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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语言是猜谜游戏

“语言游戏”一词意在突出这样一个事实:语言的述说乃是一种活动,或是一种生活形式的一部分。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
《哲学研究》(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1953)

1769年1月16日下午2点,经历了几天的狂风暴雨后,库克船长和英国皇家海军“奋进号”(Endeavour)考察船船员终于靠岸。他们停泊在南美洲东南端火地岛的好胜湾(Bay of Go od Success),想先补充些淡水和木材,再开始为期两个月的航行。他们将穿越空无一人的南太平洋,前往塔希提岛观察金星凌日。晚饭后,库克与植物学家约瑟夫·班克斯(Joseph Banks)、瑞典博物学家丹尼尔·索兰德(Daniel Solander)博士一起,带领一队人上岸寻找水源,并像库克特意强调的那样,“与土著居民交谈”。

一上岸,他们就遇到了三四十名土著居民,很可能是一群豪什(Haush)狩猎采集者;这些人出现在沙滩的尽头,然后就离开了。班克斯和索兰德脱离了库克的队伍,继续向前走了90米左右。两名豪什人朝这些欧洲人走了大约45米,展示了一些小木棍,又把它们扔到了一边。库克一行人认为这些土著表现出了和平的意图,他们的猜测是对的。根据班克斯的说法,豪什人“做出了许多粗鲁的友好手势”,接受了库克一队给他们的礼物。其中三名豪什人甚至登船吃了面包和牛肉(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但他们拒绝喝朗姆酒和白兰地,打手势表示这些酒会带来烧喉感。班克斯写道:“在船上待了大约2个小时后,他们表达了上岸的愿望,于是库克派了一艘小船来送他们。”

最令人惊讶的是,豪什人和欧洲人竟然有一天会这样相遇。他们之间有着天壤之别(见图1.1)。例如,他们都认为对方穿的是奇装异服。欧洲人穿戴着他们那个时代典型的衬衫、马甲、夹克、马裤和帽子;而豪什人,无论男女都穿着用海豹或原驼(家养美洲驼的野生祖先品种)皮制成的斗篷,披在肩上,一直垂到膝盖。此外,正如库克所说:“女人会在她们的私处盖一层毛皮,但男人却不遵守这样的礼仪。”豪什人住在用枝条搭建、用树枝和草覆盖的蜂窝状小屋里,小屋的一侧有一个开口,正对着篝火。女人收集各种贝类作为食物,男人则用弓箭捕猎海豹。欧洲人没有在此发现任何政府、宗教甚至船只的迹象。鉴于这些差异,库克如何能自信地与当地人开始“交谈”呢?一船欧洲探险者和一个与世隔绝的狩猎采集部落如何成功地交换礼物和食物呢?豪什人又怎么在到访“奋进号”后表示想上岸呢?

如果没有共同的语言,这两个群体之间的交流几无可能。西德尼·帕金森(SydneyParkinson)是一名年轻的苏格兰植物插画家,因在爪哇感染上痢疾而在此次航行中去世。帕金森指出,“我们每个人都听不懂”豪什人的语言。库克一行人说英语和瑞典语,毫无疑问,他们中还有人会说一点拉丁语、法语和德语。虽然这些语言可能看起来差异很大,但它们都属于同一个语系,即“印欧语系”,并且各门语言间有很多共同之处。它们有相似的语音、词性(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等),还有相通的语法、词汇甚至文学传统。事实上,只要追溯到大约五千年前,就能找到“奋进号”船员所操各种语言的共同祖先。

图1.1 这幅由苏格兰风景画家亚历山大·巴肯(Alexander Buchan)绘制的作品描绘了“奋进号”船员在火地岛好胜湾的海岸上给水桶加满水并与豪什人交流的场景。

人们对豪什语所知甚少。在任何时期,讲豪什语的人数量可能都不过几百,而且直到最后一位讲豪什语的人于1920年左右去世,都没有人将该语言记录下来。班克斯称这种语言为“喉音语言,尤其是在表达一些特定的词语时,发音好似英国人在清嗓子”。关于豪什语与印欧语系的差异,可以从研究得更充分的邻近语言奥纳语(Ona)得到进一步的线索,奥纳语属于更广泛的崇(Chonan)语系。奥纳语中只有3个元音,有23个辅音,其中许多辅音对欧洲人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不同于印欧语系有各种常见的词性,奥纳语只有两种词性:名词和动词。在英语中,标准的语序是主—谓—宾(例如:John eats porridge[约翰喝粥]),而在奥纳语中,该句语序颠倒为宾—谓—主(porridge eats John[粥喝约翰]),在豪什语中可能也是这样。

因此,欧洲人和豪什人之间的交流似乎是无法实现的。他们不仅没有共同的语言,而且生活经历、传统习俗和对世界的认识也截然不同。双方都无法确定一杯酒究竟会被解读为饮料还是毒药(回想一下,豪什人几乎没喝就把几杯烈酒递了回来),也无法确定什么会被视为礼物,什么可能被看作武器。然而,预期的沟通与合作都实现了。不知为何,交流的动力能够跨越看似不可逾越的鸿沟。

试想一下,这两名欧洲人和两名豪什人无疑都怀揣着一些忐忑不安,在海滩上向对方走近。这里传递了一个信息:我们故意让自己变得弱势,不准备发起攻击,因为我们希望进行友好的交流。请留意豪什人是如何展示并扔掉他们的棍子的——以此传达他们有武器但无意使用的信息,从而表明他们的和平意图。双方正在玩一场高风险的跨文化、跨语言的“你比我猜”游戏,用手势动作代替语言。

双方虽然没有共同的语言,但毫无疑问都知道对方有一种口头交流的方式,尽管听不懂。在谈到学习豪什语的困难时,班克斯也预先假设了这一点:“和他们相处期间,我只能学会两个词,一个是nalleca,意思是珠子……还有oouda,意思是水。”班克斯的假设是有道理的。人类社会在技术、农业和经济方面表现出了极高的复杂性,但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类群体是没有语言的。的确,正如我们将在后文看到的那样,如果不同群体之间没有共同语言,一种新的语言系统就会被迅速拼凑起来。 39YVJMPDtW+zVFNStsfkhcfI/7y6c+qoVXZ705WI8BtunbaSbUZevfoIjnck9R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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