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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ecret Language of Birds

鸟类的秘密语言

作者/【美】罗伯特·杰舍尼克
翻译/袁笑
插画/摇开

罗伯特·杰舍尼克出生于1965年,是位高产作家,著有众多小说、散文和漫画。他的作品体裁丰富,在科幻、奇幻、超级英雄等方面均有涉猎,其获得2012年“国家前沿文学奖”的小说《我最喜欢的乐队并不存在》深受读者喜爱。此外,他还为享誉世界的英国BBC长寿科幻剧《神秘博士》写过第三任博士及其同伴的故事。

当飞船从普卢马星的云层中穿出时,我立刻意识到轨道扫描是对的:没有哪个地方适合降落。

即使是在翡翠绿色的大气层高处,我也能透过前视窗看到下面的一切。那个现象的范围无比广阔,其极限从这里能一览无余。

如此多的运动迹象,如此的混乱。尽管我来这里的原因很沉重,但望着这一切,我忍不住感到惊叹。

幸运的是,至少飞船上还有一名队员没有轻易分心,她负责驾驶任务。

“正如预料的那样,凯利克斯,没有可以降落的地方。”维斯塔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操纵着飞船穿过猛烈的气流,“信号源的周围没有任何裸露的土地。”

“好的。”啊,那个信号,至关重要的信号——这是我找到目标、跨越半个象限来到这里的最后希望,“有定居者的迹象吗?”

“在那儿下面?你在开玩笑吗?”武器官阿尔戈放声大笑,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这就像在一堆干草中找根针,只不过这堆干草有一整颗星球那么大,还在永不停息地移动。”

我真想扇他一巴掌,但我没有。我们四个人离开了母舰“达摩1号”,现在只能依赖彼此来完成这次任务。

“看看它们,真是让人目瞪口呆。”科学官埃莉吉·柯蒂斯语气中带着敬畏,她是团队中最年轻的成员,“太多了,而且种类繁多,简直无处不在。”

“没错。”维斯塔一边盯着读数,一边继续操控控制台,“至少一百英里 的半径范围内,我找不到一片没有被占据的土地。”

“我敢打赌,如果我们不小心点儿,它们会吞了我们。”埃莉吉说。

“我们能对付它们。”阿尔戈讥讽地说道,“它们不过是鸟罢了,不是吗?”

“是啊。”我慢慢点头,目光注视着那些充满生机的鸟群,它们覆盖了每一块地形,像无尽的、扭动的生命之毯,嘶哑地尖叫,“不过是一群鸟罢了。”

当我们下降时,鸟群扑扇着翅膀朝我们飞来,但没有达到我们所在的高度。负责监控摄像头的埃莉吉拉近镜头,捕捉画面,并将其显示在前视窗上方的视频屏幕上。

“看看这些混蛋。”阿尔戈怒声说道,屏幕上出现了最新的一群鸟,“就像最丑陋的秃鹫和最凶恶的鹰的私生子。”

“而且每只至少有这艘飞船的三分之一大。”埃莉吉说,“我只希望它们待在下面,不要碰我们。”

“我一向讨厌鸟。”阿尔戈的话里透着恶心,“甚至连我妈养的那只鹦鹉都让我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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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被它们吓到。”维斯塔冷笑,“我保证,我们能挡住这些大坏鸟。”

严格来说,称这些生物为“鸟”并不准确,因为它们是在与我们迥异的生态系统中进化的。不过,它们确实具有许多与我们所知的鸟类相似的特征,解剖结构也和地球本土鸟类的羽毛、翅膀、喙和肌肉骨骼系统极为相似。这是人类最近才接触到的一个遥远世界上的一个令人惊叹的平行进化案例,其原因可能是环境压力的相似性。

但此刻最重要的是,它们实在太多了,挡了我们的路。考虑到我们的任务性质以及我个人的使命,这一点令人无比沮丧……

我此行的目的是寻找所有失踪者,这没错,但其中一个人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想到前方的种种障碍,我几乎难以抑制自己的急躁和沮丧。为了抵达这里,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延误,现在每一个新的阻碍都让人觉得时间漫长得难以忍受,几乎让我失控。

“我们必须找个地方降落。”我即使说出口,也知道这话听起来有多疯狂,“我们的同胞在这里困了太久。”

没有人说出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们可能已经死了”——我很感激。他们都知道,这对我来说事关重大。

因为我女儿希瓦就是最初在这片该死的星球上失联的定居者之一。

“我有个想法。”维斯塔在控制台上调整着控制器,“降落是有问题的。我认为我们最好的办法是用武器清理出一片区域——但清理过的状态不会保持太久。那些该死的鸟肯定会迅速压过来……虽然飞船可以暂时挡住它们。”

我点点头,“你提到过给外壳通电。”

“是的,但只是暂时性的解决方案。”维斯塔说。

“它会迅速耗尽我们的电池电量。”埃莉吉赞同道。

“那么,来一场鸽子射击吧。”阿尔戈学着老式步枪的声音,发出“砰砰”的声音。

“不过,这同样不是长久之计。”维斯塔说,“这会迅速耗尽电力和弹药储备。但只要动作迅速,我们可以这么做——派穿着防护战甲的人员下去进行实际搜寻。”

我只思考了三十秒。“可以。”我解开飞行安全带,走向机舱后方准备穿戴战甲,“谁愿意陪我一起?”

