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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受训

邓巴霍地坐起身,“让你说中了,”他激奋得叫了起来。“确实是少了样什么东西,我一直很清楚少了样什么东西,这下我知道少了什么。”他使劲一拳击在手心里。“就是缺少了爱国精神。”他断言道。

——【美】约瑟夫·海勒:《第二十二条军规》

天气阴沉。

这天从早晨开始,就感觉憋闷,仿佛一场大暴雨压在了头顶上,就是下不来一样。

没有风,也没有雷。

似乎天与地在较着什么劲。

等到乔莱恩的门被两名戴着徽章的兵士敲开之后,他才知道,不是天与地在较着什么劲或者说还真的是天与地在较着劲,因为,他们给他送来了一份政府颁发的文件。文件的内容只有一项,就是为了“特种战争”的需要,所有宠物狗将被征入伍。而之所以征狗入伍,是因为狗有比人类要敏锐得多得多的嗅觉,可以为战场上的士兵赢得生命。请在规定的时间内将他们所豢养的黑贝祖公送到规定的地点,然后一起运往亚洲战场。

乔莱恩颤抖着手签过文件,目送着两名士兵离开后,回过头来,发现格洛丽娅正紧紧地抱着我的祖公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怎么办?”格洛丽娅求救般地望着乔莱恩。

乔莱恩一会看看手中的文件,一会看看格洛丽娅,然后,两人的目光全落在了黑贝祖公身上。

我的祖公从他们严肃而悲伤的表情上,看出了一种压抑与无奈。它轻轻呜着,眼睛如老乔与格洛丽娅看它一样,一会望望乔莱恩,一会望望格洛丽娅,期冀在他们脸上得到一种诠释。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尖叫,接着是姣好近乎歇斯底里的怒骂:“滚,滚,你们这些魔鬼……”

乔莱恩与格洛丽娅对视一眼后,悄悄走近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努力地向楼上望去。

“你们刚夺走了我的儿子,现在,又要从我手里夺走我的肯尼迪——不,我坚决不同意。”姣好说完,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大概她将那两位士兵给撵了出来。

接着,又传来两声“砰”声,听得出来,是两名士兵。他们边拍着门,边道:“请你一定在指定的时间将你的肯尼迪送去,否则,会有警察上门来的。”

然后是一片沉寂。

再然后,传来脚步声。

是下楼。

他们边走边说着什么。

乔莱恩赶紧将门关上了,生怕被他们看见后,会立即将他们的黑贝带走。

“怎么办?”格洛丽娅第二次求救般地望着乔莱恩。

乔莱恩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办,然后伸手抱过祖公黑贝。

格洛丽娅边将黑贝祖公递给老乔,边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上面,道:“我们看看楼上的,只要她不送,我们也不送。”

“可是,”乔莱恩将黑贝祖公换成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抖了抖那份文件,“这……”

“去它的‘这’吧。”格洛丽娅伸手从乔莱恩手中一把夺过文件,准备一撕粉碎。

乔莱恩一见,忙讶然地一把抢了过来:“这上面还有补偿标准呢。”

“你,你……”格洛丽娅抡起老拳冲着老乔就擂上了,“我们黑贝都没了,还要什么补偿?我不要!”

老乔一边“抵挡”着一边道:“谁说我们黑贝没有了?它只不过是被征去了战场当了兵……”

“战场,被征,当兵?你没长眼睛么——”格洛丽娅指着乔莱恩手上的文件,“那上面说得清清楚楚,是去挽救更多兵士的生命。”

“是啊,正因为它可以挽救兵士的生命,所以才给我们补偿呀。”

“那是补偿吗?”

“不是,当然不是。”乔莱恩涨红了脸,“但那是对我们黑贝从军的奖励与鼓励,我们为什么不要?难道政府对我们黑贝的奖励也有错么!”

被乔莱恩这一顿“脸红脖子粗”的抢白,格洛丽娅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反驳,伸手从乔莱恩手中抱过祖公黑贝,道:“反正我不想让我的黑贝去!”

“我也不想。”老乔这时也耷下了脑袋,嗫嚅着。

“你不想?不想还在这与我说什么补偿!”

