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需要有羞耻感,但无须被羞耻感所困。
——弗里德里希·尼采
由于羞耻感始于语言形成之前,因此很难用语言进行定义。羞耻感既可以是一种健康的人类情感,也可以成为一种精神疾病。如同胆固醇有两种一样(健康的高密度脂蛋白和有毒的低密度脂蛋白),羞耻感也有两种形式:与生俱来的羞耻感和毒性(毁灭性)羞耻感。当羞耻感转化为毒性的,就是内心对无意识的暴露行为极度痛苦的体验,是内心深处深深感受到的伤害,致使我们与他人之间的关系逐渐疏离。当羞耻感变成毒性的,我们就容易在内心否定自我,而这种否定还需要表面的掩饰。毒性羞耻感可以披上多种外衣,有多种装扮,躲在黑暗中,藏在隐秘处。因此它也是我们研究羞耻感时,容易忽略的阴暗、隐秘的一面。
因为毒性羞耻感总是隐藏在黑暗之处,所以我们必须学会识别其多变的面孔及其具有迷惑性的掩饰行为,才能追踪到它。
羞耻感是一种健康的人类情感
对于英语国家的人来说,健康的羞耻感这一概念应该比较陌生,因为英语中表达羞耻感的词语只有一个。而据我所知,大多数语言中都至少有两个词用以表示羞耻感。(见表1.1)
表1.1 各语言中有关羞耻感的表达
研究羞耻感的第一人
最早关于羞耻感的专著出自安尼巴莱·波卡特拉之手。我是通过阅读唐纳德·纳坦森的著作《羞耻与骄傲》,才了解了波卡特拉所著的《关于羞耻感的两则对话》。纳坦森在书中写道,这本关于羞耻感的专著是波卡特拉而立之年所创。此后300年,直到达尔文开始探讨羞耻感之前,他的这本专著一直是学术界唯一一本研究羞耻感的著作。不幸的是,此书出版几个月后,波卡特拉便去世了。该书现存仅38本,纳坦森有一本。下面的内容摘自纳坦森的著作(《羞耻与骄傲》)。
波卡特拉的专著一开篇便告诉我们:“羞耻感并非坏事,而是一种生活日常。”波卡特拉称,我们一旦产生了羞耻感,就会行为胆怯、举止谦卑、内心懊悔,甚至对自我感到愤怒。
他还指出,当羞耻感强烈时,我们“最想做的事就是逃跑,躲避世人的目光”。他认为羞耻感源于“对恶名的恐惧”,由于这种恐惧,一个人会猛烈攻击他的敌人。因此,羞耻感既可以让一个人懦弱,也可以让一个人勇敢。早在西尔万·汤姆金斯发表关于羞耻感的专著之前,波卡特拉就指出,情绪是与生俱来的,“至于这些情绪是健康的还是毒性的,取决于情绪的目的”。所有情绪都有先天和后天的成分。因此,波卡特拉写道,“羞耻感一定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先天且无意识的;另一种是后天习得的”。
波卡特拉把羞耻感比作指引我们行为的老师。他认为羞耻感在我们的孩提时如一粒种子,青年时就生长成为一棵小苗,成熟后便成为一种德性。波卡特拉认为脸红是羞耻情感的外在表现,既包含了对所犯错误的一种认可,也体现了想要弥补的意愿。300年后的达尔文认为脸红源于羞耻感,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标志,定义了我们的基本人性。西尔万·汤姆金斯认为羞耻感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情感,为我们的兴趣、好奇心和愉悦体验设限。
羞耻感是为人之门槛
健康的羞耻感让我们明白我们不是万能之人。为人,就要知限。从本质上而言,人是有局限性的。世上无人可以无所不能,也不可能无所不能。许多现代“大师”自称能赐予人无限力量,实际上他们的许诺全是空中楼阁。他们口口声声说能让我们拥有无限力量,结果他们倒是赚得盆满钵满,而我们依然如故。我们之所以会相信他们,是因为他们触及了我们那虚假的自我,唤起了我们的毒性羞耻感。人的能力有限,“不可能完美”。存在局限性是我们作为人的一个本质属性。如果拒绝接受自己的局限性,就会导致严重的问题。
