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2010号房

“那姑娘还记得我的生日,我真是太高兴了。”眼前的男人举止爽朗,让人联想到温和可靠,能够包容下属失败的宽厚上司。

“你跟女儿很久没见面了吧。”七尾虽然心有不甘,但是难以忍受沉默,便问出了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问题,“听说她目前在欧洲。”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国家,他只能含糊其词。

“对啊,她在欧洲。”“她是出国学习绘画专业的?”“对,出国学习绘画。”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温顿皇宫酒店顶层的2010号房。真莉亚不知从哪里接到的任务,把他派了过来。

“你只需要把东西送到房间,就这样。真的特别简单。”说明任务内容时,她还是一派老生常谈,然后开始讲解酒店结构,“地上二十层,地下有停车场。一楼是大堂和休息区,二楼有和、洋、中三个种类的餐厅,建筑物中央区域有四台电梯。宴会场在三楼,东西方向有走廊,两边各有十间客房。每层有两处逃生楼梯,都在走廊尽头。”

“东西是什么?”

“女儿想送生日礼物给父亲,你的工作就是送货上门。你会不会有点心虚,觉得这个任务太简单、太安全了?”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简单和安全。”

“真的只是送礼物上门而已哦。”

“她怎么不自己送。”

“人家在留学呢,怎么送?听说他们父女俩以前关系很不好,直到女儿去了外国,才理解了父亲的好,所以想给父亲送个生日礼物。你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那也没必要专门送到人家出差住的酒店吧,寄回家不就行了。”

“她说她父亲平时工作很忙,总是要出差,很少回家。还说生日礼物就该在生日当天送到。总而言之,你就按照委托内容给他送过去,然后就能拿到报酬了。我知道你说了不想再干危险的工作,那就更不能错过这么简单的活儿啦。”

“上次交代那个疾风号的任务时你也是这么说的。”七尾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他说的是业内用新干线车型称呼的“E2”事件。当时尸体堆积成山,连七尾都差点成了尸山的一部分。而那个任务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拉着行李箱上车,在下一站下车。

“这次绝对没问题,真的很简单。你把礼物交给他就完事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拍一张她父亲的照片,证明你真的完成了工作。”

真莉亚不是那种说话又密又快的人,语气十分轻缓。这里面也许隐藏着一些窍门,因为仔细听下去,就会控制不住地觉得“确实有点道理”。七尾连忙结束了通话,防止被她继续洗脑。

而现在,七尾站在温顿皇宫酒店2010号房门口,面前是那个身穿米色长裤和白色上衣,让人很想给他贴上“工作强人”标签的男人。

他可能是一家效益很好的公司的高管,因为他袖口露出的腕表一看就不便宜,放在旁边的包也有很显眼的奢侈品牌标识。

由于七尾是突然找上门来的,男人一开始还很困惑。可能委托人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事先并没有联系他。这让七尾很为难。因为对方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警惕,还挂上了门扣,只从房门缝隙露出了半张脸。

七尾尽量用不让人起疑的方式说明了情况,表明自己只是来帮他女儿送生日礼物的,完成交接之后会立刻离开。然后,就见男人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还把七尾请进了室内。对方给的说法是,他拿来的东西看着有点重,希望能直接送进房间里。七尾看了一眼自己刚刚搬进来的、被层层包裹的东西。那东西虽然不厚,但面积很大,单手很难搬动。

“她送了什么给我啊。”男人摸了摸打包好的东西,眼中似乎迸发出光亮。

“谁知道呢。”话音刚落,七尾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太礼貌,连忙补充道:“可能是画吧。”这是她根据“出国学画”简单做出的推测。

“嗯,确实有可能。”说着,他便开始拆包。

七尾觉得自己没必要陪着他确认礼物,本打算直接离开,而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掉出一张明信片,落在了七尾脚边。他捡起来,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我根据上次视频通话时看到的爸爸画了一张肖像画,是不是很像?”

包裹里的东西果然是一幅裱了画框的画。再一细看,那幅肖像画用轻柔的笔触描绘出了一个目光温和、正在微笑的男人。画中人物的皮肤、头发,甚至脖子都很写实,让七尾不禁感叹:画得真好啊。虽然他无法判断这幅肖像画的艺术性,但一眼就能感受到融入笔触中的深情,让他忍不住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委托人产生了好感。

太好了,任务顺利完成了。他很希望如此,也觉得自己应该让这件事过去。毕竟这只是一个“简单又安全的任务”,没有任何问题。他只需要抛开一切不合理之处,离开这个房间。

“你等等,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的真莉亚说,“怎么了?那不是个很简单的任务吗?”