乔莱恩这次没有还嘴,只是摇了摇头,以示无奈。

格洛丽娅还想说什么,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一听敲门,乔莱恩与格洛丽娅立即紧张地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向门边走去,生怕走重一点或是快一点,门就会被突然撞开,冲进来一帮人抱起他们的黑贝我的祖公就跑。

“格洛丽娅夫人——”

“叫你夫人。”乔莱恩指了指格洛丽娅。

格洛丽娅一边伸手打开门,一边冲着老乔揶揄道:“是楼上的,你没听出来?”

乔莱恩不知是尴尬还是自嘲地冲格洛丽娅耸了下肩。

门一开,姣好抱着肯尼迪带着哭腔地望着格洛丽娅道:“格洛丽娅夫人,怎么办啊?离开了我的肯尼迪,我可怎么活呀……”

“该死的战争。”望着姣好那姣好的面容现在愁云密布,乔莱恩虽然声音不高但却是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几个字。

“我也离不了我们的黑贝。”格洛丽娅回身望了一眼正抬眼望着姣好手中肯尼迪的黑贝祖公。“你看,让它们去上战场——上帝啊,这是怎么了!”

姣好一边在格洛丽娅的牵引下走进屋,一边放下肯尼迪,说:“它们连卧倒都不会,上了战场……啊,上帝,那不是去白白送……”

肯尼迪知道姣好那没说出口的最后一个字是“死”,但它现在才不管什么“死”呀“活”还有什么“战争”,它看到黑贝祖公正在迎接着它,它立即跑了过去。

肯尼迪与黑贝祖公才不管它们的主人们的忧心与忡忡呢,一见便互相嬉戏起来,就像现在我与老公的大头桑葚一样。

此时,夕阳正好。

晚霞辐射得白云像镶了金边一样,在天空中“胜似闲庭信步”。而一些鸟儿,像那顽皮的孩童,三五一群,一边掠过树梢,一边“喳喳”地闹着。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不知是开山放炮还是喜庆的烟花的炸响。

风在炸响的一瞬,似乎顿了一下,接着,便又转过身去,与那些闹着的鸟儿们继续一起疯癫着……

我的老婆与桑葚的老公坐在训练场边,一会有一句没一句,一会又忽然争执起来,声音激烈得像是砸在地上的冰雹——我知道,他们在讨论训练我们的方案。

本来这个时间是他们遛我们的时候,基本上每天都是,沿着训练场外围,他们一边与我们“轻描淡写”地走着,一边哼着他们自认为哼唱得很动听的流行歌曲,然后送我们回犬舍,他们去食堂吃饭。可今天,我们正要出门,老婆接到老公打来的手机,说找他有事商议。于是,老婆从他办公桌上的电脑中打印出一份文本,带着我,来到了这边。

“你的方案带来了吗?”一见面,老公问我老婆。

老婆笑了一下,说:“你的呢?”

老公亮出了他带来的方案,然后,他们交换着,就站在那,看了起来。看了没一会儿,又席地坐了,你伸头看看我的,我伸手指指你的,两人讨论起来,似乎忘了一边还有我们。

我见他们没“心思”问津我们,就悄悄走到一边,一转身,钻进了不远的一丛小树林,独自玩耍起来……

当我悄悄开溜时,桑葚还“听话”地站在那,一会望望它的老公,一会望望我的老婆,犹犹豫豫着,想走又不敢走。可不一会儿,它见老公与我的老婆“没完没了”地坐在那,也就失了“耐心”,与我一样,悄悄地溜进了树林。

一进来,它便摇头摆尾兴奋地向我跑了过来。然后我们或隔着一棵树或隔着几棵树地捉起了迷藏(虽然我们并没藏,也无处可藏)……

但是,乔莱恩与格洛丽娅包括楼上的姣好,很快就转变了观念,因为这些天,无论是他们住宅小区,还是整个加利福尼亚州乃至全美利坚合众国,无不笼罩着一种“特种战争”下的特种气氛——这就是前线士兵因不适应山地丛林作战,惨遭地雷以及游击队的袭击,而犬类天生嗅觉比人类要高出40余倍,听觉则要灵敏16倍以上,因此,他们捐献的不是一条狗,一条犬,而是一条人命,一条士兵的生命。

爱犬再爱,宠物再宠,它也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怎么可以与一条人的性命相提并论!

