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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回答关于电影和库斯图里卡

电影也好,文学也好,我们可能会忘记片名、书名,但是某一个情景、某一个细节不会忘记,电影和文学里永恒的往往是这些。

我先回答关于电影和库斯图里卡。我和库斯图里卡在贝尔格莱德、北京和上海见过多次。他带我去过他的靠近波黑边境的木头村,那里有一个电影节,他还开车带我去了波黑塞族共和国。他不能去萨拉热窝,去萨拉热窝有生命危险。波黑挨着塞尔维亚一部分,是塞族控制的共和国。更多的地区,包括萨拉热窝属于穆斯林的波黑。因为他叫埃米尔·库斯图里卡,在萨拉热窝出生长大,埃米尔似乎是穆斯林的名字,以此认为库斯图里卡是穆斯林的叛徒。种族和信仰之间的矛盾在巴尔干半岛很麻烦、很突出。

去年北京国际电影节邀请库斯图里卡担任评委会主席。电影节组委会知道我和他熟悉,询问我是否愿意担任评委,我回答我不愿意。几天里看那么多电影,眼睛都要看瞎了。看电影是享受,做评委是工作。工作与享受不是同一件事情。组委会就邀请我参加库斯图里卡的大师课,大师课最后的时候,主持人让我向库斯图里卡提一个问题。

我前面说了一下对库斯图里卡作品的感受,我说库斯图里卡的作品中有两个灵魂,一个是契诃夫的灵魂,另一个是莎士比亚的灵魂。

我说,我们在看《爸爸出差时》,可以看到契诃夫的灵魂,《地下》可以看到莎士比亚的灵魂,这两个灵魂已经结合成库斯图里卡的灵魂,这是最重要的。

几年前他很想把艾特玛托夫的《成吉思汗的白云》拍成一部电影,在中国拍摄,后来由于各种原因一直没有拍摄。他请人将剧本翻译成中文给我看,我看完后感觉好极了,莎士比亚风格的剧本。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剧本,只是中间存在一些小问题。我向他转达了我的意见,他表示已经意识到这些问题并且正在修改。

扯开了,大师课结束前主持人让我向他提最后一个问题。我说第一次看《爸爸出差时》,里面的小胖子梦游的情景令我难忘,小胖子两只手举起来,闭着眼睛慢慢走在街上。小胖子走路的样子非常可爱,镜头一直跟随他,突然有一条小狗从前面走进来了。我当时认为库斯图里卡是运气好,这条狗给我一种完全是自己走进来的感觉,一条小狗突然走进镜头,梦游的小胖子跟在小狗后面的画面很感人,而且非常美。如果只是小胖子一个人这样梦游行走,没有一条小狗入画的话,感觉会完全不同。

库斯图里卡的电影,动物非常多,而且他拍摄出来的动物都很精彩。所以我问他:“你在电影里面拍摄了那么多动物,而且拍得非常好,你在现场是如何与它们交流的?你怎么给它们说戏?”

他的回答很简单:“给它们美味的食物。”

生活中很多事情都很简单,是我们想多了才变得复杂。就像库斯图里卡对付那些动物一样,只需要给它们好吃的食物,它们就会听话,在片场就是最卖力的演员。

我去保加利亚前,在三亚通过投屏看了一部电影。是大卫·芬奇还是大卫·林奇?总之,还未去世的那个导演拍的一部电影(大卫·芬奇的《杀手》)。

我喜欢观看枪战片,但是枪战片如果前面五分钟不开枪,我就会换电影。电影开始五分钟了还不开枪,不是地地道道的枪战片,我没有耐心继续等待枪声。这部电影因为是大卫·芬奇的,所以我等了十五分钟左右才看到开枪。主角开枪杀的第一个人拍得好看,但是并不独特。主角开枪杀人是为了复仇,他们害了他的家人。我对大卫·芬奇有期待,我知道他让主角杀的每个人都会不一样,每次开枪也都会拍得不一样,第二个拍得最好。我心想这才是好导演。第二个是女性,那位女士进入一家高档餐厅里,刚坐下自己订的位置,主角在她对面坐下了,她伸手说“no no no”,意思是这个位置她包下了,她将整个像火车座位的位置都包下了。主角给她看了一下枪,就将枪放在桌子下面,这时她认出他来了。我一直在想主角如何开枪,好奇大卫·芬奇让他如何开枪。那一枪开得真好。大卫·芬奇拍得从容不迫,他让主角和女士交谈,女士询问他是否需要吃饭。主角摇头看着她,女士一边说话一边吃饭,非常镇静,似乎是与对面的一位老朋友聊天那样把食物吃完。女士说得多,主角只是简单回答。

她吃完后,神态自若地询问了侍者,请侍者把她放在这家餐厅里的威士忌拿过来。一个木盘上有六杯,倒了一点点,威士忌不能倒很多,她把酒推到中间,喝一杯,请主角也喝,主角摇头,没有喝。女士喝完第四杯时,主角拿起最后两杯两口喝了下去。接下来的场景是两个人走出饭馆,在雪地里行走,走向一座大桥的下面,沿着台阶向地下走。之前下过很大的雪,地上铺满白雪,那位女士在前面走,他拿着枪跟在后面。当女士在台阶上滑了一下,转过身伸出手说:“你不能绅士一点吗?”这时候主角开枪了。

这一枪开得恰到好处。女士转身对主角表示能不能绅士一点,拉我一下,大卫·芬奇认为时机成熟了,让主角举起枪,对着她的额头开了一枪。好导演就是好导演,大卫·芬奇找到了最好的开枪机会。一般导演拍枪战片只让里面的角色胡乱开枪,大部分复仇电影中的开枪都是相同的情景。但是大卫·芬奇不一样,这才是我想看的电影。

在法兰克福回北京的飞机上,李陀一直在看电影,我走过去看他,他问我,最近看过什么好看的电影。我说大卫·芬奇有一部电影不错,是枪战片。李陀问电影叫什么,我说忘了,李陀哈哈笑,我等于是白说。我确实忘了片名,甚至没有记清楚是林奇,还是芬奇。但是电影里这一枪,我不会忘记。电影也好,文学也好,我们可能会忘记片名、书名,但是某一个情景、某一个细节不会忘记,电影和文学里永恒的往往是这些。

二〇二五年五月二十九日 aWbBwWWY0Aag/tsMTv6qE5TdTYCpcZJ12uTQBZpuh2DXHifIxdgsMdiYCm7b5Q0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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