健康的羞耻感是一种情绪,帮助我们了解自身局限。与所有情绪一样,有了羞耻感,也能促使我们满足自己的基本需求。
自我界限
为人,不可缺少结构框架。要维系这一结构框架,就需要建构一套界限体系,这样我们才有安全感。结构框架决定我们的生活形式,而界限赋予我们安全感,让我们有效发挥自己的能量。有一个经典笑话说,一个人“骑上马,朝四面八方奔去”。没有了界限,就没有了限制,我们很容易迷茫。不知自己力之所及,不仅会浪费大量精力,还容易迷失方向或沉迷其中,因为我们不知道何时应该停止,如何说“不”。
有了健康的羞耻感,我们也就有了理性。健康的羞耻感如一盏警示灯,时刻提醒我们本质的局限性。 健康的羞耻感是人类形而上的基本界限 。这是一种情绪能量,提醒我们:人都会犯错,也需要帮助。健康的羞耻感,是为人之门槛。
健康的羞耻感体现了每个人的个人能量,让我们知己之所限,施己之所能;明己之所限,选择奋斗之方向;避免虚度光阴,徒劳无功。健康的羞耻感不仅不会消散我们的能量,反而能够有效汇聚能量。
健康羞耻感的发展阶段
表1.2概述了我们的一生中羞耻感形成和发展的情况。图表中各个阶段相互关联,也就是说,每个阶段都是前一阶段的发展和延续。
首先,我们需要铭记,我们可以信任这个世界。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时,首先迎接我们的是我们的主要照护人。我们需要知道,自己有他人可以依靠,能够获得所需支持。如果世界如我们的照护人一样,行为可测,令我们触动,又能为我们的所有行为树立榜样,我们就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基本的信任感。有了安全感和信任感,我们就可以建立人际关系,构建共情互惠的桥梁。这座桥梁在我们形成自我价值的过程中将发挥重要作用。只有通过与他人建立关系,孩子才能形成自我意识。我们在成为“我”之前,首先要成为“我们”。
在生命的最初阶段,我们只能通过主要照护人的眼睛认识自己。
表1.2 健康羞耻感的发展阶段
人际关系的桥梁
在互惠互利和相互信任的体验中,孩子与照护人之间逐渐建立相互关系。当我们开始有所期待,并相互得到回应时,彼此间也就建立了信任。信任不断增长,情感纽带也随之形成。有了这样的情感纽带,孩子就拥有了大胆探索世界的勇气。这种纽带就是孩子和照护人之间的人际关系桥梁,也是彼此相互成长、相互理解的基础。这座桥梁会随着我们所接受和依赖的某些经历进一步加强。对我们而言,主要照护人的重要性日益增加,因为我们确实需要照护人的爱、尊重和关怀。我们允许自己表现出脆弱,因为我们允许自己需要他人照护。
羞耻感的表现形式——害羞
一旦与照护人建立了基本的信任,孩子也就有了羞耻感。孩子首次出现羞耻感一般是6个月左右。到了这个年龄段,孩子已经熟悉了妈妈的面庞。而当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如来看孩子的亲戚)时,孩子就会表现出害羞,这就是见到陌生人而产生的羞耻感。
当然,也有些孩子生性害羞、孤僻。但是面对陌生的人或事物时,我们每个人都会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害羞。
羞耻感的表现形式——对好奇心的限制:形成健康的羞耻感
●6个月到18个月
