你的吻,好温柔!”

我要是不知道他在犯花痴,我一定会被他的赞美而心花怒放,可我现在知道,他说的“温柔”不是我,而是他的那个王同学。

好在,这时大头桑葚训练也暂告一个段落了,它和它的老公一起向我们这边走来。

为了保持我的老婆的形象,我立即提醒老婆。

老婆听到我的叫声,一时还回不过神来,眼睛没睁地道:“还没到时间呢。”,他以为我是在提醒他该训练了。

没办法,我只好再次向他发出提示。

这下他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老婆还没转过身,就听到桑葚的脚步声。

“过去吧,你们玩去。”老婆善解人意地对我道。

我兴奋地叫了一声,向大头迎上去……

“又在想你的那个王同学?”我虽然与大头亲热地玩着,但耳朵却一时也没离开老婆与老公他们的谈话。

老婆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想她就去见她呗。”

“可是,这个星期的假,我都用完了。”

老公一听,立即坏笑起来,道:“那——求我……”

“求你?你有办法?”

“有没有办法你别管,你就说你求不求我吧。”

“求,当然求。”

“求!”老公笑着道,“你舌头打个滚说个求字就行啦?”

“那要怎么求?”

老公伸出右手食指,朝老婆勾了勾。

我的老婆求助心切,马上侧过身向其倾听。

“让我亲一下你的王同学。”

“去你的。”老婆一挥手,打在了老公的膀子上,“我都还没亲过呢。”

大头一见老婆“打”它的老公,立即抬起头,警惕地望向他们。

我望了眼他们,转过头,望向大头,轻轻地告诉它,没事的,他们是在闹着玩儿。

桑葚将信将疑地望望我,又望望他们。

而他们此时,早就掐成一团了……

最后,老公举手缴械,以他的“办法”求得“和平”——

他的办法是,其实根本就算不得办法,他放弃自己的休假,让给我的老婆。

虽然这办法不算怎么高明,但让我对老公自那次讥我“冠压群芳”之后对他产生的“刻薄”印象得到了改变。因为,老婆每次出去,总是会带上我;而我,对那灯火阑珊,总是充满着好奇与新奇。

可是,这办法没用几次,就被连长给发现了。

但连长没有明说,算是给我的老婆与老公的面子吧,采取了一个迂回战术,将我的老婆与老公调开,名义上是重新编组,加强训练,实际上就是不让他们在一起“狼狈为奸”。尽管不久之后,他们又重新成了一组。但此时,让我与大头都有些不快,因为我们一起玩的时间就没那么自由了,尤其是我跟我的老婆出去见他的王同学的机会不仅不多而且连原来的每周假期,有时都得不到保证。

我的老婆与老公的编队是为了更好地训练,而我的祖公黑贝与戴维斯、肯尼迪与皮尔逊的分队,则是为了战争。

只不过,我的老婆与老公是分开但没分队,而戴维斯与皮尔逊,则不仅分开了而且还分了队,并且,他们两队还各有一个非常热血的队名…… 0CAcq1W/E27FOaDlrcnaMC9ERJCwxo70qE/YCBJBMfQCcc0d10wuMk9ZBu/Dvja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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