“反正也没别的事做。”阿尔戈这混蛋竟然让我意外了一把。他的人生使命大概就是优先保住自己的命,但他居然主动提出要和我一起深入险境。

“拜托,尽量靠近求救信号坐标。”我在进入更衣室前说道,“我希望我们能降落在正中心。”

“没问题,头儿。”维斯塔在头顶比了个大拇指,“交给我吧。”

当我匆忙穿上轻型剑甲战斗服时,感觉到飞船正在下降。计划会如何进展,我毫无头绪。

关于普卢马星及其本地生物的数据十分零碎,因为殖民者很少提交报告,也几乎没有提供有关野生动物的详细信息。据我们所知,直到几个月前的最后一次报告,这些鸟类的数量还远没有现在这样多;它们并未像现在这样覆盖每一个方向数百公里的每一寸土地。

这些鸟类数量激增与殖民者发出求救信号并失踪的时间几乎重叠,难道这是巧合吗?依我看,不太可能。

突然,飞船颤动了一下,暂停下降;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进入射程。我拨开隐私帘,手拿头盔从更衣间走出来,挤过正要替换我的阿尔戈。

我的目光扫向前方的观察窗,所见之处尽是外星鸟类的海洋。“准备好了吗?”我一边说,一边拉紧战斗服上的几处密封装置。

“已进入射程,准备开火,长官。”埃莉吉正在武器控制台,接替了阿尔戈的工作,“我将用两束低强度能量光束依次清扫着陆区域。”

“强度只需足够让它们受到点刺激,吓得逃跑就行。”

“或者是跳开、飞走或其他动作,明白,长官。”埃莉吉语气充满自信,“请下指令。”

“开火。”我向她下令。

她转动控制台上的一个旋钮,一束宽广的黄色能量光束立刻亮起。我透过观察窗看到光束横扫过那群混乱的羽毛生物,引发了它们各种愤怒的反应。许多鸟立刻飞起或跑开;另一些则原地翻腾,暂时被震慑得六神无主。

尽管如此,我仍然没有看到它们中间露出一块哪怕是最小的裸地。即使这么多鸟离开,着陆点仍然像是被鸟群翻滚的波涛覆盖。

“下次加大功率,埃莉吉。”我用装甲手套敲了敲她的控制台,“它们需要更大的刺激。”

“明白。”她关闭光束,调整设置,然后再次伸手触向激活旋钮,“功率加倍。”

“三倍。”我的耐心快耗尽了。我现在需要知道希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准备就绪后开火。”

“三倍,明白。”她再次调整,然后转动旋钮,“开火。”

当第二束光束激活时,效果显著得多。一大群鸟同时起飞,形成翻滚的波浪,涌向天空。

那些会飞的大多数鸟,借着无数翅膀的强劲挥动,将不会飞的鸟一并带起。我能听到它们透过飞船外壳发出的声音——成千上万的鸣叫、尖叫、哀号声汇成一片,充满了它们那种秘密的语言。

“它们直冲我们来了!速度很快。”维斯塔的双手在导航控制台上飞舞,快速调整。“我们需要升高高度。”

即便飞船开始攀升,鸟群依然迅速接近。只需一瞥,我就能看出它们正在追赶上来。

“我要跳下去!”我戴上头盔,扭动锁紧密封,“等我离开后,赶紧把飞船拉出它们的攻击范围。”

“恕我直言,”维斯塔说,“你疯了吗?”

我从墙上取下一个喷气背包,挂在背上,固定好,然后拉起控制臂挂到肩膀上。“现在我们终于清出一片着陆区,我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保持通信畅通,等我呼叫时再接我回来。”

“那些东西会撕碎你!”埃莉吉说道。

我的腰上挂着两把脉冲手枪,我拍了拍它们以示强调。“我可以搞定。”我在腕部控制板上输入代码,启动战斗服的生命支持系统。普卢马星的空气或许可以呼吸,但这个高度的空气却是稀薄而寒冷,“快点,放我下去。”

“可是,长官……”

“准备好了!”维斯塔打断道,“再不行动,飞船就会变成鸟群的食物。”

我后退一步,站在地板舱门上。双手紧握喷气背包的控制臂,深吸一口头盔中的空气。“打开。”

还没等其他人说什么,舱门滑开,我便坠入其下。

我迅速头朝下俯冲,任由重力将我拽入鸟群之中。

几秒钟内,我便像导弹一般穿梭其间,四周是拍打的翅膀和碰撞的鸟喙。我接连撞上一只又一只,下落的重力使我的重靴将它们撞得粉碎。我速度极快,它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无法用锋利的喙或爪子攻击我,也无法凭借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将我淹没。

与此同时,我被它们愤怒的叫声所包围,成千上万只鸟喉发出的尖叫汇成一片喧嚣,单个的叫声淹没在这令人发疯的咆哮之中。

我以为骤降早已结束,但它仍在继续。头盔上平视显示器的测高仪不断倒数着与地面的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然而,仍有更多的鸟,仿佛这旋转的可怕鸟群真的无穷无尽。它们继续在我的重靴下爆裂开来,在我身后喷溅出鲜亮的粉色血液和紫色的内脏,它们失去生命的躯体与路过的同类翅膀纠缠在一起。

然后,我突然穿过了这场风暴,不再被包围。我用戴着手套的大拇指按下喷气背包控制手柄上的点火按钮,一股推力从背上的推进舱中猛地喷出。

我持续喷射推力,下落的速度慢了下来。抬头望去,只见上方的鸟群仍在翻涌,遮天蔽日。接着,我低头一看……我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我本以为会看到一片没有鸟类的空地,除了求救信号设备和可能指向希瓦方向的线索外,空无一物。然而,我看到的景象却让我心灰意冷,让我疑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只看到鸟。除了鸟,什么也没有。那就是我下面等待着的一切。

我悬停在空中,喷气背包喷出的下冲气流将我托举起来。

脚下密密麻麻的鸟群让人目瞪口呆。短短片刻前逃离的那些鸟,显然只是覆盖在这些鸟群之上的一层……这让我心中产生了两个疑问。

这些生物是如何在这样叠加的情况下存活下来的?而这层层叠叠的鸟群到底会延伸多深?

然而,最迫切的问题是:没有清理出着陆区域,我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从生存的角度来看,返回飞船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我发誓在找到我的女儿,或者至少弄清她的命运之前,我绝不会离开这里。

要是我有更多信息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就好了。

我在左手护甲上的键盘上敲击,触发战斗服内置设备进行传感器扫描。结果不甚明朗;唯一明确的是,这片鸟群还往下延伸了至少二十米。至于再下面是什么,传感器无法穿透这密集的鸟群组织,无法探测清楚。

在缺乏选择的情况下,我抽出了腰间的脉冲手枪。关闭安全装置后,我将功率调至接近最大值——高到足以驱赶它们,但又不至于将它们汽化。然后,我将食指扣进扳机护圈,瞄准下方的鸟群,准备开火。

让我们看看二十米下到底有什么。这些该死的东西总该有个尽头……不是吗?