孩子在6个月到18个月时,肌肉系统开始发育,需要学着在“坚持”和“放手”之间达到平衡。肌肉发育最早集中在孩子开始爬行时,在站立和行走时逐渐获得平衡性。这触发了孩子四处走动和对周围事物进行探索的欲望,但要做到这一点,孩子就需要与主要照护人分离。早期阶段,孩子主要以触摸、品尝和测试等方式探索周围环境。这时候的孩子还缺乏协调能力和理解能力。我的孙子杰克逊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就喜欢把头埋进马桶里。如果有人阻止他做想做的事(比如不让用玩具火车敲电视机),他就会闭上眼睛。6个月到18个月大的孩子思维很奇妙。杰克逊以为闭上眼睛,我们就消失了。在他那奇妙的思维中,他认为 只要他看不见我们,我们也看不见他 。闭眼是羞耻感的一种表现,因为羞耻感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防止过度暴露自我。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暴露自己时,我们就能感受到羞耻感带来的痛苦。如果持续过度暴露,羞耻感便会趋于毒性。
●18个月到3.5岁
心理学家爱利克·埃里克森(Erik Erikson)说,孩子在这个发育阶段的社会心理任务就是在自主、羞耻和怀疑之间获得平衡。这个阶段(18个月到3.5岁)也被称为“可怕的两岁”时期,因为孩子们开始通过触摸、品尝和测试探索周围世界。两岁的幼儿就开始进入反依赖阶段。他们需要与照护人分离,而且意愿执着;他们想按自己的方式行事(在照护人的视线范围内)。两岁的幼儿容易受挫(基本上每三分钟一次),容易产生强烈的愤怒感,喜欢乱发脾气。在这个阶段,孩子需要占有东西,对其进行有目的地反复测试。世界对这个阶段的孩子而言是崭新的,他们需要通过视觉、听觉和嗅觉进行反复体验,缓慢吸收。
●孩子产生需求的阶段
这一阶段也被称为孩子的“第二次诞生”或“心理上”的诞生。孩子进入了分离——个体化阶段。孩子开始尝试说“不”“这是我的”,甚至以发脾气的方式对各种边界进行初测。孩子最需要的是一个坚定且善解人意的照护人,而照护人需要通过配偶和自身资源满足自己的需求。照护人需要解决自己关系中存在的问题,需要有自我责任感。这样的照护人才能满足孩子的需要。然而,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父母,也没有哪个父母能完美地做到这一点。他们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足够好”。
树立良好榜样
在培养健康的羞耻感和其他情绪方面,孩子需要良好示范。孩子需要照护人倾注时间和关注。最重要的是,孩子需要照护人在设立边界方面树立良好的榜样。孩子需要一个能设定界限,能够以不羞辱的方式表达愤怒的照护人。外在的控制必须能够让孩子感到安心。意大利幼儿教育家玛丽亚·蒙台梭利(Maria Montessori)博士发现,“有准备的环境”能够有效减轻父母的育儿压力。“有准备的环境”是针对儿童在每个发展阶段的独特需求而精心设计的环境。孩子产生需求的阶段,被蒙台梭利博士称为“敏感期”。孩子需要知道,产生按自己方式行事的冲动(新的自主冲动)不会破坏人际交往的桥梁。埃里克森在《童年与社会》( Childhood and Society )一书中写道:
有了这份安心的保护,孩子不会因为自己尚不成熟的辨别能力(坚持还是放手)而陷入混乱无措之中。
如果一个孩子有了这份坚定且富有同情心的边界感的保护,如果他能够在照护人没有撤回爱(即撤回人际关系的桥梁)的情况下对这个世界进行探索、测试,发泄自己的脾气,那么这个孩子就能够培养健康的羞耻感。这种羞耻感可能是孩子遭遇正常失败时表现出的尴尬,也可能是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出的胆怯和害羞,还可能是孩子将父母对兴奋和快乐的限制内化后产生的内疚感。这种羞耻感对于平衡和限制一个人新形成的自主能力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且必不可少。健康的羞耻感不断提醒我们: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当遇到陌生人或全新体验时,我们会害羞。陌生人,顾名思义,就是“不是——家里的——人”。陌生人不是我们的家人,有可能带来未知的威胁。因此,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出害羞,是一种健康的羞耻感。害羞也是一种情绪,提醒我们小心谨慎,以防受伤或过度暴露。害羞是边界感的一种体现,是面对陌生人时守护我们的内核。
