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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穿过红色大门

我们在拂晓之前离开这座被称作“铁郭金城”的西安府,在我们的军事通行证的魔力面前,高大的木头城门豁然打开,拖曳着门上的链条叮咣作响。那辆军用大卡车在晨曦中轰隆隆地驶过机场,当时每天都有飞机从这个机场起飞,去到红军防线上空侦察和轰炸。

对一个中国旅客来说,在这条从西安府往北去的路上,每一里路都会唤起他对自己民族那绚烂多彩的历史的回忆。中国近来发生的历史性变革——共产主义运动,竟然选择在这个地方来决定中国的命运,这可真是不可不谓恰当。一个小时后,我们渡过渭河。就是在这片肥沃的渭河流域,孔子的祖先 孕育了农耕文明,口耳相传留下了很多风俗传统,而且这些风俗传统至今还流传在中国农村的民间神话里。接近正午的时候,我们到达蒲城县。大约两千两百年前,在这个筑有城垛的城池附近,诞生了一位威名远扬的名人——最早实现中国大一统的秦始皇。他把整个国家的所有古城墙都连接起来,形成了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宏伟的砖石建筑——中国万里长城。

精讲点拨

这里写了从西安府往北去的旅途上,中国那灿烂而久远的文明在每一寸土地上刻下的深深印记,以此传达了对中华文明那生生不息的活力的感叹。

我们在那条刚修完的公路上继续前进,沿路的罂粟花非常饱满,看起来已经成熟,就等着收割了。这条路虽然是新修的,但也到处都是深深的水坑和车辙印,就连我们这辆载重6吨的道奇卡车,有时也很难通行。长久以来,陕西因盛产鸦片而出名,几年前,西北发生了大饥荒,一下子就夺走了300万人的生命,美国红十字会的调查人员认为,造成这场悲剧的主要原因就是鸦片的种植。当时,贪婪的军阀就像是当地的土皇帝,强迫农民去种植鸦片。因为最肥沃的土地都用来种植鸦片了,所以一遇上干旱的年份,西北地区的主要粮食作物小米、麦子和玉米就会出现严重短缺。

精讲点拨

西北的饥荒并不全由天灾导致,还有军阀强迫农民种植鸦片致使粮食短缺的人为原因。这里揭露了军阀的贪婪和对农民的压迫。

当天晚上,我们到了洛川,在一间臭烘烘的棚屋里的土炕上凑合了一宿。我们隔壁屋里就是猪和驴,我们的屋子里还有老鼠,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相信大家肯定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一早,我们就继续赶路了。刚出城几英里远,那片黄土地的坡度就越来越陡,地势莫名其妙地变了样,景象非常壮观。

精讲点拨

运用排比的修辞手法,生动描绘出了黄土地的山丘环绕、形态各异的景象。

这神奇的黄土地遍及甘肃、陕西、宁夏、山西的大部分地区,雨水充足时,土地异常肥沃,因为这种黄土的表层土壤疏松多孔,而且土层有几十英尺深。地质学家认为,这种黄土是一种有机物质,是几个世纪以来,被中亚的大风从蒙古和西方吹过来的。这使得这里形成了变幻莫测、山丘环绕的奇特地貌——有的山丘像宏伟的城堡,有的像成群结队的猛犸,有的像圆形的烤饼,有的像被巨手撕裂开的山脊,而且上面还留着愤怒的手指印。那些千奇百怪、让人难以置信,有时甚至令人感到恐惧的山丘形状,好像是一个疯神创造的世界,有时又像是一个超现实的、奇特而美丽的世界。

在这里,田野和耕地随处可见,但房屋却寥寥无几,因为农民们也都住在那些黄土山里。在整个西北地区,按照几个世纪以来形成的习惯,人们都在那坚硬的淡褐色的山岩上凿洞而居,中国人称之为“窑房”或“窑洞”。不过,这种窑洞和西方人所说的“洞穴”可不是一回事。窑洞冬暖夏凉,易于修建,方便打扫。就连最富有的地主们,大多也都在山上开挖洞穴,以之为家。有些窑洞非常气派,房间众多,家具精美,装饰华丽,地面铺着石板,室内宽敞明亮,土墙上留有纸窗,光可以从那里透进来,此外还建有坚固的黑漆大门。

我们坐在颠簸的汽车里继续前进,我旁边坐的是一位年轻的东北军军官。在离洛川不远的地方,他指着一个窑洞村让我看。那里离公路大概有一英里远,中间只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们是红军。”他说,“几个星期前,我们派一队人去那里买小米,可那里的村民一斤也不卖。于是,那些笨蛋士兵就用武力抢了一些。但当他们离开村子的时候,农民朝他们开了枪。”他的双臂画出了一条大弧线,给我指出公路两边国民党军队布防的众多堡垒,还有隐藏在山顶上的机枪阵地。随后他又指了指另一边说:“共匪,那边全是共匪的地盘。”

