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堤坝惊魂
永定河,龙湾段。
工部侍郎王存浩,亲自带着一队工匠,立于河堤之上。
他年近四十,眼神里是读书人特有的执拗,像一根浸了水的竹竿,宁折不弯。
他手持一把小锤,沿河堤走走停停,不断敲击。
“咚……咚……”
声音沉闷,回响空洞。
王存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不对。”
“这声音不对!这号称固若金汤的河堤,里面是空的!”
“大人,您的意思是?”
“是有人拿沙土草料,偷换了朝廷的巨石!欺君罔上,草菅人命!”
王存浩斩钉截铁。
“取钢钎!给本官凿开!”
他指着一处颜色有异的石面,厉声喝道:“本官要亲眼看看,这八十万两白银,究竟是筑成了护国长堤,还是养肥了哪条国之硕鼠!”
工匠得令,钢钎重重落下。
石皮应声而裂。
然而,从缺口中涌出的,并非碎石泥土。
而是一股混杂着腐烂草腥气的黑色淤泥!
王存浩脸色煞白,浑身剧颤。
就在他伸手欲探的瞬间,异变陡生!
“有刺客——!”
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河岸的宁静。
数十道黑影,从芦苇荡中扑出,他们衣衫褴褛,状若流民,眼神却无比歹毒!
刀光直逼王存浩咽喉!
随行护卫嘶吼着结成刀阵,将王存浩死死护在身后。
血光迸溅。
然而刺客悍不畏死,人数远超护卫,转瞬之间,防线便被撕开一道血口。
利刃已近在咫尺。
王存浩闭上了眼,心中一片悲凉。
千钧一发。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冲在最前的刺客眉心中箭,脸上凶戾的表情瞬间凝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紧接着,箭矢如雨!
一群玄衣武士,从林中杀出,他们是帝王最锋利的爪牙——龙鳞卫。
这是一场屠杀。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刺客,在龙鳞卫面前,脆弱如草芥。
转瞬间,局势逆转。
龙鳞卫统领玄一,身形如电,出现在王存浩面前。
他的目光越过满地尸首,锁定在不远处一个见势不妙,转身欲逃的锦衣管事身上。
“拿下。”
玄一冷声下令。
两名龙鳞卫鬼影般掠出,将那管事死死按在泥地里。
王存浩惊魂未定,一眼认出了那人。
“张……张府的管家?!”
人赃并获。
玄一转身,对着惊骇的王存浩,微微一礼。
“王大人,陛下料定,必有宵小之辈,欲杀人灭口。”
王存浩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在陛下的算计之中。
他望着京城的方向,后怕与感激交织,重重一拜。
玄一挥了挥手。
“继续挖。”
龙鳞卫放下兵器,拿起钢钎。
这一次,再无人敢阻拦。
石皮被大片大片地凿开,河堤内部那触目惊心的景象,彻底暴露在天光之下。
没有巨石,没有糯米浆。
只有一层薄薄的石皮伪装。
里面塞满了早已腐烂发臭的草袋,和被河水浸透的沙包。
王存浩看着这豆腐渣般的堤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发黑的腐草,嘴唇哆嗦。
“畜生……一群……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生!”
...
永定河的消息,八百里加急,秘密送回了宫中。
玄一的密信,详细记述了龙湾河段发生的一切。
从王存浩发现堤坝中空,到刺客的出现,再到龙鳞卫如何将张府管家人赃并获。
信的最后,附上了管家的亲笔供词,以及从堤坝中取出的腐烂草袋样本。
证据链,完整,确凿。
李德顺将密信和供词呈给萧景珩时,声音都在颤抖。
“皇上,大捷啊!张茂才这次,是插翅难逃了!”
萧景珩看完密信,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他只是将那份供词,与另外两本账册,一起锁进了御书房的密格中。
“还不够。”
他淡淡地说道。
李德顺一愣,满脸不解。
“皇上,人证物证俱在,张茂才贪赃枉法、杀人灭口的罪名已经坐实,这还……”
萧景珩的目光,落在了墙上那副巨大的大周疆域图上,眼神幽深。
“扳倒一个张茂才,易如反掌。”
“但朕要的,拔除他身后那棵,已经烂透了的大树。”
他要的,是太子萧仁谦的万劫不复!
永定河的案子,顶多只能斩断太子一条臂膀。
那逆子大可以演一出挥泪斩马谡的戏码,将张茂才抛出来当替罪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要想真正动摇国本,废黜储君,必须有一把更锋利的刀,直插心脏。
萧景珩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沈惊晚头顶一行行泣血的弹幕。
【上辈子,就是那一天,父亲在早朝上被太子一党,御史中丞张茂才当庭弹劾,罪名是贪墨西山大营的军饷。】
这才是太子真正的杀招!
相比于三年前的河工旧案,军饷贪墨案,是正在发生的罪孽,是动摇军心,直指兵权的弥天大罪!
一旦沈侍郎倒台,太子便能顺理成章地掌控兵部,将京城驻军变为他的私产。
到那时,他这个皇帝,便真正成了被架空的孤家寡人。
萧景珩的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意。
他不会让历史重演。
他要做的,是将计就计。
亲手搭好一座戏台,让太子等人自以为胜券在握,然后,再亲手将他们送上断头台!
“李德顺。”
“奴才在。”
“传信玄一。”
“让张府那个管事,给他的主子递个话。”
“就说,永定河的麻烦,已经‘抹干净’了。”
李德顺闻言,背脊瞬间窜上一股寒气,头埋得更低了。“奴才...遵旨!”
他什么都不敢问了,只觉得帝王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比万钧雷霆还要可怖。
这是要给太子等人喂一颗定心丸,让他们安心地,走上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