枪械完全充能的一瞬间,我扣下扳机,释放出两道炽烈的黄色能量光束。光束击中目标,被灼烧的鸟发出尖叫,似乎是痛苦、愤怒,抑或两者兼有。

我继续开火,鸟群继续向上飞蹿,它们五彩斑斓的翅膀碰撞着我,砸得我晃动不止。一只巨大的三头鹰状生物猛撞向我,将我向上推了十几米,我才终于挣脱开来。就在我回到较低的高度继续开火时,一群小而凶猛的白色鹦鹉状生物扑向我,遮住了我的视线,差点啄穿我战斗服的颈部密封处。

更多的鸟向上涌动,一波接一波。我暂停攻击,查看传感器读数,想弄清还要清理多深才能到达二十米标记。

结果是,我根本不需要再继续。已经有足够多的鸟离开了它们的聚集地,露出了二十五米深处的景象。

然而,是的,那里还是鸟。

“该死!”面对这一切的徒劳,我停止了射击。求救信标的信号来源显然就在下方某处,但我开始觉得自己永远也到达不了。鸟群像无尽的生命之海,无休无止地拍动、争斗、尖叫。

然而,就在我这样想着时,局势突然变化。

毫无征兆地,目前暴露的这层鸟群迅速上升,像被巨型立方体的框架从下方顶起一般,以盒状结构冲向上空。令人惊讶的是,尽管周围的一些鸟脱离了队伍,这个“盒子”却仍保持着形状——甚至在与原本的鸟群分离后,作为一个独立的整体向更高处漂浮。

“天啊。”我透过头盔看着,目瞪口呆,完全被眼前的奇观震住了。我知道,地球上的鸟类有时会群体行动,在空中形成庞大而协调的队形,但从未见过如此形状精确、结构严密且多层交织的样子。虽然像普卢马这样的外星球生物的生物学规则不同于地球,但我仍难以想象是什么促成了这一现象。

就在这时,“盒子”面向我的一侧像门一样敞开,露出一道矩形的空隙。一名高大的男性人类站在那里,望着我。他有一头狂野的金发,一副同样颜色的凌乱胡须一直延伸到胸骨。他身穿宽松的象牙色长袍和黑色紧身裤,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银色物体,上面镶嵌着五彩的光点和闪亮的按键。

我再次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形成“盒子”底部的那些鸟竟能紧密地结合在一起,静止到足以让这个人站在上面而不坠落?

他用银色物体比画了一下,示意我过去。我在原地悬停了片刻,仿佛还有可能拒绝这个召唤。仿佛我还能转身离开这条可能通往答案的道路。

然后,我操控喷气背包,喷出推力,向那个通向神奇鸟盒的门飞去。

“向您致意,女士!”狂发男子在我飞过门时说道,“非常高兴您能在这个美好的日子加入我们!”

进入内部后,我继续用推进器维持悬停状态,不敢完全相信这片“地板”会像支撑他那样支撑我的重量。

他举起银色物体,朝一端顶部的孔吹气,同时用手指轻触那些闪亮的按键和彩色突起。一串高亢的音符从物体中流出,听起来更像鸟鸣,而不像传统笛类乐器的旋律。

这段悠扬的音符刚刚响起,由鸟类构成的“门”便扑扇着翅膀关上了,将墙上的缺口完全闭合。与此同时,整个结构中的数百只鸟也加入进来,放声歌唱——啼鸣、哀叫,婉转的音调肆意飘荡。

“酷吧,这笛子?”男子放下乐器说道,“这是我自己发明的,简直太棒了。”

“你是谁?”我问道,“其他定居者在哪里?”

男子皱了皱眉,摇摇头。“听不见你说话!”他说话吐字清晰得有些夸张,“打开头盔!空气可以呼吸!”

尽管不太情愿,我还是扭动头盔打开了密封,接着将头盔从头上摘下,让它挂在肩膀后方的固定支架上。我刚吸入周围的空气,就被那股扑鼻的臭味呛到——这些鸟类和它们排泄物散发出的恶臭无孔不入。

“你也不用再悬着了,”男子说道,“地板结实得很,鸟巢不会让你失望的,我的朋友!”

虽然我仍有些怀疑,但决定冒险一试。我用一连串的小幅推进器脉冲逐步降低高度,观察那些形成地板的鸟类羽毛在喷气背包尾气冲击下微微抖动。

我轻轻落地,紧密拥挤的鸟群承受住了我的全身重量。我能感觉到它们稍微下沉,身体在脚下压缩,但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它们会彻底崩塌让我掉下去。

“看吧,鸟类真懂得如何团结合作。”狂发男子露出笑容,潇洒地挥舞乐器,又奏出了一串高亢的音符,“只要你开口请求,它们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我的脑海中瞬间涌现出无数个问题,但我决定聚焦正题,“我猜你是定居者之一?”

“更像是‘预备定居者’……就是那些机器人侦察队之后,宇宙联邦派来准备定居工作的队员之一,确保机器人没漏掉什么东西。”他笑了,“而它们当然漏掉了,总是会漏。”

“你叫什么名字?”

“拉文德·博德金,为您效劳。”他深深鞠了一躬,双臂大张,然后优雅地直起身,“那您呢,尊姓大名?”

“我是萨莎·凯利克斯指挥官。现在,能告诉我定居者在哪里吗?”

他挑起眉毛,耸了耸肩,“在‘它们’把他们带走的地方。”

“‘它们’?”我皱眉道,“‘它们’是谁?”

“当然是那些塑造这个世界的存在。”他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示意四周满是喙与羽毛的无数生物,“普卢马的鸟军团!”