于是,老乔与格洛丽娅决定如期将黑贝祖公送到指定地点去,只是,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将黑贝祖公服役的部队番号最好连它的携犬员(携犬员,是的,是携犬员,不是训导员,我的老婆们才是;因为,他们和黑贝祖公它们一样,都是临时招募起来,然后一起远赴一个他们与它们都不知道的远在大洋彼岸的亚洲国家,去打一场莫名其妙的什么“特种战争”)都告诉他们。接待他们的一名穿着军装看起来是位长官的大鼻子答复他们说,犬所在的部队他可以告知他们,但它的携犬员,属于军事秘密,恕不能相告。

不能相告就不能相告吧,能知道黑贝祖公所在的部队,就能知道我的祖公动向,他们也就知足了;要知道,前线时常传来阵亡兵士的消息,它的携犬员谁敢保证就一成不变?

在他们作出决定的同时,楼上的姣好也做出了决定,她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让她的肯尼迪与我的祖公黑贝分在一个连队,一起作战,理由是它们原本就熟悉,这样在战场上,更能“心有灵犀一点通”,为士兵们的安全添上一层保障。

仍是那名大鼻子长官,他笑着伸手要与姣好握,可姣好却缩回了手。于是,大鼻子顺势将手摸在了大头肯尼迪身上,笑着说:“OK,No problem(没问题)。”

“No problem(没问题)?”姣好仍不放心。

“Yes。”

于是,姣好兴致勃勃地回来告诉乔莱恩,说她的肯尼迪会与他们的黑贝在一起,就像现在他们楼上楼下做邻居一样。

听到这个消息,乔莱恩倒是没怎么兴奋,那么多狗聚集在一起,上了战场,谁知道谁还在一起?格洛丽娅听后,倒是显得少有的激动,拉着姣好的手,说如果有机会她们能去战场上看望和慰问它们,她们一定要结伴而行。听得一边的乔莱恩不时地耸着肩摇着头。她们把战场想象成了她们在电视上看到的斗牛场或是草原上那些牧民们的竞技表演了。还去看望与慰问?它们能活着回来,就是千幸万幸了!

一语成谶,它们真的没有回来,只不过,仍活着,否则也就没有我今天在这里让你听我啰哩啰唆说着这个让你有点小紧张又有点小清新的故事了……

但大鼻子长官还是位守信的长官,肯尼迪与祖公黑贝,分在了一起,从受训一直到丛林战场。

我的祖公从集结到去训练场一直都是亢奋着的。

原本每天相伴的不是乔莱恩就是格洛丽娅,顶多加上楼上的姣好与肯尼迪;姣好其实它是很少与她交流的,要不是肯尼迪,它才懒得理她呢,不为别的,就为那次在电梯里她对着它夸张地大叫着“啊,上帝,这是谁的狗”。可现在,一下掉进了同类的海洋中,到处是与它一样的狗狗,有与桑葚一样大头的罗威那犬,有如它自己一样黑背的德国牧羊犬,还有那些垂着耳朵的拉布拉多犬、断着尾巴的多伯曼犬它从车上一下来,就兴奋不已地扑进狗群,与这个碰碰鼻子,与那个亲亲屁股,然后一起几分莫名又有几分期盼地叫着、闹着、跑着……

这期间,肯尼迪一直尾随在黑贝祖公身后,看上去,就是它的一个小跟班。

但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一旦黑贝祖公看不到肯尼迪,也会站下来,抬起头,四处寻找,在这些狗狗们中,只有桑葚它是最熟悉的,同一幢楼出来的,因此,它们之间便有了一种难以用“刻意”所能归结的互相依赖与信任。

这时,一条短毛垂耳的拉布拉多犬不知怎么,先是立在那从那对耳朵下睁着双敌意的眼睛一会望望黑贝祖公,一会望望大头肯尼迪,然后,突然便冲了过来。

肯尼迪猝不及防,被它一头给撞倒在地,连着翻了两滚。

而在肯尼迪第三滚刚滚完跃起的同时,我的祖公,也跃出了,两条狗同时扑向了垂耳。

垂耳本来还想称回“英雄”,可是,当黑贝祖公的大嘴就要咬向它的颈项的那一瞬,它“俯首称臣”了——仰躺在那,露出脖颈。因为,如果它不“俯首”,不仅黑贝祖公的“伶牙”会深深扎进它的颈项,肯尼迪的“利齿”,也要狠狠地切破它的肚腹。