但如果害羞源于毒性羞耻感,就会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
羞耻感的表现形式——内疚
健康的内疚是 道德羞耻感 的一种体现。孩子会将从照护人或环境中体验到的规则和限制进行内化,成为指导和限制自身行为的内在声音。内疚是道德心的守护者,孩子在学龄前就开始形成道德心了。
羞耻感的表现形式——尴尬和脸红
学龄前的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尝试探索自己的身体和性别认同。健康的羞耻感是培养礼仪和谦逊意识的基础。孩子的礼仪和谦逊意识相对复杂,会触发羞耻感,以尴尬和脸红的形式体现出来。学龄前和学龄期儿童的社交活动越来越频繁,非自愿暴露自我的机会也越来越多,所以很容易尴尬和脸红。
遇到令人尴尬的局面时,通常都是人们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暴露自己,往往会让人猝不及防。当着他人的面,有些情况会让人有一种无力应对的感觉,表现为身体笨拙、人际关系敏感
或举止失礼。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以脸红的形式表现健康的羞耻感。脸红体现了羞耻感源于暴露性、意外性和非自愿性的特点。
海伦·林德(Helen Lynd)在《论羞耻与身份的追寻》( On Shame and the Search for Identity )一书中写道:“这是一种非自愿暴露自我的感觉,一种被扯去遮羞布的感觉。”
脸红是认可人类存在局限性的一种体现。人类具有脸红的能力,暗示我们本质上存在局限性。脸红时,人们通常会有“掩面”“埋脸”“保全面子”或“钻地缝”的冲动。脸红了,说明我们知道自己犯了错。若是犯错不是人的本质特征之一,我们又怎么会有这种能力?脸红是健康的羞耻感的一种表现形式,有助于我们保持理性,并提醒我们为人的核心边界,提醒我们勿骄勿躁。
羞耻感的表现形式——创造力和学习力的源泉
我曾经参加了神经语言程序学(NLP)创始人之一理查·班德勒(Richard Bandler)主持的一场研讨会。那一次的经历让我深受震撼,终生难忘。当时理查让我们回忆生活中一个自以为是的时刻。思考了几秒钟后,我想起了和前妻之间发生的一件事。他让我们回忆当时的经历,然后让我们在脑海中把这段经历分成几幕,以电影的形式再现出来。接着他让我们将电影倒放,然后不按任何顺序再放一遍:先放中间的一幕,最后一幕放在中间,等等。最后我们要像第一次回忆时那样再体验一遍这段经历,关注经历中的每一个细节以及自以为是的感觉。
当我再次体验那段经历时,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情绪激动了,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当初的那种紧张了。理查向我们介绍了名为“次感元”
的内在重塑方法。但是令我震撼的并不是这些,而是理查关于创造力发表的一段话。对我而言,人类最伟大的力量就是创造力。
健康的自卑感
理查·班德勒认为,自以为是的感觉正是抑制创造力的一个主要障碍。当我们认为自己绝对正确时,就不会再去寻求新知识。自以为是就是自我肯定,它会阻止我们产生好奇心。好奇心和惊奇心则是促使人们学习的核心。柏拉图说,哲学始于惊奇。因此,有了绝对的肯定和自以为是的感觉,我们就会停止探索和学习。