我怀着更加浓厚的兴趣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因为用不了几个小时,我就要进入那片神秘莫测的山丘和高地之中了。

在路上,我们碰见了一〇五师的一些士兵正从延安返回洛川去。他们都是东北人,看起来年龄不太大,精瘦而健壮,大多比一般中国士兵的个子高些。我们在路边的一家小旅馆停下来喝茶,有几个士兵也在那里休息,我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他们在陕北的瓦窑堡和红军打了一仗,现在刚从那里回来。此时,他们还在谈论红军。

“他们吃的可比我们好多了。”其中一个人说。

“是啊,可是他们吃的是老百姓的血肉。”另一个人答道。

“没关系,只是一些地主的血肉而已,这反而是好事。我们到瓦窑堡与红军战斗,谁会对我们心存感激?地主!我说的没错吧?我们为什么要为那些有钱人卖命呢?”

“听说现在已经有3000多东北军投靠他们了……”

“红军在这个问题上没有错。除了日本人,我们不想和任何人打仗,我们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同胞呢?”

一位军官走了过来,这番耐人寻味的谈话便中止了。那位军官命令他们继续行进。他们拿起步枪,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路。过了一会儿,我们也坐上车接着赶路了。

第二天中午一过,我们就到达了延安。延安在长城以南约400里的地方,陕北地区仅有的一条可供汽车行驶的公路,到这里就是终点了。延安是一座历史名城: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北方游牧民族就是从这里穿过,进而入侵中原,还有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大军也是途经延安,南征西安府的。

精讲点拨

红军的反封锁使得延安的东北军士兵断了给养,不得不休战来获取食物。

延安是一个理想的防御要塞。它位于深谷之中,四面高山环绕,坚实的城墙曲折蜿蜒到高高的山顶之上。如今,城墙上新建了很多防御工事,密密麻麻如蜂巢一般,工事里的一挺挺机关枪全都对着不远处的红军。那个时候,公路及其周边地区仍由东北军控制,直到最近,延安与外界的联系仍被切断着。蒋介石对红军实施封锁,可红军利用封锁来对他们进行反封锁。据说有成百上千的人被活活饿死了。

红军对延安的反封锁,在我到达那里前的几个星期才得以解除,但是依然可以明显看出围城的痕迹:人们面黄肌瘦,店铺的货架上空空如也,有的店铺甚至已经关门大吉,整座城市食物短缺,物价高居不下。现在可以买到少量食物,还是因为同红军游击队达成了暂时的休战协议。只要东北军保证不在这条战线上向苏区发起进攻,苏区的农民就会出售粮食和蔬菜给这支饥肠辘辘的剿共部队。

我有赴前线采访的证件。我计划第二天一早离开延安,直奔“白军”前线。那里的驻军只想守住阵地,并不想向前进攻。到了前线后,我将沿着一条山道前进,然后拐到一条据说是商贩们偷运货物进出苏区的岔道之中。

我按照计划,顺利通过最后一个哨岗,进入无人区——如果我详细讲述这段经历的话,可能会给那些一路帮助我去苏区的国民党人带来巨大的麻烦。我只能说,我的经历再次证明,只要按照中国的方式去做,在中国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因为到了第二天早上七点钟的时候,我真的已经把国民党的最后一挺机关枪抛在身后,穿过了“红区”和“白区”之间的那条狭长地带。

与我同行的只有一个骡夫,是一个东北军上校在延安雇来的,让他把我简单的行李——一个铺盖卷、一点儿食物、两台相机和24卷胶卷——送到红军游击队的第一个前哨。我不知道他是赤匪还是白匪,不过他看起来的确像一个土匪。近几年来,两种颜色的军队轮流控制着这一带,所以他很可能当过“赤匪”或“白匪”,也可能两者都当过。

我们沿着一条曲折蜿蜒的小溪走了4个小时,一路上半个人影也没看见。溪边根本就没有路,我们只是走在小溪的河床上。湍急的溪水两岸岩壁高耸,岩壁上方就是险峻的黄土山。要是想解决掉一个过分好奇的洋鬼子,那这里可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了。再加上那个骡夫一次又一次地夸赞着我的牛皮鞋,我真的非常不安。

精讲点拨

由于环境过分偏僻危险,斯诺作为一个孤身的外国人担心起素不相识的骡夫会见财起意,对他造成伤害。

“到啦!”他突然转过头来大声说。岩壁终于消失了,一个小山谷呈现在我们眼前,里面还长着绿油油的麦苗。“我们到啦!”

我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我越过他望向远处,只见小山旁坐落着一个黄土村落,村子里的烟囱像长长的手指一样立在峭壁前,缕缕青烟从这些高高的泥烟囱里升起来。几分钟后,我们到了村口。

一个年轻农民从村子里走了出来,他头上包着一条白毛巾,腰间别着一把左轮手枪。看见我的时候,他不禁一愣,紧接着便问我是谁,想要干什么?