所有的狗狗们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原本一片你“欢”我“叫”的场面,刹那一下静了下来。

这突然的一静,将站在这群狗狗之外的那些看护着它们的兵士给“静”得一愣,旋即便发现了这“静”场所在。可还没等“看护”们来得及采取举措,突然,一阵口号声由远及近传来,接着,几排兵士,踏着口号跑步进入了训练场,然后,由排分散开成班,再然后,由班分散开,成组,围起了栅栏,再然后——黑贝祖公与肯尼迪一起,每6条被赶进一个栅栏。

一场战争还没开始,就这样结束了。

这时,大鼻子长官从一辆军用敞篷吉普车上站了起来。

是的,是站了起来,一只脚还踏在了车厢前面的横杠上,看上去,很高大,也很森峻。

“我的亲爱的兵士们。”说完,他还一只手象征性地敬了个军礼,虽然只是象征性地,但投射在那些兵士们眼中的,则是无比地威严。“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将与这一群特殊的战士们一起,为国家建功立业;我期待着……”

简短的几句话说完后,大鼻子又坐了下去。几乎是在他坐下去的同时,车便启动了,然后,在兵士们还有一群群狗狗们的注视下,留下一缕烟尘,消失在了一片树林之中。

吉普车没了影儿后,那些站在那的兵士们似乎才突然一下醒了过来,立即一边不知在说着什么地大声说着,一边又如开始围栅栏时一样,三五一组分别走向不同的栅栏前——他们开始挑选自己的携犬了。

黑贝祖公对这一幕,一直冷冷地观察着,并没有像其他狗狗们那样,趴在栅栏上不停地吠叫着、蹿跳着。起初,肯尼迪也叫也跳,但见黑贝祖公冷冷地站在后边,静静地观察着,叫了几声,跳了几下,也退到了后边,望了眼我的祖公,然后与它一起看着那些兵士们……

这时,一组兵士开始向它们走过来了。

有两个人从它们栅栏中带走了两条狗狗,其余的走向了下一个栅栏。

又一批兵士过来,又带走了一条。

眼看,栅栏里的狗狗越来越少,可黑贝祖公与肯尼迪一直没人认领,虽然其中有过一名士兵曾看了一眼肯尼迪甚至还伸手想摸一下它,但肯尼迪在我的祖公的影响下,也是那么地淡定,没有一点表示。

这时,刚走过去的一名大个子兵士,突然又折了回来。

“嗨,戴维斯——”原本与他一起走着的小个子皮尔逊见戴维斯又转了回来,有些不解地站在那看着他。

戴维斯头也没回,只是朝皮尔逊挥了挥手,不知是让他别管还是让他也过去。

皮尔逊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了上来。

戴维斯走到我的祖公的栅栏前,停了脚步,那双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祖公黑贝。

祖公黑贝见这名大个子紧紧地盯着它看,它立即感到有些莫名的“紧张”,但随即它又否定了“紧张”二字,改为“亲切”,向前走了两步,昂着头,冲他轻吠了一声。

黑贝祖公眼睛从“紧张”到“亲切”的转化,一丝也没有逃过戴维斯的眼睛。此时,见黑贝祖公冲他轻吠,眼睛里,不由便漾上了一缕兴奋与得意,伸手从跨立在栅栏一边的兵士手中接过有关黑贝祖公的资料,看了看,然后一边将资料还给兵士,一边用手一指黑贝祖公,道:“我要它了!”