“简单又安全。”七尾替她补上了早已听腻的口号。

“你在哪里?”

“还在温顿皇宫酒店。这酒店真不错啊,房间的装潢经典又高级,就算是富有的贵族来了也不会有任何不满。”米色地板和黑色木纹装饰性墙纸十分搭配。

“我是不了解富有贵族的品位,”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叹息,“可那应该是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任务吧?就送个礼物而已。”

“那幅画很不错,画的是女孩的父亲。”

“有什么问题吗?”这句话饱含着不希望得到任何异常回答的心愿。

“脸不对。”

“脸?”

“肖像画中的男人和酒店房间里的男人不一样,体型也不一样。”画中人的体形微胖,长着一张圆脸,而2010号房里的男人脸型瘦削。二者几乎不存在任何共同之处,根本无法用体重的增减和脸的胖瘦来解释。

“什么意思啊。不过这就是艺术吧?可能委托人觉得照着实物画没有新意,你看莫迪利亚尼和岸田刘生不都那样吗?”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幅写实的肖像画,但也可能经过了艺术加工。更何况我又不懂艺术,所以不能断言。”

“是啊。”

“所以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告诉你画和人不一样。至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艺术有没有关系,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就得你来决定了。”

“所以你就打电话给我了?”

“不,我准备下一个电话再说这个。”

“什么意思?”

“我准备暂时离开房间,给你打个电话。”

七尾刚才对2010号房的男人说:“我能打个电话吗?”

“电话?”他疑惑地问。

“没什么,就是一点程序方面的问题。”他含糊地回答道。自从跟真莉亚开始合作,他从来没走过任何程序,但往大了说,一切行动都能算作“程序”。

“那能麻烦你去外面说吗?毕竟让我听见了也不太好。”

“哦,好的。”

一旦走出房间,房门就会自动上锁,把他再次关到门外。不过再想进去,只需要按个门铃就好。而他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情,甚至可以直接离开。画跟人不一样能有多大的问题呢?艺术不就是要表达对象的真实面貌吗?事实肯定就是这样。

七尾说服自己后,转身走向房门,但是没看到沙发的位置,差点就撞上去了。他情急之下一扭身子,避开了那个沙发。

“然后就出岔子了。”电话那一头很安静,他有点怀疑真莉亚是不是真的在听。不过很快,那边就传来了声音:“出什么岔子了?”

“他吓了一跳。我猜他是想从后面掐我的脖子,结果我突然做了出乎意料的动作,让他受了惊吓。”

“掐你脖子?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结论开始说吧。他应该是个假货。真人是假的,画才是真的。他不是画画那个女孩儿的父亲。”

怎么稀里糊涂的,你再仔细说说,别从结论开始说——真莉亚不停地追问,于是七尾飞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我突然找上门来,要送一幅画给他,那个人可能产生了怀疑。从他请我进屋那一刻起,他可能就决定要除掉我了。也有可能在交谈的过程中觉得我的反应不对,然后产生了杀心。总而言之,在我转身想要离开房间时,他偷偷跟过来,想掐我的脖子。

“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做那种事?”

“因为他不是普通人。我猜他跟我们一样,是个法外狂徒。”

“难道他也在做见不得光的事情?”

“谁知道呢。现在已经无法询问本人了。”

真莉亚沉默了。然后,她又叹了口气。七尾看了一眼被摆在沙发上,已经没了气息的男人。

“他死了?”

“你这么说有点吓人呢。”

“别管我怎么说了。难道我要说,你把他送走了?”

“嗯,这么说挺不错的。但不是我把他送走的。刚才不是说了吗,他要掐我的脖子,结果没站稳。可能是踩到脚下的纸片滑倒了。”然后,他就一头撞上了房间里的大理石桌角。七尾惊得瞪大眼睛,眼看着男人跌倒在地,痉挛了一会儿就不动了。

真莉亚沉吟了片刻,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因为这意想不到的事态发展而烦躁。总之,她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可不能掺和进去,只能扔下不管了。反正你出去后,房门会自动上锁。”

“等客房清洁员来了,不就暴露了吗?那些人都能用万能钥匙开门的吧?不过,刷卡式门锁也有万能钥匙吗?”

“应该有的吧,否则紧急时刻打不开门怎么办?不过一般都是等客人退房后才会进去清扫,应该不会很快过去。房间里应该还有不需要清扫的按钮吧。”

“他定了几天酒店?”