而有了健康的羞耻感,我们就能意识到自己的主要边界和局限性,谨记自己并非无所不能。有了健康的羞耻感的滋养,我们才会不断寻求新信息,学习新知识。当然,自卑感也可以是对我们自身能力有限的一种健康意识。
羞耻感的表现形式——集体的基本需求:社会羞耻感
有一句古老的谚语:“一人难成众。”这句话突显了我们对集体的基本需求,强调了我们对人际关系和社会生活的需求。没有他人的帮助,无人能成功。人类需要相互帮助,没有人能独立坚强到不需要关爱、亲密关系和集体生活。即使我们已经做好了离开家的准备,但此后至少十年间我们还需要父母的帮助。如果没有我们的主要照护人的帮助,我们的需求根本无法得到满足。健康的羞耻感会提醒我们,我们需要他人的帮助,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即使我们对自己的生活已经有了一定的掌控感,即使我们已经独立,我们仍会有其他需求。我们需要关爱,需要成长。同时我们也需要关爱他人,需要被他人需要。羞耻感是一种健康的信号,表明我们需要帮助,需要关爱,需要与他人建立友好关系。
如果没有羞耻感这个健康的信号,我们就无法触及内心最重要的依赖需求。
学龄期
学龄儿童已经能够意识到社会差异和文化中对美和成功设立的基准,从而形成社会羞耻感。经济地位、种族、智力、知名度、外貌、运动能力和天赋都可能成为产生羞耻感的缘由,我们的许多文化规范也有可能引发毒性羞耻感。但是,如果孩子生活在一个温暖、充满爱的家庭,父母帮助他们培养了良好的精神价值观,他们就不会产生毒性羞耻感。
青春期——性羞耻感
青春期的孩子性欲完全显现,此时的羞耻感最为强烈。人对性最初的体验夹杂着敬畏感和陌生感。而现在,古人所称的生殖器奥秘已不存在。美国当代心理治疗师托马斯·摩尔(Thomas Moore)在著作《性之魂》( The Soul of Sex )中对性的奥秘进行了深刻阐述。在我们的“无耻”文化中,性已经成了个性化,它成为一种生活常识,不再是一种神圣的价值观。父母需要以身示范,教导孩子对性充满敬畏和尊重。
羞耻感的表现形式——辅助性情感
在新版序言中,我提到过本书的基础是西尔万·汤姆金斯的情感理论以及羞耻感作为一种辅助性情感的理论,也就是说羞耻感能够起到监控兴奋和愉悦程度的作用。性体验是人类所能感受到的最兴奋、最愉悦的体验,与此同时人类需要繁衍生息。性欲和羞耻感相伴而行,我们需要羞耻感限定性欲的边界。
青春期是一个人从孩子到成人的重要生理转变时期。在这个阶段,个体往往感到极度脆弱和自我暴露。由于尴尬在青春期带来的痛苦尤为强烈,青少年会非常谨慎地保护自己,同时将这种情感投射到他人身上。
这个时期对于青少年来说,是在同辈群体中获得归属感的重要阶段。一个人的整体身份认同感在青春期逐渐形成。如果一个人在青春期之前对身份认同已经有了良好的基础,那么这时他的自我意识就能初步形成。身份认同具有社会性——一个人的自我意识需要他人(朋友、老师和父母)的认同。青春期是人的大脑(额叶)发育日臻成熟的时期,也是一个充满理想、疑问和憧憬的时期。进入青春期的人需要有哲学家托马斯·阿奎纳(Thomas Aquinas)称为“studiasitas”的思想。Studiasitas是一种专注于学习和思考的状态,是一种思想克制。与studiasitas相对的是curiositas(好奇心),一种没有限制的精神畅游。
在这一阶段,健康的羞耻感是一个人树立良好身份认同感的源泉,是一个人在追求智识兴趣过程中的一种专注和思想克制。
爱(依恋)
人际关系桥梁的力量与身份认同感共同构成了健康的成人爱情关系的基础。一个人的羞耻感若是毒性的,那么他的内心一定会分裂,创造出一个假我以掩盖自己的缺陷和瑕疵。
如果你连真实的自我都不了解,又怎能与他人建立良好关系?