我清楚地感觉到腰间枪套里的武器,它们似乎在提醒我,用它们可能会比从博德金嘴里一点点套话更快地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不过,我决定暂时不拔枪,以防万一我需要他的合作,而不仅仅是通过威胁从他那里获得信息。

“定居者还活着吗?”我问。

博德金跳了一段小舞步,把他的笛子像指挥棒一样旋转起来。“很难说。”

“‘很难说’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鸟不会把一切都告诉我,”博德金说道,“有些鸟甚至现在什么都不告诉我了。”

我朝他走了一步,感觉脚下的“地板”不太稳当——它毕竟是活的,会呼吸。为了以防万一,我把手放在喷气背包的控制手柄上,以免地板突然塌陷。

“你能和它们交流?你学会了它们的语言?”

“学了一些。”他笑着又把笛子转了一圈,“不过,有人可能会说,我学得太多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他翻了个白眼,像个受了气的少年一样重重叹了口气,“因为我无意中导致了这个星球生态系统的崩溃。”他大步走向附近的墙,从中抽出一只绿色的小鸟,在它头顶亲了一下,“当然,这位不在其列。”

那只鸟发出一阵听起来愉悦的尖啸声,像是轻快的曲调。

我又向他靠近一步,脑中仍想着那些枪。不管是希瓦正在某处和时间赛跑,还是她的遗体等待着我带她回家,我都不能停下。

“博德金,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不耐烦。

他轻轻抚摸着那只鸟的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的专业是异星鸟类学,也就是研究类似鸟类的外星生物及其交流方式。”

“我开发了一种名为MIMIX的人工智能翻译器,在地球和其他殖民地上取得了一些成功……但在这里,它超出了我的预期。它让我能够‘编程’普卢马的鸟群,向它们以心灵网络连接的蜂巢式意识发出指令,让它们齐心协力完成一些任务。这座鸟巢就是它们可以完成的事情的一个例子。”他张开双臂,示意我们周围的鸟巢结构。

“这和生态系统崩溃有什么关系?”我问。

博德金垂下肩膀。“MIMIX失控了。”他松开那只绿色的小鸟,它扑扇着翅膀飞回去,填补了墙上的空隙,“这些外星鸟鸣的复杂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它们的语言中暗含防御机制,这些机制会产生复杂的反馈回路。MIMIX在编程这些鸟的同时,这些反馈也干扰了它的程序,让它更认同鸟类的思维方式和语言模式。”

“结果是,MIMIX开始传递它自己设计的新指令,而不是我发出的那些。它的这些指令驱使受它影响的鸟类采取一系列极端行动,以便全面控制普卢马上的所有生命……如果有机会的话,还会延伸到其他地方。这是鸟类求生本能的疯狂表现,也是它们天生竞争本能的极致体现。具体来说,被反馈扭曲的MIMIX放大并加速了鸟类的繁殖周期,引发了一场席卷全星球的种群爆炸。同时,它还激发了鸟类的超强攻击性,使它们用如今压倒性的数量将其他物种彻底排挤掉。”

“包括定居者?”

他举起笛子,“凭借这根笛子,我设法建立了一种对抗信号,控制了一小部分星球上的鸟群。在它们的帮助下,我让定居者暂时在这样的鸟巢中安全避难……但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来出了问题,他们被切断了。”

我的心脏狂跳,脑中思索着各种可能性,“你知道他们最后的坐标吗?”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笑了,但这次带着一丝无奈,“如你所见,星球的地表特征现在几乎已经无法辨认了。”

“难道不能问问你的鸟盟友他们在哪里?”

博德金笑了,“MIMIX控制的鸟军团可不会跟我的小忠诚鸟群和谈。它们在猎杀我的鸟,而不是与它们交流。”

“肯定有办法。”我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与他对视,“我们必须用尽一切资源找到定居者。在找到他们之前,我不会离开。”

“祝你好运吧。”他嘲讽地一笑,摇了摇头,“或许是时候面对现实了,我的好女士。”

我的手几乎落到枪上。几乎。

“你记得一个名叫希瓦的年轻定居者吗?”我问,“一个金发的矿物学家?”

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怎么会忘记这么美丽又迷人的样本呢?”

我抓住他长袍的前襟,猛地把他拉向我,让我们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她是我女儿。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把她带回家。”

博德金吹起一段轻快的曲调,蜂鸟们便蜂拥而至。

它们从四面八方飞向他,翅膀震颤出模糊的残影,永不停息地扇动着。和地球上的蜂鸟一样,它们的身体小巧,喙如针般细长……但它们羽毛的颜色更加鲜艳,带有闪光的旋涡状图案。

“认识一下我的间谍们!”博德金大笑着,蜂鸟在他周围盘旋出复杂的飞行轨迹。“没有比它们更擅长潜入敌方领地、窃听秘密、成功逃脱并将秘密带回来的鸟了。”

当他说要派间谍寻找定居者线索时,我没想到会是这些小小的飞行员。不过,它们那活泼的羽毛色彩和快速的动作确实让我有些着迷。当其中一只飞到我面前悬停时,我不由得被它金红相间的色彩和振翅时发出的嗡嗡声吸引,忍不住微微一笑。

“它们会怎么告诉你它们发现了什么?”我问道,“没有了MIMIX,你可以用笛子和它们交流,但你能听懂它们传递的信息吗?”

博德金得意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用自己发明的植入物接入了它们的心灵网络。我叫它‘鸟脑’,效果很好。”

那只金红色的蜂鸟飞近了一些,然后迅速掠走,“你能听懂它们说的一切?”

“它们想的一切。”他回答道,“但前提是它们在范围内。否则收到的就只是杂乱的干扰信号。”

“那你能听懂这些吗?”我环顾四周,指着构成鸟巢的鸟群。它们的尖叫、喧嚣和鸣叫声从未停止过。

“只能听懂一部分。”他轻笑着看着一只鲜紫色的蜂鸟栖息在他手指上,“听懂刚好够用的部分吧。”

“希望你的间谍们能快点找到线索。”

“如果有谁能做到,那就是它们。”他抖了抖手指,紫色蜂鸟跳去一旁,“是时候让这场秀开始了,是吧?”

