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EFT是一个人本取向的治疗学派(Johnson & Boisvert,2002)。人本取向一直比其他治疗取向更能认识到情绪的重要性,更系统化地将情绪视为改变过程的重点。人本经验取向的治疗论点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人类持续不断地整理和塑造其情绪经验,并赋予这些情绪经验一些新的意义(Cain,2002)。个案比治疗师更了解自己的经历与感受,因此我们可以说个案才是他们自己生活的专家。治疗师的角色是:(1)拓展个案对自己经验的觉察和了解;(2)整合过去未整理的经验;以及(3)赋予这些经验新的意义。因此,治疗的焦点是此时此刻的关系历程。重点在于如何处理事件对关系和个人的影响,而不是简单地去追究事件的细节或真相。治疗师的角色是过程顾问,治疗则是治疗师与个案一起合作探索的经验。就如卡尔·罗杰斯所说,治疗的过程让治疗师“享受发掘经验的层次”,而每个人经验的层次都是独特的。经验取向尊重个别差异,视每个人和每个关系就像一种独特的文化,是治疗师需要去了解的。经验取向治疗师“持续地接收信息,而不是无所不知”的态度,这正符合婚姻与家庭治疗对多元文化差异的重视。
人本主义的治疗师认为,人是社会性动物,需要归属感和受到重视;并且他们视个人为人际关系的一部分,而不是独立的个体(Cain,2002)。因此,治疗师的接纳和同理自然成为促成个案重新整理旧经验和建构新经验与能动性的关键因素。治疗师对每一个个案的接纳,也是罗杰斯所说的“无条件的尊重”(1951),让个案能够以一个新的方式去接触自己的经验。例如,罗杰斯认为对个案经验的同理反映,不只是一个反映,更是一个启发或揭示,让个案能够更完整地整理他的经验,可以去碰触和处理内在经验中那些可怕的裂隙。从后现代主义的观点来看,治疗师要努力保持平等、真诚、坦白,以便在治疗室营造一个安全的庇护所(Anderson,1997)。在这个庇护所中,人们可以看清自己在关系中所做的选择,例如封闭自己并把伴侣关在心门之外,而且为这些选择的后果负起责任。婚姻治疗要建立的安全联盟,需要留意在肯定一位伴侣的经验的同时,不会疏忽或否定了另一位伴侣重要的经验。婚姻治疗最后的目标也是为伴侣创造一个安全、相互接纳的关系。
人类的本能是自然朝着成长的方向发展,并拥有健康的需求和渴望。当我们试着去压抑和否认这些需求和渴望时,问题就产生了。这种认为问题起因过于狭隘或僵化,即经验处理的过程被“卡住了”的观点,与人际系统取向的观点强调破坏性的狭隘互动形态是互相呼应的。这个健康模式和系统模式一样,认为健康状态是对经验保持开放,并且有弹性的回应,以利新的学习、新的选择和适应新的环境。经验取向基本上是“非病态化的”。改变的重点不在于改变特定的缺点或不足,而是通过新的经历和体验获得成长。这个取向认为,人在困境中缺少选择的时候就会受到限制,无法创造良好的关系与生活形态。如果能顺应环境而改变的话,所有的反应就都是有适应性的(Bowlby,1969)。罗杰斯完全赞同约翰·鲍尔比的说法:“心理治疗师的工作就像骨科医生的工作一样,是提供个人进行自我治疗的最佳条件。”(1988,p.152)
情绪在经验取向或依恋理论中都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而且被看作人类正当的反应。约翰·鲍尔比和情绪理论家们(Frijda,1986)都指出,情绪能提供与人类需求相关的信息,并增进人的行动力。更具体地说,新近的经验学派理论家认为,情绪的架构或蓝图是鉴于环境对需求和目标的阻碍或满足而形成的。这个架构引导人们将过去与现在的经验分门别类,并重新组织对自己内在经验和自己对他人所产生的反应。这些架构也能帮助我们预测、解释、控制我们的经验,并决定我们要如何回应。在治疗中,这些蓝图会启动,可以用来探索与扩展,并经由新的经验而加以改变。情绪需要被接触、表达和重组,也要在时时刻刻的互动中不断地修正对经验的解读。情绪既是改变的目标,也是改变的催化剂。