当戴维斯手抬起一指,黑贝祖公便知道,从此,他就是它的新主人了,心中不由涌起几分难为情又有几分不已的躁动与兴奋,回头看了一眼肯尼迪。

肯尼迪其实此时也流露出得意的神情,因为在戴维斯选中黑贝祖公的同时,皮尔逊也看上了它。

皮尔逊没有像戴维斯那样紧盯着肯尼迪,而是蹲下身,趋前伸出手,作召唤式。肯尼迪一见,昂了它的大头,望着他,待他再次发出召唤时,它便上前一两步,伸出舌头,在他的掌心舔了下。

“他是我的了。”皮尔逊立即站起来,指着肯尼迪对那名跨立的兵士道。

于是,戴维斯牵了祖公黑贝,皮尔逊牵了肯尼迪,一起回到原点,归队。

很快,所有的兵士手中都牵上了一条他们自己中意的狗狗,哦,不,从这一刻起,它们应当被叫成一个特殊的名字:军犬。

而这些军犬不像我与桑葚这样,没有开训前就一直在训练场边蹓跶,多多少少受了点潜移默化,至少,对训练是怎么回事不陌生。它们所上的第一堂课“停坐”,我们几乎可以不用训,就基本上能让训导员满意,而它们,则整整练了三天,要不是有时间限制,可能再训上两天也不定能达到我与桑葚现在的水平。

携犬员们一遍遍地将手往上举成“L”状,同时统一用德语发出命令“Setz(坐)”。可它们,要不只是拿眼睛盯着它的携犬员看着站在那不动,要不就是跳起来去够携犬员举着的手——还以为它们的携犬员要给它什么好吃的呢……那场面,可真够让人乐得掉牙。

除此“乐”之外,便是一天的训练结束后的洗澡。

它们被一起赶进一块场地,然后有专门的兵士抱着水龙头,就像洗墙壁一样地对着它们冲着水,在前面的军犬被这突然的一冲,立即惊叫着四散。于是,水龙头转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的惊叫——是惊叫,而不是欢叫;欢叫是后来的事,后来它们熟悉了这种洗澡的方式,这才将它当成是一种嬉戏——看得那些站在外围抱着水枪的兵士一个个笑得开心十足,根本不像我们。

这“不像”,不仅仅是我们洗澡方式不像——

“黑贝,过来,洗澡澡喽——”

虽然我都要参加训练了,也就是说我长大了,即将成为“军犬”了,可我的老婆仍这么将我当成小狗狗,尾音总要叠加一下,听上去虽然显出几分“母爱”,可让我感觉却并没有当“宝宝”的被宠之兴,因为我真的长大了。

可是,不高兴也没办法,就像子女们对父母的溺爱,拒绝不得,也无法拒绝。即便拒绝了,可忽一天,你却发现,你又成了你的“父母”……

我摇摇尾巴,走了过去。

看我走近盆边,老婆单手舀起一些水浇向我。

我本能地让了一下,然后纵身一跳,便跳进了盆里;而在最起初,我却没有一点儿现在的这种“潇洒”,见到那盆抑或再之前,见到那浴缸,还有那清亮亮的水,吓得浑身发颤不说,还死活不愿靠近一步。

记得那是我被老婆认领回来后的第二天也不定是第三天或是第四天,反正,是他第一次给我洗澡——

“过来,黑贝,过来洗澡澡了喽——”声音虽然与今天一样无不透着一种“母爱”。可是,一见那浴缸还有浴缸里的水,我转身便逃。

是逃,不是跑。

“哎——黑贝……喂,拦住它……”

前面几双脚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来不及抬眼看看是谁,按照老古书上说的“说时迟,那时快”,我将身子一缩,两腿一伸,从那些脚与脚中间一“钻”而出。

害得那些脚们在我身后“噼哩叭啦”地将狗舍前的那片小空地“稀里糊涂”地给踩了个“唏哩哗啦”,最后不知是谁往前一扑,将我抓到为止,我还在四脚翻腾一边喘着粗气可着劲地吠,一边挣扎。直到我从这些不知是因为他们荷尔蒙太旺还是因为捕捉我兴奋一直边追我边大声地叫嚷的声音中分辨出老婆那“哀求”的声音,我才一下安静了下来——

“你们别追,别追它,会吓坏我的黑贝的——黑贝……”

是的,他说的是“吓坏”不是“累坏”。

我的老婆一脸紧张地跟在一帮如他一样健壮的年轻人后面,尽管他们也是训导员,会知道“轻重”。但我的老婆还是那么地紧张。

我突然的一安静,使得“抱”着我的“几双手”不由一下愣住了,直到我的老婆心疼不已地从他们手里将我“夺”回到他的怀中,他们这才不好意思地一边“嘿嘿”乐着一边“不欢而散”,好似一幕戏正演到高潮,突然因为停电而拉下了帷幕一样。