博德金用笛子吹了一段简单的小曲,逐渐向更高音阶攀升,最后以一个清脆的高音收尾。他吹奏时,蜂鸟们围绕着他旋转,似乎被这曲调激得狂热起来,然后飞向墙上开启的门口,执行它们的任务去了。

金红色的蜂鸟片刻后又掠回,黑亮的小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下,接着又追随着它的同伴飞走了。

“需要多长时间?”我问道。

“谁知道呢。”他耸耸肩,“一切取决于它们发现了什么……以及它们能否活着回来。如果它们被MIMIX的鸟群抓到,会被毫不犹豫地杀死。”

“真是令人安心啊。”我往后伸手戴上头盔,“也许我们应该扩大搜索范围。”

博德金疑惑地看着我,“怎么扩大?”

我敲击左手护甲上的键盘,向飞船发送了一条信号。也许这里的信号到不了我的团队,但我不打算站在原地等这些间谍回来。

“我要去一趟别的地方。”我启动喷气背包,喷出推力让自己离开鸟巢的地面,“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可不敢保证。”博德金吹奏出一段活泼的笛声,随着旋律轻轻摇摆,蓬乱的头发和胡子也跟着晃动,“如果我听说MIMIX的鸟群要攻击,我就只能带着我的忠诚鸟群逃走了。”

“我不会去太久。”我握住控制手柄,开始朝着敞开的门口飞去,“如果你非得离开,告诉我该去哪里找你。”我敲击护甲上的键盘,“我现在把通信频率发给你。你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他报出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直通线,可别把它写在厕所墙上。”

我用他刚才提供的频率将我的通信频道传输到他的接收装置上(也许在笛子里?),“搞定。如果有问题,别犹豫联系我。”

“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吧?”博德金朝我眨眼,转身远离,再次吹奏起轻快的曲调。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中的鸟儿们也随着它们自己的叫声加入合奏。

我离开了他,留下他与他的私人听众愉快地演奏。我飞入翡翠色的天空,小心避开周围盘旋的鸟群。

“一个拿着笛子的人引发了这一切?”埃莉吉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表情也是如此夸张。

“似乎是这样。”我在飞船上向她和维斯塔讲述事情经过,阿尔戈也正好结束搜寻赶回来。

考虑到这颗星球的危险性以及定居者存活的希望正迅速消失,我必须尽快让所有人了解情况。

好在找到飞船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因为它并没有远离我第一次跳伞降落、遇到博德金和鸟巢的位置。面对这么多的挑战,能迅速与团队会合而不受阻碍,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现在,如果能让大家毫无分歧地统一行动,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个吹笛子的家伙,”维斯塔从导航控制台转过身来,带着一抹玩味的笑,“他真的叫拉文德·博德金?”

“不,”埃莉吉摇了摇头,目光停在她科学站的终端上,“根据我找到的记录,这是他的艺名。他的真名是鲁皮·萨尔莫·博斯托克。”

维斯塔笑了起来,“难怪他改了名字。”

“不管你们怎么称呼他,他可能是我们找到定居者的唯一希望。”我脱下护甲手套,将它们放在控制台上,稍微放松了一下双手,“他确实能够与普卢马的鸟类交流。”

“但你也说了,那些鸟大多讨厌他。”维斯塔补充道。

“他认为自己掌握了一个可能奏效的手段,”我解释道,“但如果不奏效……这就是你们的任务所在。”

“之前我们搜索的时候一无所获。”埃莉吉说道,“你为什么觉得这次会有不同?”

“因为这次,我们不是去找定居者,也不会徒劳地用传感器扫描试图在一片生物信号海洋中找到几个人类的生命迹象。”

维斯塔皱眉,“那我们要找什么,凯利克斯?”

“我们要找关押他们的AI。”我看向维斯塔和埃莉吉,试图用坚定的语气让她们信服我的计划。

就在这时,地板上的舱门突然打开,阿尔戈穿着剑甲战斗服爬了上来。

“你在这里啊!”他的脸因为活动过度而泛红,“我还以为你被某只巨鸟叼走了,变成了人形墨鱼骨呢。”

“在外面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我问,“或者更有趣的?”

他摇摇头,打开头盔的密封,“除了鸡,还是鸡。让我庆幸当年没有从事养鸡业。”

“凯利克斯指挥官刚刚告诉我们,我们要去找一个AI。”埃莉吉说道,“因为我们的传感器无法过滤掉鸟类信号来找到人类的生命迹象。”

“AI?”阿尔戈摘下头盔,“什么AI?”

“关押我们人员的那个。”我告诉他。

“根据拉文德·博德金的说法。”维斯塔带着一丝嘲弄说道。

阿尔戈冷笑了一声,“拉文德是什么玩意儿?”

“好了,听着。”他们玩够了,我需要让他们专注于当前任务,“这个AI叫MIMIX,它控制着大量的鸟群。这告诉我,它可能在释放强大的RFI……也就是行星级别的无线电信号。而这正是我们之前没有寻找的。”我伸手拿回手套,重新戴上,“我们之前只关注了求救信标发射的单一频率。现在,我们扩大搜索范围,寻找其他频率。”

“我马上开始。”埃莉吉的手指在通信面板上飞快地操作。

“找到MIMIX,就能找到我们的人。”

“听起来有点异想天开。”阿尔戈说道,但没有了他平时的嘲讽语气,“也许我们需要重新考虑,换个方法。”

“确实有些仓促行事,这我不否认。”我对他说,“但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而且这里的情况极不稳定。如果我们再耽搁下去,可能会被撕成碎片,而定居者也一样。”

“那就太好了,因为我发现了一些东西。”埃莉吉插话道。

仅仅听到这一点点希望,我的心跳就开始加速,“是什么?”

