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钱锺书与现代西学》时隔多年之后,还有机会风物重新,修订出版,真是令人开心。此书是在博士论文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当年做博士论文冲刺时,没日没夜地全力投入,一口气写了十余万字。虽然眼睛都写出了“飞蚊症”,但还是没能全部完成预想中的写作计划。后来也时时想沿着博士论文的思路继续写下去,可是当年的激情与大胆已不复再现,尤其是七十二册《钱锺书手稿集》(分为《容安馆札记》、《中文笔记》、《外文笔记》三部分)的出版,更让人惊叹于钱锺书世界的浩瀚无边,徒生望洋兴叹之感。二〇一一年出版增订版时,增加了第六章《文学与历史的辩证:钱锺书与新历史主义》。这次出版的《钱锺书与现代西学》新版只增加了两篇文章作为附录,《鉴画衡文 道一以贯》和《“世界的钱锺书”与“钱锺书的世界”》,实在惭愧。
这些年我的钱锺书研究虽然乏善可陈,但阅读钱锺书始终伴随着我的日常生活与学术思考,我也时刻关注和追踪着“钱学”研究的种种信息和成果,每年还会给我们唐文治书院的学生开设“《管锥编》选读”课程。钱锺书先生的著作一直是我的案头书,常读常新,真正是“一回经眼一回妍,数见何曾虑不鲜”(王次回《旧事》)。钱锺书优游于中西文学与文化的话语世界中,探幽索隐,研赜发微,许多得闲发微之论往往道前人之所未道,其精彩之论往往点到即止,并不需要长篇大论的理论建构。很多时候,钱锺书的阐述“举迹则不待道本,示果则无须说因,犹叶落而可知风,烟生而可知火”(《管锥编》),只要细心涵泳,一定会让你开卷有益,流连忘返。应该说,钱锺书所启动的中西知识、审美、叙事与情感的互通互识互补,召唤出现代中国学术的世界性视野,彰显了鲜明的“钱氏范式”。拙作能得青睐,重出新版,未必是自身学术生命力的显现,在方法与理论齐飞的当今学界,这样的思路与阐释可能已不再新鲜,但是文学的世界密响旁通,《钱锺书与现代西学》若能成为进入钱锺书世界、认识“钱氏范式”的导引,到岸舍筏,则幸甚至哉。
《钱锺书与现代西学》新版依然保留了钱谷融先生当年的序言。转眼间,钱先生已逝世七年,今年正好是钱先生诞辰一百零五周年。在钱先生的晚年,我曾有幸陪同钱先生四处游历。二〇一六年春天,杨扬兄专程陪同很久不曾出门的钱先生来苏州,在沧浪亭听雨喝茶,闲坐半日,特别开心。这大概是钱先生最后一次离开上海出来游玩。二〇一七年九月初,我因为要出国开会,就去上海约了杨扬兄提前给钱先生祝寿过生日。万万没想到,才隔半个月,却突然传来钱先生驾鹤西去的噩耗,给我们留下无尽的哀思。钱先生说我给人的印象是轻、灵、秀,嘱咐我应该反其道而行之,要重、拙、大,勉励我不要受纷繁复杂的外界因素干扰,要专心治学,持之以恒,精进不懈,这样才能有所成就。我曾在怀念钱先生的文章《圆融空明 光风霁月》中写过,“钱先生一生孜孜以求地追逐着自由、艺术与生命之美,追求着真、善、美的‘人’的境界。这是永不会老去的,与世长存的情致与诗意。唯其有了这样的情致与诗意,才给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带来了一些温暖与亮色”。我何其幸运,能遇到钱先生,感谢其给予我的厚爱、关心和指导。谨将此书新版敬献给可爱的钱先生。
最后,特别感谢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厚爱,感谢编辑们的精心编校。此次新版除了改正一些明显的文字错漏外,一仍其旧,未作大改,希望能继续得到学界方家的批评指正。本书的内容曾先后发表于《文学评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中国比较文学》、《学术月刊》、《文艺理论研究》、《文艺争鸣》、《当代作家评论》、《钱锺书研究集刊》(第一辑)、《镇江师专学报》、《光明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等报刊,在此一并致谢。
二〇二四年五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