老婆一边抱着我往回走,一边对着我“喋喋不休”,什么我不听话否则也就不会出现这一切,什么不要害怕他们只是与你闹着玩一玩,什么今后要听他的话相信他是最爱我的云云,听得我烦恼,只好低下眼睛做俯首帖耳听命状,这才使他的“唠叨”停了下来。

哦,不是他的唠叨停了下来,而是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我们又到了浴缸边了……

据说,第一次洗澡出现“状况”并不是我一个,大头桑葚也是,闹得它那个老公事后找到我的老婆,说,“老繁,下回我们合作。”,我的老婆有些莫名其妙,“合作?老宫,你没喝酒吧?我训我的黑贝,你训你的桑葚,怎么合作?”老公也不气恼,笑着解释说,“是洗澡,我们互相帮助”

“互相帮助?”

“就是我帮你洗你的黑贝,你帮我洗我的桑葚。”

于是,再下次,便出现了他们两人像“宰牛”一样地“严阵以待”我们。

他们先一人站在浴缸边,另一人才将我们单独引进去,“围追堵截”,老婆抱着我的颈项,老公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卡着我的尻部,逼我“就范”。

起始我还很不高兴地挣着犟着,可是,当老婆将那凉沁沁的水花浇到我的鼻子上时,我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因为那种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润”“爽”“沁”……

仅此一次,当第二回老婆又要替我洗澡时,我便没有了过往的那种“惊恐”与“躲避”,而是一种享受,不像大头桑葚,据说至少被老公与我的老婆“强制”了3次,也许是4次。

可是,我还没从浴缸的快乐中缓过劲来,也就是说正沉浸在那种舒适的润凉中,老婆又将我改成了盆浴。

虽然老婆一再地提示说同样是给我洗澡,而且这盆与那缸没有任何区别,要说区别就是一个在室内,一个在室外。可是,第一次,我还是犹豫了半天不敢进,最后,老婆冲着一边的老公叫着,让他过来帮忙。

让老公帮忙?

我才不乐意呢。

看了一眼听到老婆叫声正喜滋滋地往这边跑过来的老公,我冲着老婆轻吠一声,以示我可以,不用看他那得意的劲儿,然后两眼一闭,纵身一跃,跳进了浴盆。

没想到,那盆里的水太“深”,随着咚的一声响,我整个身子扑了进去,吓得我忙三慌四地立即又跳了出来,而且,本能地一抖浑身的发毛……

“哈哈哈……”

待我抖完睁开眼,刚跑到近前的老公硬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原来,见我受惊又跳了出来的老婆,赶忙俯身前来抚慰我,谁知,我这一抖,水珠四溅,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直落老婆一头一脸一身。他那一边躲避水珠一边又要来抱我的姿势,既滑稽又慌乱还夹杂着点儿惊恐,一脸的复杂表情。难怪老公要笑话。

“笑什么笑,还不快过来帮忙?”老婆对老公像下着命令似的叫着。

我一见老公要过来,于是,立即转过身,望了一眼老婆,然后再次跳进了澡盆——这次,我吸取教训,没有像上次那样闭眼、纵身、落地,而是一条腿一条腿地迈进去,那所谓的“跳”,只是那么轻轻一纵而已。

老婆望望站在盆中的我,又望望已经到近前的老公,学着祖公黑贝主人乔莱恩,耸了一下肩,然后摊摊手,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办法,我的黑贝就是如此聪明……

其实,我真的不太聪明,因为虽然老公没帮什么忙,但他毕竟受老婆的“召唤”过来了,而桑葚,虽然在进浴缸时的“胆”用了几天时间才“练”出来,但在改用这澡盆时,却一次也没用“练”,在老公的“循循善诱”下,一次就完成了从“浴缸”到“澡盆”的过渡。