“高强度无线电信号,频率和求救信标不同。”她解释道,“几乎覆盖了整个区域,也可能覆盖了整个星球。”

当我挤到她身后查看她屏幕上的监视器时,心跳更快了。屏幕上的数据显示,这个信号确实具有行星级别的强度。

“能定位来源吗?”我问道。

埃莉吉操作了一会儿,调整控制,观察屏幕上的变化。一组新的数据显示突然出现,显示了一条被尖峰打断的基线,这些尖峰冲破了背景图中显示的图表上限。

再调整几下,尖峰图被一个网格替代,中间一个白色节点正在闪烁着光。

“就在这里。”埃莉吉指着屏幕上的节点说道,“离我们不远。”

“很好。”此刻,我的心跳快得像在装甲里开了冲击钻。“把位置传输到导航电脑,我们立刻过去。”

埃莉吉飞快地敲击键盘,然后按下“发送”键。“搞定!不对……等等!”她又打了几个字,查看数据,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看起来它在移动。”

“你说得对,”维斯塔说,“它确实在移动……而且速度很快。”

“往哪儿移动?”我问道。

“朝我们的方向!”

就在维斯塔说话的同时,我看到一道巨大的波浪正朝我们涌来,随着接近迅速变大。它以极高的速度从远处袭来,我毫不怀疑逃跑是徒劳的。

但我还是下达了命令,“马上离开这里!”

“已经在做了!”维斯塔喊道。但那道席卷而来的波浪在视窗中迅速扩大……并且靠近到让我看清它的真实面目。

那是由鸟群组成的浪潮,它们以惊人的力量撞向我们。

当飞船停下时,它已经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上下颠倒。

没有系好安全带的我们——也就是阿尔戈和我——摔在了天花板上。其他两人——维斯塔和埃莉吉——仍然坐在座椅上。

我坐起身,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冲击让我有些昏沉,我知道必须迅速恢复状态。

“大家还好吗?”飞船外疯狂的鸟叫声让我不得不提高音量。透过观察窗什么也看不见,但我猜我们身处某种由鸟类组成的构造物内部。

“这个‘好’要怎么定义?”维斯塔说道。

“同意她的说法。”埃莉吉附和道。

阿尔戈呻吟着,“我的旧伤又犯了,不过除此之外……还行吧。”

我站起来,把他扶起。接着,我们俩一起帮其他两人解开安全带,小心地把他们翻转过来,让他们双脚踩在天花板上。

就在这时,敲击声响起了。

“这些混蛋鸟。”阿尔戈拔出武器,打开枪的电源,将功率调到最高,“它们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敲击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响。

“不一定是鸟的问题。”我打开剑甲战斗服胸部和肩部的灯光,把舱内照亮,找到现在位于天花板上的地板舱口。

不过,我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绕到通信面板旁。在面临未知危险和不确定的生存希望时——不管是为了希瓦还是为了我们其他人,如果她还活着——我决定多留条后路。

“要我去开门吗?”阿尔戈问。

“再给我一分钟,我们一起开。”我回答。

我脱下右手的手套,迅速输入两个频率,并向每个频率发出求救信号。“达摩1号”在轨道上需要更多时间才能派来援助,但我押宝在第二个接收信号的对象能及时赶到。我或许不像信任队友那样信任博德金,但希望他能在“达摩1号”派来全力支援之前弥补空缺。

与此同时,敲击声再次响起。

“准备好了吗?”阿尔戈一边用医疗扫描仪检查维斯塔和埃莉吉,一边向舱口点了点头。

“好了。”我在通信面板上的操作完成,重新戴上手套,“看看是谁——或者是什么——在外面。”

阿尔戈拖来一个塑料箱放在舱口下,我们可以踩上去。我踩上去打开舱口,踮起脚尖向外观察周围环境。

起初什么都看不清,鸟类尖叫的喧嚣淹没了一切。但我能感受到我们身处一个巨大的空腔,比博德金的鸟巢更大,但同样由鸟类构成。

我爬出舱口,站在飞船外壳的底部。当敲击声再次响起时,我靠近边缘,用剑甲灯光照向下面的敲击来源。

然后我僵住了。

眼前的一切让我难以置信。情况如此危急,我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但她就站在那里。

在这场彻底的疯狂中,我看到了宇宙中唯一能让我感觉到一丝理智的人。

她也看到了我,在那一瞬间,我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她几乎不相信我是现实中的存在。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说出了那个我一直渴望听到的词,声音大到足以穿透鸟鸣的喧嚣,让我听见。

“妈妈?”

我回应她时,声音是否带着些许歇斯底里?我并不在乎。此刻重要的是,她在这里,而我也在——尽管经历了千难万险。

“希瓦!”

然而,幸福的瞬间像被砖头砸碎的玻璃般支离破碎。

就在我爬下去准备和她相拥之时,就在我们即将团聚的那一刻……

……一只巨大的秃鹰轰然降下,用它的爪子抓起她,拍翅飞走,又一次把她带离了我的身边。

“不——!”我仰头朝这空洞的高处嘶喊,战斗服的灯光却找不到女儿的任何踪迹。“把她还给我!”

突然间,尖叫声、喧嚣声、嘶鸣声和鸣叫声戛然而止……但这片寂静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新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这声音像成百上千只鹦鹉同时在说话,它们尖锐、嘶哑的声音完美同步……但又带着异星鸟类思维的扭曲,言语变得冗长且夹杂着随机的尖叫和惊呼。

“嘎——咝咿——代价——!”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阿尔戈从舱口爬出,站在飞船顶部,穿着剑甲战斗服。“那些外星鸟现在居然会说话了?”

“注意你的背后!”我告诉他,“刚刚一只秃鹰突然冲下来把我女儿抓走了!”

“那我们赶紧去救她吧!”

我的想法正是如此。即便他说出这话时,我已经在启动喷气背包,准备追赶……尽管我并不知道秃鹰把她带去了哪里。

这时,鸟类合唱又开口了,再次吸引我的注意。

“嘎咝咿——我抓住了你的孩子——嘎咝!”数百只鹦鹉般的声音齐声说道,“嘎咿——杀掉她——我会的!”