“你觉得我能知道?”

“你应该能。”七尾毫不掩饰话语中的阴阳怪气。

“现在是下午五点,所以退房时间至少是明天中午之后。在此之前,应该不会有客房清洁员进去。我先找朋友问问能不能处理尸体,在此之前你先藏在厕所或浴室里吧。”

“原来如此。”七尾并没有被说服,但还是应声了,“我顺便问一句,你的委托人没问题吗?”我有点怀疑,世上怎么会有送父亲肖像画的女儿呢?“能找你委托工作的人,不可能是非常普通的人吧。”

“哦,她是我们这一行的。”

“果然。”

“不过她跟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没有关系。顶多就是出国回国的时候运送一点东西,或是秘密传递一些情报。我有时候也会请她干活。”

“那人怎么会对我出手呢?”七尾先说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哦,也对。”毕竟画上的男人跟房间里的男人不是同一个人。

“总之你先给他拍张照片发给我吧,我也许能认出来。待会儿我会好好看看。”

“待会儿?你就不能现在看吗?”

“现在我忙不过来。刚才没告诉你,我在高速上呢,跟你打电话是开的免提,看不了照片。”

“你在旅行吗?”而我却在辛苦干活。

“可不兴这么说啊,我刚旅行回来呢。努力工作的人需要时不时地放松一下。”

“那我怎么办?”

“你简单收拾一下房间,然后就能走了。我过后也要出去一趟。”

“出去?”你不是已经在外面了吗?

“我先回一趟家,然后出门去看戏。下午六点半进场,七点开演。”真莉亚说完,又报了个剧团的名字。尽管七尾并没有问,她还是滔滔不绝地说了剧场名称和公演时间,还有他们的演出有多受欢迎,凑巧搞到票的自己有多么走运。

“你整天光放松了,真的没问题吗?”

“啊,我得提醒你一下。”真莉亚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你回去时小心点。”

“小心点?我就离开房间,坐电梯到一楼,离开酒店,走进地铁站,仅此而已啊。”七尾感觉自己并不是在对真莉亚说这番话,而是向那股有可能正关注着自己的、掌控巧合与命运的强大力量倾诉。“这有什么难的?”

应该不难吧?

“你应该最了解自己吧。就算只是做些很简单的事情,你也总是会被卷进麻烦。”

“那就是我,我当然再清楚不过了。”七尾没有否定。然后,他叹了口气。“不清楚的是你才对。你说给我一个简单的任务,现在又担心起来,要我小心行事,这也太矛盾了吧。”

“这本来就不是会出现尸体的任务,连我都害怕你这霉运了。”

七尾又看了一眼沙发上那个穿白衬衫的死人。“我真的不想跟死人扯上关系。”

“我希望你记住一点。”

“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会尽量尊重你的意愿。但是,这并不妨碍别人想害你。”

“什么不妨碍?”

“对于想除掉你的人,你千万不能手软。如果人家对你有杀心,你也得做好杀人的准备。这就像足球里的点球大战一样,是有来有往的事情。”

“你这比喻真蹩脚,不过我明白了。等我离开酒店安定下来后再向你汇报。”

“看戏期间看不了信息。”

“那你就看完戏再确认。”

结束通话后,七尾把男人的尸体拖进浴室,放在浴缸中。然后他又用打湿的浴巾擦掉了地毯上的血迹,接着把浴巾也扔进了浴缸。

确认室内没有自己的痕迹后,他开始烦恼那幅裱了框的画该怎么处理。随后他又想,这个房间为什么会有别的男人在。刚想到这里,他猛地一激灵。

他把礼物的包装纸翻了过来,那上面贴着写有房间号和姓名的字条。就见手写的“2010”有点模糊,也不是不能理解为“2016”。会不会反了?很快,七尾脑中就生出了疑念。会不会本来就是“2016”,却被我看成了“2010”?

的确有可能弄错房间。就是弄错了。是谁弄错了?是我。

假设如此,那就意味着2010号房的男人明知道这包裹不是自己的,却没有马上质疑,而是把七尾请进了房间。

换作一般人应该会说:“你是不是找错房间了?”而这个道上混的男人先想到的是“会不会有诈”,所以才把七尾请了进去。这么想的确很合理。

所以说,他就是过于谨慎,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这世上本就充满了异常讽刺的闹剧。

要不,这礼物还是送到2016号房,交给真正的收件人吧? psxwNn/M2KKDyjhJODK3m1yoMYufFp+qy8VP0qDByGUGU9lKuSTVlCFV1pu+5bwu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