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未感到羞耻。
——《创世记》
十年前,我有了一个几乎改变了一切的重大发现。我发现了自己生命中存在的最大“恶魔”——“羞耻感”。有此发现说明我已经意识到,羞耻感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巨大的破坏。我发现我的一生都被这种羞耻感所束缚,就像染上了毒瘾一样,难以抗拒。有时我会表现出羞耻感;有时我会用微妙(有时又不那么微妙)的方式掩盖我的羞耻感;有时我会把这种羞耻感转嫁给我的家人、来访者和学生。
这些无意识的羞耻感,如恶魔一般控制着我,而我却从未承认过它的存在。感知到羞耻感的影响力之后,我认为羞耻感是人类生活的一种主要破坏力量。幸运的是,在明确自己存在羞耻感的过程中,我也逐渐拥有了战胜它的力量。
羞耻感只是人类的一种正常情绪,本身并无害处。实际上,若要为人,必有羞耻感。有了羞耻感,我们才有人性;有了羞耻感,我们才知一切皆有限度;有了羞耻感,我们才能保持人性底线,领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凡人皆需帮助”的道理;有了羞耻感,我们方知自己不是万能之神。健康的羞耻感是谦卑的心理基础,是精神力量之源。
作为人类的一种情感,健康的羞耻感可以转化为一种存在状态。作为一种存在状态,羞耻感体现了一个人的整体身份认同。以羞耻感为基础建立的身份认同,说明一个人相信“人无完人”,为人必有缺陷。然而,一旦把羞耻感转化成了一种认同,这样的羞耻感就是有毒的,会令人失去人性。
由于毒性羞耻感让人痛苦难忍,人们往往会创造一个虚假的自我掩盖这种羞耻感。一旦一个人感觉真实的自我有缺陷和瑕疵,就需要一个没有缺陷和瑕疵的假我。 当假我代行其道,从心理的角度而言,这个人就不存在了 。如果只剩下假我,人就不再真诚。瑞士儿童心理学家爱丽丝·米勒(Alice Miller)将假我的形成过程称为“谋杀灵魂”的过程。如果只剩下假我,一个人要么会自我膨胀,要么就会自我贬低。毒性羞耻感是习得性家庭暴力最突出的一种形式,足以摧毁人的生活。毒性羞耻感是导致大多数情感疾病的核心因素。格森·考夫曼在《羞耻》一书中写道:
羞耻感可能引发多种复杂而痛苦的内心状态:抑郁、疏远、自我怀疑、孤独、偏执、精神分裂症、强迫症、自我人格分裂、完美主义、自卑感、不足感或失败感,以及所谓的边缘状态
和自恋障碍。
毒性羞耻感会破坏真我的功能,使个体在假我的掩饰下产生明显的羞耻综合征,每种综合征都有特有的模式。所以,毒性羞耻感是引发神经衰弱、性格障碍、政治暴力、战争和犯罪的核心原因。就我所知,羞耻感是用于定义人性束缚的最佳词汇。
《圣经》将羞耻感视为亚当堕落的核心和后果。在希伯来人眼里,亚当就相当于人类,是全人类的象征。《圣经》中写道,亚当不满足于现有的存在状态,想要超越自己,超越人性。他不再接受自己的本质局限。于是,他失去了健康的羞耻感。《圣经》认为,人性枷锁(原罪)的起源就是因为产生了超越自己……超越人性的欲望。由于产生了这种毒性羞耻感(骄傲),亚当的假我占据了上风。也正是这个假我,最终将他引向毁灭。
与真我疏离之后,他便躲了起来。“上帝四处寻找亚当……你在哪里?”亚当说:“我就在伊甸园中,听见您的声音,就藏了起来。”(创世记3:9—10)在堕落之前,亚当和夏娃都是赤身裸体,“并未感到羞耻”。(创世记2:25)一旦他们选择超越自我,就意识到自己的赤身裸体,并因此感到羞耻。
赤身裸体是真我的象征,是他们本来的样子,没有什么可羞耻的,也无须遮掩。彼此完全可以坦诚相对。
《圣经》中对亚当和夏娃的这种象征性和隐喻性描述,就是对人类现状的描述。无条件的爱和对自我的接纳,恐怕是全人类最难实现的目标。我们拒绝接受真我,试图创造强大的假我,甚至索性放弃自我,丧失人性。因而我们终其一生都在遮遮掩掩,不能坦然示人。这种遮掩和隐藏也是人类痛苦的根源。
对自己完全地钟爱和接纳是快乐的唯一源泉,也是获得他人之爱的唯一基础。没有这种程度的自爱和接纳,我们必定堕落,疲于创造假我。以假我的身份生活,需要付出大量精力和艰苦努力。这也许就是《圣经》中所说的堕落之后,男人和女人将在自然活动中受苦,女人将饱受生育之苦,而男人需承受劳作之苦的象征意义。
我们如何才能治愈这种束缚我们的羞耻感?我们的希望在哪里?这也是本书将要探讨的问题。下面我将与大家分享我自己治愈羞耻感的历程。这段历程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课题。毒性羞耻感无处不在,不仅狡诈、强大,令人处处受挫,而且具有黑暗性和隐蔽性,因而杀伤力强大。我将在第一部分探索羞耻感的多面性,揭露其根源和主要掩饰手段,从而揭开羞耻感隐秘的面纱,揭示羞耻感让人一步步走向绝望和精神空虚的真相。
第二部分中,我将分享我所了解的能够降低毒性羞耻感并将其转变为健康的羞耻感的所有方法。我真诚地希望,每一个被毒性羞耻感束缚的读者都能在阅读本书后,把自己从这个阴险恶毒的敌人手中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