突然,高空中打开了一个缺口——成群的鸟散开,露出翡翠色的天空。光线洒入,照亮了这片空间……这时我才意识到它有多么巨大。

我们身处一个由活鸟构成的巨大穹顶结构内,其规模庞大到远远超过博德金的鸟巢。但并不是所有的鸟都嵌入了墙壁,还有一些承担着完全不同且邪恶的任务。

在穹顶的最高处,一群巨大的秃鹰围绕着一颗旋转的银色球体盘旋,球体上覆盖着闪烁的红灯。这些秃鹰每只爪中都抓着一名人类定居者——总共超过两打之多。

即使在如此遥远的高度,我也能清楚看到其中一个人正是希瓦。

“嘎咝咿——杀掉他们——这是我的权利,因为我是这个星球的神——嘎咝嘎咿!”鹦鹉般的多重声音说道。这声音显然受MIMIX——那个被腐化的AI——的引导,它们用尽可能接近人类的方式模仿着,“我,MIMIX,将消灭这些害虫。嘎咝嘎咿!”

“除非……”

“除非什么?”我喊道,尽管此刻与AI交涉并非我所愿。我全身的每一个原子都在催促我飞上去救回希瓦——如果我能确定秃鹰不会立刻松开或撕碎她的话。

“除非你呼唤你的主——嘎咝嘎咿!”MIMIX说道。

“它到底在说什么鬼话?”阿尔戈问道。

“说清楚点!”我冲着AI喊道,“什么‘主’?”

“嘎咝咿——那个绕这颗星球运行的‘主’——嘎咝咿!那个思维可以与我相匹敌的存在!”

我终于明白了。MIMIX在说我们的飞船,“达摩1号”。但为什么?“你想从‘那个主’那里得到什么?”

“嘎咿——毁灭它,”MIMIX说道,“或者联合起来征服一切。嘎咝嘎咿!”

“‘征服一切’,是吗?”维斯塔说道,她刚好爬出飞船,听到了MIMIX的话,“这颗满是鸟的星球还不够这个所谓‘神’的胃口?”

“AI的道德优越性理论到此为止。”阿尔戈说,“听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精神病而已,不是吗?”

站在由鸟类组成的“地板”上,我忍不住抬头盯着上空盘旋的秃鹰——尤其是抓着希瓦的那只。看到她被困在那样的情境中,我感到彻头彻尾的无助,只能等待那个可怕的瞬间——她坠落下来,毫无疑问会是致命的结局。

维斯塔走到我身旁,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很抱歉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她对我说道,“我无法想象你现在的感受。”

阿尔戈摇摇晃晃地走到我另一边,脚下依然不太稳。他压低声音说道:“别担心,我们会救下她的。你和我一起飞上去,不管需要做什么,我们都能做到,萨莎。”

我皱眉,“我不确定我们能成功。”

“当然能。”阿尔戈说道,“你抓住你的孩子,我去搞定那个旋转的‘迪斯科球’——我猜那是AI的核心。”

“我们没办法及时赶到。”我对他说,“而且,我担心的不只是她。”

“我们能做的也不多了,伙计。”阿尔戈拍了拍我的剑甲战斗服,“我们总不能把‘达摩1号’交给这个疯子。”

“实际上,这可能已经是个问题了。”我说道,“在知道MIMIX想抓住它之前,我已经向‘达摩1号’发送了求救信号。”

“你认真的?”阿尔戈摇头叹气,“该死!”

“我可以试着发送一个反向信号,”埃莉吉提议,“但按照协议,一旦第一个求救信号发出,‘达摩1号’的船员必须进行调查。他们不能仅凭第二个信号可能是敌对实体发出的假设就掉头不管。”

“见鬼了,”阿尔戈骂道,“我们正好落入了MIMIX这个混蛋的圈套……或者说翅膀里。”

“只能希望最好的结果了,”维斯塔说道,“‘达摩1号’可不是吃素的。”

“也许船上的AI能把这个家伙的代码彻底摧毁,”维斯塔补充道,“在它成功接管之前就将其击碎。”

“如果不行呢?”阿尔戈问,“那我们可能会释放一个威胁整个宇宙的存在。”

“我也向博德金发出了信号。”我告诉他们,“也许他能提供我们需要的支援。”

“就是那个制造出这玩意儿并放任它失控的家伙?”阿尔戈冷笑道,“我可不指望他能搞定这个AI混蛋。”

埃莉吉微微眯眼,用手指轻敲下唇思考着,“如果我们——”

“没门。”我打断她的话,“阿尔戈说得对,我们得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并拯救定居者。而且我们必须在‘达摩1号’抵达之前找到摧毁它的方法。”

即便我说出这些话,完全相信它们是正确的,我的心依然沉了下去。我知道我们不能冒险将我们的飞船暴露在一个想要利用它作恶的力量面前……但我也知道,尽管我装备有喷气背包和手枪,从这里到那只抓着希瓦的秃鹰还有很长的路。如果救不了她,这是一个非常真实的可能性。

“也许可以用个干扰策略。”维斯塔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即使隔着战斗服也能感受到她的力量,“给我两分钟,好吗?然后等混乱开始时,你再行动。”

不等我回应,她就转身迅速跑开,爬上了飞船的外壳。

“你听见女士的意思了。”阿尔戈启动喷气背包,“准备好吧,伙伴。”

突然,MIMIX的鹦鹉合唱再次响起,“嘎咝咿!现在召唤你的主!嘎咿!”

我向前迈出一步,想着拖延点时间也许能给维斯塔和埃莉吉创造更多机会,“如果我的主——那艘飞船——拒绝来呢?”

“就让它来!”MIMIX咆哮道,“有生命在危机之中!嘎咝咿!”

“我希望事情有这么简单。”我试图隐藏动作,暗自关闭了手枪的安全装置,并将功率调到最大,“可惜,我不是它的主人……它也不像我一样重视人类的生命。”

“我明白。嘎咿!渺小的生命毫无意义。”

我慢慢戴上头盔,拧紧密封装置。我不喜欢这场对话正在发展的方向。

沉默了一会儿,MIMIX再次发声,“也许还有另一种方法能引起它的注意!嘎咝咿!”

