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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猜谜游戏

由于“你比我猜”游戏需要通过示意动作(通常是用手)来完成,因此对口语而言,语言就像“你比我猜”的这种观点似乎并不成立。毕竟,在“你比我猜”中,口语或任何形式的发声一般都是不允许的。语言源自“你比我猜”游戏的观点是否意味着人类各语言都可以追溯到某种形式的手语?迈克尔·托马塞洛(Michael Tomasello)来自北卡罗来纳州的杜克大学,是一位颇具影响力的灵长类动物学家和发展心理学家,他认为事实可能正是如此。

托马塞洛设计了一个令人信服的思想实验。 他让我们想象有两组年幼的孩子分别在不同的孤岛上快乐成长,没有任何外部语言输入,也没有任何成年人在身边(暂不考虑这在实际中是如何发生的)。一个岛上的孩子们只能用手势交流(不能发声),而另一个岛上的孩子们只能发声交流(不能比画手势)。我们分别称这两个岛屿为“手势岛”和“发声岛”。这两个岛上有人能想出一个有用的交流系统吗?托马塞洛认为,只有手势岛上的孩子才有机会逐渐形成类似语言的交流。手势不仅可以吸引人们对物体的注意,还可以用“形象”的方式来代表事物,就像在尼克家进行的“你比我猜”中用尖塔状的手势表示哥伦布的船。发声岛上的孩子们只能模仿“哈哈”“哇”这样的情绪表达、“汪汪”“喵”这样的动物声音,以及“哔”“呜”这样的拟声词。托马塞洛说,发声一般无法像图像一样表达意思:很容易想象出一个手势来表示“搅动锅”,其他人也不难理解,但用发声来表示这个动作似乎是不可能的。

托马塞洛的推理有相当多的实证支持——但谢天谢地,并没有邪恶的语言科学家在脱离语言和其他人接触的环境下养育大量婴儿。事实上,我们从对非人灵长类动物的“剥夺”研究中得知,这样的实验对于了解语言的起源几乎没有帮助。20世纪70年代,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比较心理学家哈里·哈洛(Harry Harlow)进行了一项臭名昭著的实验。实验表明,如果恒河猴在隔离环境中长大,它们的行为最终也会受到严重干扰。 这些恒河猴通常与用绒布或铁丝做的“代母猴”待在一起,有时还待在一个称为“绝望深渊”的黑暗隔离室里。同样,如果将人类婴儿与人类其他成员隔离开来,这除了会影响婴儿语言发展外,很可能还会产生其他有害后果。因此,没有任何一位有声望的语言科学家会开展语言学界所认为的“禁忌实验”。

不过,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尼加拉瓜首都马那瓜的两所听障儿童学校进行了真实的托马塞洛思想实验。 孩子们在学校学习唇读和西班牙语,但收效甚微。失聪学生仍然与周围听力正常的群体,甚至与他们的老师隔着交流的鸿沟。孩子们使用所谓的家庭手语与家人沟通,这是一种简单而又特殊的手势系统,在缺乏通用手语的情况下,失聪儿童经常通过这种手势系统与听力正常的家人交流。 因此,在听障儿童学校里学习的孩子与托马塞洛实验中手势岛上的孩子非常相似。这些学生虽然可以发声,但并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其他孩子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们主要是通过手势进行交流。

一如托马塞洛的推想,一种现在名为尼加拉瓜手语(Nicaraguan Sign Language)的语言逐渐出现,随着一代代失聪儿童入校,这种手语变得越来越复杂。例如,第一代学生使用各种各样的手势来表示“马”,其中一个学生做出握着缰绳的动作,双手上下移动,就像骑马一样(见图1.2)。 第二个学生首先将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张开,表示一个人,然后“跨”在另一只表示马的手(就像握手时那样伸直)上,再做出握着缰绳、拍马屁股的手势。第三个学生也做了一个人骑在马上的手势,但接着又做出了一个马尾巴摆动的手势。第四个学生只做了一个人跨在马上的手势。到了第三代学生,“马”的手势已经约定俗成,变成了单一的手势:一个人跨在一匹马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手势最终转变为符号——最初仅仅是模仿形象的手势在约定俗成后变成了更抽象的符号。很明显,尼加拉瓜手语是一种“你比我猜”游戏。

但是发声呢?托马塞洛认为,发声不同于手势,在约定俗成并最终转变为声音符号之前,不能轻易地表示形象意义,这样的想法是对的吗?英国伯明翰大学的心理学家马库斯·帕尔曼(Marcus Perlman)很想知道托马塞洛关于发声局限性的直觉是否正确,所以进行了相关测试。在一系列巧妙的实验中,帕尔曼邀请人们玩声音猜谜游戏,不能使用任何语言或手势。