情感联结
倘若一个人对自己的主要照护人产生了安全依恋,并形成自我价值感,就能感受到自己值得被爱,也会产生爱他人的意愿。一个依恋感很强又有稳定自我意识的人,就具备了在亲密关系中与他人建立情感联结的能力。建立亲密关系,不仅需要人们不设防,敢于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还需要健康的羞耻感。
大多数人结婚后或进入长期稳定关系后,在发展亲密关系和建立情感联结方面还需要不断学习和探索。不过好在稳定的亲密关系本身就是一种疗愈形式。如果伴侣双方都对感情坚定真诚,即使彼此存在分歧,也能有效解决,甚至最终能实现彼此欣赏。羞耻感是谦逊的源泉,有助于情感中的双方欣赏和接受对方的缺点和癖好。当我了解并接受了自己的局限性后,也就能够接受伴侣的局限性。给予和接受无条件的爱,是获得个人完整性和幸福感最有效、最有力的途径。
创造力和生成性
据说,有创造力的人总是能比其他人看到更多可能性。作为谦逊和谦虚核心的健康的羞耻感越强,人们就越能感知自己才疏学浅,更会要求自己虚怀若谷。因羞耻感而谦虚的人,乐于发现新事物,愿意不断学习。当一个人内心充满好奇和兴趣,又有自律能力,他也就打开了创造力的大门。哲学家尼采说,艺术创造是太阳神元素和酒神元素的结合。酒神元素代表对学习的浓厚兴趣和渴望,而太阳神元素代表创造力行为所遵循的形式和结构。音乐创作需要受限于全音阶,诗歌创作需要受限于文字和诗歌的韵律形式。许多人有美好的想法和幻想,但由于没有遵从相应的限制要求而永远无法实现。
生成性
一个人并非只有能够创作出音乐或诗歌才具有生成性。关爱父母就是一种生成性行为;种植花草树木和关爱生命也属于生成性行为;生产实用的、能够提高人们生活质量的产品也是一种生成性工作。
随着年龄的增长,受到毒性羞耻感影响的人容易变得越来越故步自封,在生活中始终充满戒备、秘密和防御性。他们总想着,要么超越人性(追求完美,掌控一切),要么失去人性(对生活失去兴趣或沉溺于某些成瘾行为)。
羞耻感的表现形式——敬畏和崇敬
健康的羞耻感是人们体验了生命的博大和神秘后,表现出的对生命的敬畏和崇敬。生命之谜,只有经历了才能懂。无论是布满繁星、浩瀚无垠的太空,还是神秘的生殖器奥秘,抑或后代独特的孕育、出生和成长过程,以及科学发现或生命中无法解释的奇迹——这些问题都让我们不禁感叹现实的庞大、自己的渺小。
羞耻感的表现形式——神秘
讨论由于羞耻感而对生命产生的敬畏和崇敬时,可以直接引出神学家鲁道夫·奥托(Rudolf Otto)提到的神圣观念。奥托研究了世界上所有宗教圣书中的神显现(上帝的显现)现象。他称上帝是神圣的,神圣的上帝是“神秘的”,是“令人畏惧并着迷的神秘”(mysterium tremendum etfascinans)——这种神秘富有魅力,吸引着我们,同时又让我们感到敬畏。无论是谁,只要拥有健康的羞耻感、体验过对生命的敬畏和崇敬,都能认识到这种“神秘”的存在。神学家圣奥古斯丁说:“上帝为至善者,岂能任人评论。”若是我们不去思考生命的意义和目的,就感知不到自身的局限性。我们的生活总是会受到许多精神力量的左右,这是我们谁都无法回避的一个常识性结论。许多人将这种精神力量称为上帝。路德派神学家保罗·田立克(Paul Tillich)
认为,因为个人的爱和亲密关系是生命的最高形式,所以造物主的力量一定高于个人。
羞耻感的表现形式——精神之源
第三势力心理学的开创者亚伯拉罕·马斯洛(Abraham Maslow)曾在《人性能达到的境界》( The Farther Reaches of Human Nature )中写道:
精神需求是……人类的本质,是人性的决定性特征。没有精神需求,人性就不完整。
精神需求是“神秘的”(神圣的),与一个人的价值观和所追求的生命意义息息相关。精神需求也是有边界的,这体现了我们对生命的敬畏和崇敬。精神需求就是对爱、真、善、美、奉献和关怀的需求。有了精神需求,我们才完整和圆满。精神需求是我们人类的终极需求,鞭策我们保持理性,超越自我。
健康的羞耻感是精神需求的重要基础。它提醒我们自身存在局限性,我们并非上帝。它为我们指明了长远发展的方向,同时也是我们保持谦逊的心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