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该怎么办?”纸野结花问道,“该怎么做才好?”
可可像弹琴一样敲击着平板电脑,说道:“你还是先喝杯茶吧。”
她说得实在太淡定,纸野结花还以为只是个无聊的玩笑,不过看她的态度,好像是真心的。因为可可又说:“我背包里还有花草茶包,只需要加点开水就能喝了。洋甘菊和薰衣草的都有,随便拿。”接着又说,“你现在必须做的,是先让心情平静下来。”
喝茶哪能让我平静啊。不等纸野结花这样反驳,可可又抢先道:“包里还有小瓶的芳香油,你可以闻闻。当然了,这些也许无法让你放松下来。”她顿了顿,又说,“但是,你再怎么紧张也改变不了现状。既然没办法把脑子里的担忧和害怕赶出去,那就喝点热的,泡个澡,先把身体骗过去。如果什么都不能做,还可以尝试深呼吸。”
“深呼吸吗……”
“深呼吸或者拉伸,这两样的放松效果还挺好的哦。”
纸野结花站起身,从可可的背包里拿了花草茶包,开始用水壶烧水。
然后,她继续站着啜饮冲好的花草茶。
“我现在先连上这家酒店的监控系统,检查你的行动痕迹,然后尽量将那些痕迹消除掉。乾的人脉无处不在,说不定你会因为一点小疏忽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可可拿起放在桌上的平板,开始干码字的工作。不到十分钟,她就喃喃一声:“连上了。”接着她又说,“这家酒店的监控系统版本很新,比较难搞,不过还是被我搞定了。我先把管理画面调出来吧。”
可可把平板转向纸野结花,屏幕上映出了许多个格子,每个格子都显示着不一样的画面。这是小卖部抓小偷时常见的场景。过了一段时间,分割画面的内容变了。
“这是每一层的走廊、电梯厅天花板、电梯内部、大堂和前台、正门周边,还有地下停车场。”可可像介绍风景名胜一样念出了设置监控摄像头的位置。“按这里可以切换。找到想看的部分后还能固定画面。”她又介绍了功能。
“这些都是实时的画面吗?”
“是实时的,不过也会进行录像。我准备顺着数据找到你抵达酒店时的录像。”可可拿过平板放在自己面前,继续操作起来,“你昨天大概几点入住的?”
“下午三点多。”
酒店刚开放入住,她就办了手续。而且她用的是大堂边上的自助系统,没有与工作人员接触。
“那我只要看看昨天下午三点前后的监控数据就行了。这里的数据是按小时分批保存的,我得一边播放一边确认,会花点时间,你稍微等等。我看你这几天最好一直住在这里,在此期间,我会帮你准备好住处和这段时间的生活费,另外再补上很多能够直接当成现金结算的点数,这样足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
“还可以这样的吗?”
“只要稍微修改一下数据,基本什么事都能做成。如果你想去知名的西点店工作,我还可以帮你伪造履历。”
“连履历也可以吗?”
“我可以在网络上给你制造一些履历,让任何人看了都想聘用你。只要招聘方会上网调查,我保准能拿捏住他们。”
真有这种好事?纸野结花心感疑惑,但是转念又想,也许这世界就是这样的。“那个,我不用换一张脸吗?”
“换脸?你是说整容?”
“重启人生不都要整容吗?”
她差点就要想象乾把自己的脸皮剥下来的场景,连忙打住了。不能想那种可怕的事情,因为一旦描绘了那样的场景,她就再也忘不掉了。
“靠化妆和假发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形象了,监控摄像也基本能蒙混过去。所以,你现在不需要急着换脸。当然,如果你担心被人认出来,或是很可能碰到认识你的人,做整形手术是最有效的办法。这得看你自己是如何判断的。如果真的要做,我可以给你介绍地方。不过目前来看,整容的优先级还是比较低的。”
可可一边操作平板,一边敲打着键盘,整个人散发出平静的气息,让纸野结花忍不住想到在家叠衣服的母亲,这半个月来的紧张感一点点消退了。她只觉得全身放松,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绷着。于是,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纸野,你的肩膀好僵硬哦。
她想起乾有一次突然走过来揉她的肩膀。虽然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她吓了一跳,但乾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所以她并没有感到不舒服,反倒觉得他的按摩技术还可以。
她说了声谢谢,乾却笑着说:“其实我专门学过按摩和正骨呢,因为这样方便讨那些上了年纪的政治家和资本家的欢心。而且按摩也算亲密的肢体接触哦。”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她忍不住想象,如果乾喜欢解剖人体的传闻是真的,那他搞不好很熟悉人类的身体结构。
过了一会儿,可可开口道:“我看到你了。昨天下午三点十八分,你被这层楼电梯厅的摄像头拍到了。应该是你入住之后乘电梯到达客房的那一段。”
纸野结花站起身,走到可可旁边。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平板,发现那是从天花板的角度拍到的画面。她还以为监控摄像都是新闻上看到的那种黑白画面,没想到竟是很清晰的彩色画面。
画面中的人是她自己。平时她只能从镜中看看自己的正脸,现在从斜上方的角度看过去,让她觉得有些新奇。
这个人怎么混成这样了呢。
纸野结花看着自己,突然有种观察他人生活的感觉。
她一直都很认真地对待生活,但是被“记住的事情”和“忘不掉的事情”所牵绊,搞坏了身体,无法顺着常轨前进,只能跟着乾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工作,最后变成了这样。
她本意不想做坏事,也从没懈怠过。
可她一个朋友都没有,每一天都过得毫无新意。她愿意接受这种几乎没有好事的人生,唯独不想遭遇不测。
她看着录像画面中的自己,忍不住心生同情。她很想对自己说:“加油啊。”
可可操作平板,录像开始播放。画面中的纸野结花经过走廊,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然后你就进了这个房间,再也没出去,是吗?”
“是的。”
“那我现在就把文件删掉。”可可动了几下手指,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这个。”她指着正在播放的录像。电梯厅出现了一个身穿酒店制服的男性。
“这个工作人员是从走廊那边过来的。你在路上碰到过他吗?”
她当然记得。纸野结花点了点头,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遗忘。
“我从电梯里出来,走向房间的时候,跟这个人擦肩而过。他当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摔了一跤,我还问他:‘你没事吧?’我记得他胸前的名牌写着‘田边’。”
可可把进度条拉回去重新播放。通过画面自然看不到他们在走廊上的交流,但可可仿佛能看见视野之外的画面,一直盯着屏幕不动。那服务生走到电梯厅时还在揉着腰,像是摔到了那个地方。
“除此之外,你们还说了什么?”
她当然没有忘记。“我问他:‘请问1914号房在哪里?’因为我没看墙上的指示牌,不太确定有没有走对。”她顿了顿,又问:“我是不是做得不对?”
纸野结花感到一阵眩晕。一方面是因为害怕,另一方面是在感叹,自己怎么会接二连三地倒霉。她没有招惹任何人,只是在认真工作而已。
可可沉默了一瞬,然后拍了拍纸野结花的肩膀。“嗯,我觉得没问题。你也别哭丧着脸,小心霉运以为你在召唤它,主动找上门来哦。多笑笑吧。”
纸野结花尝试挤出笑容,但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