“我是美国记者。”我按照王牧师之前告诉我的说道,“我要见这里的贫民会主席。”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Haip' a!”

我之前听到中国人所说的“Haip' a”,都是同一种意思:“我害怕。”我心想,如果你觉得害怕,那我到底应该是什么感觉呢?但他看起来神态自若,所以他的话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他看向骡夫,问他我是什么人。

骡夫把我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还稀里糊涂地加了一些他自己的话。看着那位年轻农民的脸色缓和下来了,我松了口气。这时我才发现,他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牙齿洁白整齐。他似乎不属于中国典型的那种胆怯的农民,他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坚定,震慑人心。他把手从枪柄上慢慢移开,然后咧开嘴笑了。

“我就是你要见的人。”他说,“我就是贫民会主席。进来喝口热茶吧。”

陕西山里的这些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方言,而且还有很多发音含糊的口语,不过他们也能听懂“白话”——中国的官话,至于他们的方言,外地人也是能听懂不少的。我又试着和那位主席交流了几次,他开始理解我的意思,我们的对话能够顺利进行下去了。不过,在我们交谈过程中,haip' a这个词还是会时不时地蹦出来,但我一时之间也顾不上问他究竟在害怕什么。最后,我还是问了这个问题,这时我才知道陕西山区方言中的haip' a相当于官话中的“不知道”。这个发现让我相当满意。

我坐在铺着毛毡的炕上,更加详细地向那位主席介绍了我自己以及我的计划。没过多久,我就打消了他的疑虑。我想去县政府所在地——安塞,当时我以为苏维埃主席毛泽东就在那里。我问他能否给我找一个向导和骡夫。

他答应我说没问题,不过他不建议我在大热天赶路。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天气确实太热了,更何况,我看起来就很疲惫,还没有吃饭。实话实说,我饿坏了,所以我也就没再客套,接受了他的邀请。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赤匪”一起吃饭。因为我的骡夫急着返回延安,我便给他结了账,与他告别。这次告别也是告别了我与白色世界的最后一个联系,我已经决定破釜沉舟,进入红区,而且还会在那里待上几个月。

我现在只能任由刘龙火先生(我后来知道了这位年轻农民的名字)摆布。接着,他的那些长相剽悍的同伴陆续从附近的窑洞赶来。同样地,我也只能任凭他们摆布。他们的穿着都一样,身上配备的武器也差不多,一个个都好奇地看着我,在听到我那蹩脚的汉语后,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刘龙火拿出烟、酒、茶来招待我,并问了我很多问题。他和他的朋友们十分好奇地翻看我的照相机、鞋子、毛袜、棉布短裤,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尤其是我那件卡其布衬衫的拉链,更是让他们赞不绝口。他们对我的整体印象似乎是:一身行头看起来很可笑,却非常实用。我不知道“共产主义”在实际生活中对这些人意味着什么,我已经做好了看着我的财产迅速被“共产”的准备,但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相反,我还享受到了外宾的待遇。

精讲点拨

由于国民政府大肆宣传抹黑共产党的谣言,斯诺对“共产主义”也存在一些误解,但事实让谣言不攻自破。

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他们端上来一大盘炒鸡蛋,还有花卷、小米饭、一些白菜以及一点烤猪肉。主人为饭菜不够丰盛而觉得抱歉,而我则为我这惊人的饭量向他表示歉意。其实,我的歉意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我必须麻利地使用筷子,才能赶上贫民会的那群风卷残云的兄弟。

刘龙火让我放心,说安塞离那里只不过“几步路远”。尽管我并不放心,但除了听他的话耐心等待,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终于等来了一个年轻的向导,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骡夫。临走前,我想把饭钱给刘先生,但是他生气地拒绝了。

精讲点拨

这里表现了刘龙火慷慨大方、考虑周到、淳朴善良的特点,还体现出他对毛主席的拥戴。

“你是外国客人,”他解释道,“而且你是来找我们毛主席的。再说了,你的钱我们也花不出去啊。”他瞥了一眼我要给他的钱,问道:“你没有苏区的钱吗?”他一听说我没有,就马上数了一块钱的苏区纸币给我说:“给,你路上会用得到的。”

为表感谢,我拿出一元的国民党纸币递给刘先生,这一次他接受了;我再次向他表示感谢后,便跟着我的向导和骡夫爬上山道离开了。

后来,我遇上土匪,险些丧命,以致后来谣传说我被土匪绑架杀害了。实际上,土匪早就在那静默的黄土山后面跟踪着我——但不是赤匪,而是白匪。 pGoDxjyL+OPNTsiH+IHo2mD61iDr0BY0YuoqWwDfFEh7/FOi+/hdScsEgSdZiX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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