经由拓展原有的经验,然后产生强有力、矫正过的新情绪经验,改变就发生在当下。因此,改变不能单单依靠洞察、宣泄情绪或技能改进,它是由重组与表达新的情绪经验来改变一个人重要经验的结构、对自己的看法,以及与他人的沟通。总而言之,越来越多研究数据证明,情绪的唤起、经验的深度和治疗的成果呈正相关,不只经验学派如此,认知行为学派也一样。在美国国家精神卫生研究所(the National Institute of Mental Health,NIMH)对抑郁症的研究中,路易斯·卡斯顿圭(Louis Castonguay)及其同事发现,个案更多的情绪投入与体验能够有效地预测了两种治疗模式的正向改变(Castonguay,Goldfried,Wiser,Raue & Hayes,1996),而对偏颇扭曲想法的关注实际上反而预测了治疗后更多的抑郁症状。
一位经验取向的婚姻治疗师会完成下列任务。
●专注和反映伴侣个别的情绪经验。
●肯定和接纳个案的情绪经验,而不要试着找东西去取代它。
●贴近同理地与个案一起去探索:在上述情绪经验中,哪些印象最鲜明?哪些最伤痛?哪些是个案在特定互动过程中尚未成形或未被充分理解的感觉?
●运用“过程问句”和同理的推测去拓展其情绪经验。这些问题可以是“发生了什么”或“如何发生的”,可以是推测性的也可以是从我们摊开的情绪经验出发的。治疗师温和并尊重地带领个案去他们经验的最前沿,也就是约翰·鲍尔比所说的“恐惧、排挤、不被接纳”。
●引导个案从事促进一种新的体验处理的任务,例如在有问题的反应(刺激或触发,而不是反应本身)中关注新因素,并扩大和深化这种意识,直到出现重组整个体验的新方面,如治疗师将帮助个案在习惯性愤怒反应下获得绝望和渴望。在经验型个人治疗中,这样的任务可能是要求个案与影响个案自我定义的关键依恋人物进行假想对话,并检查个案的情绪反应。在讨论治疗任务时,第4章将更详细地讨论情感工作。
上述五个经验性的干预技术最初用于个别心理治疗。在婚姻治疗中,伴侣的一方有机会目睹治疗师帮助另一方重整其情绪经验的过程。但因为伴侣也在场,在治疗过程中当场的互动可以让个案练习并塑造新的互动方式。婚姻治疗师此时并不是在有“人证”的情况下做个别心理治疗,目标是经由重整个人内在的情绪经验,帮助伴侣在治疗谈话中重建情感联结。这个目标影响了治疗师如何选择特定的情绪经验作为治疗重点,以及如何处理这些经验的方法。婚姻治疗的挑战在于:要兼顾探索双方的个人经验,肯定双方的差异,并鼓励伴侣间的互动。婚姻治疗师要切记,伴侣双方都密切注意和聆听治疗师对另一半说了什么、有何反应。他们随时会开口反对治疗师的评语,或因治疗师说的话而受到伤害。婚姻治疗师必须切记的是,去肯定和接纳伴侣双方的经验,不要偏袒任何一方。
如果我们试着从经验取向的角度来回答本章一开始提出的问题,答案就出现了。问题的产生或持续是因为伴侣双方用局限的方式去整理他们的经验,彼此的觉察能力很低,而且缺乏弹性和变通能力。治疗的目标是:(l)找到较有弹性的方式去处理他们的情绪经验;(2)为他们的经验找到一个新的意义或解释,而这个新的解释能够帮助个案了解其需求和目标;(3)找到和环境互动的新方法。在经验取向中,情绪的觉察能力是一切改变的基础。情绪反应帮助个人了解其需求和渴望,同时也鼓励个人和环境互动以满足个人的需求。改变的过程是经由重整旧经验和创造新经验,再加上采取恰当的行动而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