图1.2 第一代尼加拉瓜手语使用者用来表示“马”的四种不同手势:(1)握着马的缰绳,手上下摆动;(2)首先是一个人跨骑在马上,接着做出手握缰绳(左手)、拍马屁股(右手)的动作;(3)同样是一个人骑在马上,接着做出马尾巴摆动的动作(右手);(4)只做出一个人跨骑在马上的手势。到了第三代,所有学生都使用了第四种“马”的单一手势。(苏妮塔·克里斯蒂安森[Sunita Christiansen]绘图。)

为了弄清楚是否有可能用发声来传达不同概念,帕尔曼还举办了一场奖金为1000美元的声音象形挑战赛。参赛者需要提交由人类发声器官发出的不同声音,用来代表各种含义,包括名词(如刀、水、老虎)、动词(如烹饪、打猎、切割)、形容词(如坏、大、无聊),以及语法上更专门的概念(如一、多、这)。这些参赛作品里有许多有趣的发音,如“滴、滴、滴”的声音表示“水”,低沉的咆哮声表示“老虎”,“嗖”的一声表示“刀”,多次重复的嗖嗖声表示“切割”,即刀被用作切割工具(例子见图1.3)。另一位参赛者用“哇”表示“一”,重复三次的哇哇哇表示“多”,表明了“多”的概念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一”的多次重复。每个参赛作品的评估方法都是让不熟悉的听众猜测它们的意思。获奖作品的猜测正确率高达57%(而随机猜测正确率只有10%左右)。

图1.3 帕尔曼研究的四个参赛作品的可视化声谱。这些声谱图显示了每段声音在不同时间(横轴)的不同频率(纵轴):波段越暗,声音就越大;波段在水平方向上越窄,声音持续时间就越短。左上:“滴”声重复了6次,表示水。右上:宽波段的低沉咆哮表示老虎。左下:单次的“嗖”声代表刀。右下:刀的“嗖”声重复了3次,表示切割。(马库斯·帕尔曼的声谱图。)

并不是只有美国的英语使用者才能理解这些发音。在一项巧妙的后续研究中,帕尔曼和他的同事进行了一次网络调查,询问了母语为阿尔巴尼亚语、祖鲁语、阿姆哈拉语、泰语和丹麦语等20多种不同语言的人,让他们猜测这些发音想表达的意义。结果令人震惊: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能猜出这些声音的含义。帕尔曼还在巴西亚马孙丛林和南太平洋瓦努阿图群岛这样的偏远地区对目不识丁的人进行了测试,也得到了同样的结果。即使是生活在这些与世隔绝之地的人,也很容易猜到这些获奖声音想表达的意思。

虽然这些研究结果令人印象深刻,但最好的作品是由研究语言进化和相关主题的学术团队花了几天甚至几周的时间精心制作的。不过,幸运的是,帕尔曼的其他研究表明,能否即兴创作有意义的发声与学历高低并无关系。事实上,母语为英语的人能够正确理解中国儿童发出的含义不同的声音,包括那些母语为标准中国手语的先天性失聪儿童。因此,人们似乎都很擅长即兴发出他人能够理解的声音——不过比起参赛作品,这些声音的猜测正确率往往要低得多。但如果允许我们相互交流(这在本质上是玩声音版“你比我猜”),正确率就会再次上升。如果让人们相互配对,轮流用声音向对方传达不同概念,再重复多个回合,那么他们发出的声音会更加精准,更容易理解,就像尼加拉瓜手语的出现一样。

帕尔曼的创新研究表明,托马塞洛关于在发声岛上无法产生交流的直觉可能是错误的。我们还没有对即兴的手势和声音进行直接的比较,但人类的声音似乎能够创造出多种声音模式,这些模式可以承载丰富的形象意义,使交流得以展开。反复通过发声进行交流会导致表达越来越抽象,最终可能形成词语。

语言是起源于手势、发声,还是两者的某种组合(比如与嗖嗖声同步的重复切割动作)?如果没有时光机,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永远笼罩在时间的迷雾中。事实上,可以想象的是,语言可能已经被不同的群体独立创造了多次。不同的群体对手势和发声的重视程度很可能不同,但无论怎样,语言都是从重复的猜谜游戏式互动中产生的。

语言是根据当下需求产生的笨拙而杂乱的产物。然而,我们为解决每一个新的交流难题而进行的即兴创作都会受到之前经验的影响,这些经验又告诉我们如何解决下一个难题。在某种程度上,系统的语言模式可以说是由部分重叠、相互关联和干扰的模式不断积累而产生的,每一种模式都由当前交际任务的迫切需求所驱动。它们是无数次即兴交流的产物,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希望传达什么,我们都在努力让别人理解自己的意思,从而达到我们的意图。所以,我们集体创造了一种语言,这一过程完全是偶然的。 39YVJMPDtW+zVFNStsfkhcfI/7y6c+qoVXZ705WI8BtunbaSbUZevfoIjnck9R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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