站在澡盆中,我安静地享受着老婆给我带来的快乐与酥软。

他先将我全身打湿,然后用手替我搓洗,接着,用梳替我清刷。无论是洗还是刷,那种感觉,仿佛妈妈那温柔的舌头,轻轻舔着,让我有种飘飘欲仙,又让我有想唱一首《天上有朵雨做的云》的那种甜美、恬静,还有种让我写上一首诗或是背上一段散文的欲望……总之,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而不是像我的祖公那样,被水龙头冲得惊慌而失措。

并且,站在一边的我的老婆,发出的,是那种与我有着一样享受的笑容,而不是对待黑贝祖公的那些兵士,发着刺激、刺耳、刺痛的叫声。

可是,我的祖公和它的同伴们只能忍着,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因为,这才是受训的刚刚开始……

如果说一个“停坐”祖公黑贝它们就练了三天,那么,接下来的什么“伴行”“伏卧”“跳跃”那还不要几个月呀,虽然正常的训练是得要那么长时间,可是,现在戴维斯他们每天都能接到战报,不是说前线有多少多少人阵亡,就是说还需要多少多少人补员,那意思分明是催着他们赶紧训练,立即投入到战场上去。

于是,他们开始“赶紧”起来——

他们不再温柔。

每天天一亮,他们便大声地吆喝起来,将它们全都赶到训练场上;原本早晨它们是乐意出来的,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一天的最好时光,可以看那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可以抚那清清的风凉凉的露,当然,还可以将一夜的浊气,尽情地挥发进朝霞里,让阳光洒满新的一天。

可是,现在,此刻,它们却被“赶”着进了训练场,开始了一天的枯燥、无趣、没有生机的训练,甚至,它们连随意地大吼上一声也不能尽兴,因为它们刚发出声音,携犬员便立即瞪起眼睛,有的,还挥起了手中的鞭子或是棍子又或是棒子;无论是鞭子、棍子还是棒子,一旦落在身上,那可是“痛彻心扉”的疼,丝毫没有了往日他们对它们的那种可爱与宠怜。

戴维斯手中拿着的是一根小棒。之所以说它是小棒,是因为它比其他携犬员手中的棍棒要短得多细得多,有点像教鞭。他用左手拿着,喜欢常常顶在右掌上。当小棒离开右手掌时,便发出一句德语口令,譬如“Fuss(跟着)”,譬如“Platz(伏卧)”,譬如“Rever(搜索)”。当然,每发一个口令,他会伴着一定的指示动作,譬如说“Fuss”时,他会轻拍一下左大腿,说“Platz”时他会弯曲右肘靠近黑贝祖公头部再垂直放下,说“Rever”时他会右手指着地面。

一次,在做搜索动作时,黑贝祖公对他发出的“Rever”虽然听懂了,可对他指着地面的手势,却总是领会错,以为是让它伏卧。接连两次,黑贝祖公都做错了,气得戴维斯举起手中的小棒便抽了下来。虽然不怎么疼,但黑贝祖公的眼泪却哗一下流了出来——说不清是因为对戴维斯这个举动的委屈还是抗议。

这也是戴维斯在整个训练期间唯一抽打它的一次。

即便是这唯一的一次,后来它了解到,那天,也是他的心情不好——

那天早晨,因前一天晚上思念他的恋人尼可睡得有些迟,早晨起来时还有些晕头晕脑,结果,被班长劈头盖脸地给骂了顿。

可即使挨了骂,他还是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直到早餐后,一封信,让他一个“激灵”,醒了……

信是尼可来的,尼可说她心目中的男友应该是走在“麻省理工学院”的林荫大道上,而不是整天牵着一条狗穿行在人迹罕至的丛林中,虽然她知道现在国家正在号召全国人民共同参与“特种战争”。什么“特种战争”,见他的“特种”鬼去吧,要去,让那些“号召”的人去“战争”好了,你,戴维斯,我的恋人,应该坐在宽敞的教室里,聆听那些大胡子教授们解说着“经典力学”,谈论着双子星、中子星、恒星坍塌、超新星,而不是着一身汗渍斑斑的迷彩服坐在泥地上说什么德国牧羊犬、罗威那犬。

戴维斯是从学校应征入伍的,在学校时,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花前月下时,他曾不止一次地与尼可一起憧憬着他走在麻省理工学院的情景。不想,一场参加“特种战争”的动员会,让他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挥起他的青春,报名参军,决心要将他的男儿英雄本色一展在沙场。

当时,尼可虽然表现出不快,但并没有强烈反对,之后他们也往来过几次书信,但像这样,这还是第一次。

发生了什么吗?