突然间,比我在这个星球上经历过的任何声音都更大的喧嚣爆发了出来。数以万计的鸟同时尖叫……声音大得仿佛同时来自穹顶内部和外部,震耳欲聋。

“现在所有鸟类都在尖叫,”MIMIX宣布道,“然后它们将一齐起飞,攻击你的‘主’。嘎咝嘎咿!”

就在这时,身后的飞船中传出一声至少同样响亮的信号——一种高亢的尖啸声,从飞船的音频发射器中扩散开来。

同时,飞船的投影仪启动了一场狂野的灯光秀,充满洞穴的空间中闪烁着炽烈的多彩光束。

我回头看向阿尔戈,他点了点头。我们的干扰策略启动了。

毫不犹豫地,我们同时握紧喷气背包的控制手柄,冲向高空。

起初的几秒钟里,我们的飞行似乎没有受到阻碍。我们直冲向盘旋的秃鹰圈,手中持枪,却没必要开火。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接近它们时,成群的鸟从墙壁和天花板中猛然涌出,向我们袭来。

我将喷气背包调至自动模式,迅速从枪套中拔出两支枪,开始射击。目标太多,无法全部阻止,但我尽可能击落了几十只鸟,能量射线在它们中间掀起一场风暴。

尽管如此,仍有一些鸟突破了防线,用它们锋利的喙和爪子猛击我的头盔和盔甲,直到我近距离将它们击落或挥开。尽管剑甲战斗服坚固耐用,但我清楚,这种密集攻击在足够数量下终会突破防御。

更多的鸟从洞穴的结构中飞出,向我扑来,它们的人数优势显而易见。

尽管如此,我继续战斗,继续攀升,从未让视线离开希瓦。只要再近一点,我就可以击毙抓住她的秃鹰,将她从它的爪下解救出来。

然而,这种希望被随后的猛烈袭击打断了。数量最多的一群攻击鸟向我涌来,我继续射击,喷气背包也继续向上推进,但庞大的鸟群将我吞没。我被羽毛和狂乱包围,从四面八方承受着猛烈的轰击。

我挣扎无果。这些鸟将我困住,制服,让我无力抵抗。

喷气背包在鸟群的重压下勉力运行。而且,随着每一秒过去,似乎有更多的鸟加入进来。

头盔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痕,喙和爪的攻击正在穿透盔甲。

我继续开枪,但死去或受伤的鸟只是增加了困住我的重量。我挥打这些鸟类,但每一次攻击都会招来它们更猛烈的反击。

在这片痛苦与惩罚的封闭空间之外,我知道希瓦仍被秃鹰的利爪抓着——也许甚至在目睹着我的最后时刻逐渐逼近。

对不起,我想告诉她。对不起,我没能救你。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她小时候的样子:在佛蒙特家里的院子里奔跑,在地球上的阳光下,我在翠绿的草地上追着她玩。她卷曲的金发,她粉色的T恤和裤子,闪着亮光的魔术贴运动鞋……还有树上、屋檐下、电话线上,鸟儿们欢快的鸣唱,成了我们生活的背景音。

我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在那些记忆中的鸟鸣声上,努力屏蔽掉周围的尖叫喧嚣。从某种角度看,我似乎能穿透这道屏障逃脱。

也许,是时候接受这种解脱了。

突然间,一阵狂乱的动静爆发了。鸟群散开,毫无预警地放开了我,喷气背包恢复了向上的推力。

很快,我看到了自己脱困的原因。

一群白翼鸟从天花板的裂口涌入,以狂暴的攻击直扑MIMIX的部队。在它们的队形中心,一只巨大的、庄严的黑色鸟扇动着翅膀,披着鲜红的羽冠——这是迄今为止我在这个星球上见过的最大的一只鸟。

骑在它背上的,是拉文德·博德金。他手持银色大笛吹奏出一曲胜利之歌,金发在风中飘扬。他确实收到了我的信号,感谢上帝。

博德金朝我挥手,然后用脚一踢黑鸟。这只巨大的鸟冲向秃鹰环绕的中心,目标是那个旋转的银色球体——阿尔戈猜测那是MIMIX的核心所在。

黑鸟尖叫着,用它巨大的爪子抓住了球体。能量从球体中迸射而出,穿过这只强大的生物,让它发出更响亮的惨叫……但那叫声并未持续太久。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博德金的战鸟用爪子粉碎了球体。

瞬间,洞穴的结构开始崩塌。随着MIMIX的控制被打破,组成它的鸟群脱离了蜂巢意识,四散而去,不再保持任何凝聚力。

盘旋的秃鹰也失去了引导,放开了它们的俘虏。定居者从高空坠落,朝着必死的命运摔去。

幸好博德金的鸟群一个接一个地将他们接住。阿尔戈也同时用双臂抓住了两人。

最后,只剩下一个人继续坠落,手脚无助地挥舞着……但也没持续多久,我飞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兑现了我来到这里时许下的承诺。

她抬头看着我,眼中恐惧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绿眼睛中流露出的熟悉与爱意。她认出了我,更重要的是,她爱我。

那是只有女儿才能给予母亲的爱。

“妈妈?”虽然她才刚刚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但她仍然满怀关切地伸手轻触我裂开的头盔。“你没事吧?”

“希瓦,亲爱的。”我微笑着回答,“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这就是我们需要说的全部。我们悬浮在混乱之中,由喷气背包托举着,享受这一刻。享受这种连接,这种不需言语就能表达的彼此理解,源于我们共同的过去和相互的挚爱。

博德金说,鸟儿有一种秘密语言……而这就是我们的语言。无须言语,我们便能相互理解。 EZp5CDXt+FMTJHV1AaefODl+/HLb9v5ua/B/PS5R9ku6gfTw1EBXlqK2wzi8RD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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