还是尼可受了什么刺激?

或者,有人取代了他“男友”的称谓……

带着这样的一种情绪来训练,黑贝祖公挨“棒子”,自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不过,事后,当戴维斯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心疼不已地摸着被他“抽”过的地方,对黑贝祖公一连说了不下5个“对不起”,弄得黑贝祖公对他气不得恼不得,只好伸出舌头舔舔他的脸,反过来安慰他。

而肯尼迪,则不知挨过皮尔逊多少记鞭子。

其实,说肯尼迪挨鞭子不太准确,因为皮尔逊用的根本就不是鞭子,而是一根连棍子都算不上的树枝。

因此,确切地说,是肯尼迪让皮尔逊不知抽断了多少根“鞭子”。

那天训练空隙,戴维斯与皮尔逊将黑贝祖公与肯尼迪放在一边,他们坐在一截枯树根上,不知怎么就说起了训练中的“鞭子”,皮尔逊不屑地看了看戴维斯的“教鞭”,说这玩意儿根本不像是在训练军犬,倒是像秃头老教授在黑板上解析公式。理由是,战场上,哪有这种“温文尔雅”。然后,他扬了扬他手中的“树枝”,说这就不同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得到然后用来下达指令,并且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时,丢了也没关系——说到丢了没关系时,皮尔逊指了指戴维斯的“教鞭”,说:“这个要是弄丢了,你还怎么指挥你的黑贝?”

戴维斯望了望手中的小棒,若有所思。

“看吧,真要是到了战场上,我的肯尼迪一定会像他的名字一样机智、勇敢、顽强……”

“机不机智,勇不勇敢,顽不顽强——”戴维斯伸手折断一根草茎衔在嘴上,自信地道。

“等到了真的战场,你就知道了!”

“OK,那我们打赌。”皮尔逊伸出一只手,张开掌,要与戴维斯击掌誓约。

戴维斯则伸出手竖起大拇指表示赞道:“赌什么?”

“就赌——”皮尔逊想了想,“你的那个尼可。”

“赌尼可?”戴维斯讶然而不解,“与她有什么关系?”

“你就说你敢不敢赌吧。”

“可你还没说怎么赌呢?”

“如果我的肯尼迪立的战功比你黑贝多就算你输了。”

“功不在多,而在大小。”戴维斯不屑地将已嚼得烂了的草茎吐了出去。

皮尔逊顿了一下,然后道:“好,就以功大小为准。谁的犬立的功大,谁算赢了。”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如果我赢了,你就将尼可介绍给我。”

“要是你输了呢?”

皮尔逊坏坏地笑望着戴维斯,道:“如果我输了,你就将我介绍给尼可。”

“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横竖都是尼可!”

“怎么,你吃醋了?”

“嘁,吃你醋。”戴维斯眼睛望向远天,手无意识地又折断一根草茎,衔在嘴上,“无论是将她介绍给你还是将你介绍给她,你都不是她的菜。”

“那倒不一定。”

“没有不一定,是肯定。”

“你那么肯定?”

“当然。”

“好,那我们就击掌为誓。”

“誓就誓。”

于是,两只宽厚的大手掌“啪”地一下击在了一起,惊起一缕轻风,“倏”地一下悠上了不远处的树梢。那梢上的叶,不明就里,见到轻风,不由兴奋地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好一幅写意画!

可是,树叶的笑声还没落地,突然,一阵紧急结合的哨声陡然响起,一下将这幅画撕得支离破碎……

上面来了紧急紧急又紧急的通知,前线战事吃紧,没有任何时间再让戴维斯他们和他的黑贝们按部就班地进行训练了,因为远在亚洲的“特种战争”战场,不仅需要戴维斯他们这样的兵士,更需要祖公黑贝们这样能抵兵士性命的“军犬”。

停止训练。

立即开拔。

我的祖公,就这样还没训练上两个星期,就开始了他生命中的远征…… BwEibYm/D8Jsm2XEs6lkpQfDz8+Muh0d5jI7SnjZt1HVvfNGJa6rHepFhXvHYEq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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