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在古希腊童话世界里，有一个叫弥达斯的人物，他手碰到的东西都会立即变成黄金；这是神（实际是半人半神）为答谢他送的礼物。但此事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因为他没有想过，他手碰到的食物也会变成黄金，而黄金是不能吃的！

在瑞典文学和艺术中，人们可以把奥古斯特·斯特林堡（1849—1912）看作一位后世的弥达斯。经他手的一切东西都能变成艺术，但是这些艺术除了使他坐在写字台前或站在画架旁边感受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快乐以外，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运。斯特林堡不仅是瑞典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他在十九世纪末几乎革新了这个领域里的所有文学形式：长篇小说《红房间》，短篇小说集《瑞典的经历和冒险》，抒情诗和散文等等。他的象征主义和表现主义剧作《到大马士革去》、《一出梦的戏剧》和室内剧还构成了欧美现代主义戏剧发展的新起点。如今他还被视为瑞典最伟大和最享有国际声誉的画家之一。

斯特林堡天才和敏锐的创作方法——即使他的批评者也不能不承认，没有人能比他更好地运用瑞典语——使他不可能创作出一部平庸之作。他的广泛兴趣和丰富的思想，对社会的关注和不停地清算他自己所属的资产阶级以及现代的人生观，有助于他的作品流芳百世。他掌握的词汇超过所有的瑞典人，就这一点而言，他在经典作家中可能保持着某种世界纪录。他的创作得心应手。他使用自来水笔迅速地写，有时候仅用两三周的时间就能创作出惊世之作，如《父亲》、《朱丽小姐》和《死神舞》。他创作前一般不需要长期准备，一稿就可直接送去印刷，极少在原稿和校样上改动。在他出版的大约一百五十部作品中，有一半被认为是经典作品。他写的近一万封信件被保存下来。它们有着巨大的艺术价值。甚至他在十几年里写的所谓“神秘日记”也成了巨大的文学亮点，这是他本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创造性的天才和多才多艺也表现在其他方面，如：他的实验性摄影作品和本身带有业余性质的不同科学领域的文章——关于文化历史、化学、植物、语言科学等等，在青年时代他已经成为国家著名文艺评论家和最著名的汉学家之一（他曾写过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瑞中关系方面的文章）。他完全有资格与另一位不仅仅满足于美文学创作的欧洲天才人物歌德相媲美。不过，由于斯特林堡多才多艺和具有弥达斯式的天性，他在两者之中更有优势。

斯特林堡在瑞典国内的地位是无可争议的，但是在国外就是“小兄弟”了。他的伟大得到文学专家们的承认，包括戏剧史学家，但是他一直没有被海外广大公众所熟悉，尽管他最初的成名似乎在法国和德国。他富有深刻个性的语言音韵活泼、结构严谨、逻辑性极强，这些构成了理解他的障碍——同时要把这种铿锵有力的小语种完全准确地译成另外的语言极为困难。他的许多阴郁和漫画式的题材——他的文学人物显得抽象，各种矛盾尖锐复杂和作家所谓仇视妇女的坏名声时常被提起——这些都影响他国际声誉的扩大。人们怀着某种合理，但是怀着更大的不合理，把他视为一个怪异的作家。

在国际舞台上，斯特林堡经常陷入易卜生的阴影里，很多人更容易理解和赞赏后者。易卜生的戏剧选多少年前就在中国翻译出版。斯特林堡著作中文版首卷的出版将逐渐使他有可能作为戏剧家与来自挪威的最大竞争者并肩而立。通过包括众多最优秀长短篇小说和诗歌的中文版《斯特林堡文集》，中国读者将有机会了解作家其他方面的有趣特性。我知道，读者可能通过译本做到这一点，但实际上难以做到完全准确，只能是尽量接近理想。与我相交多年的朋友李之义译审，被公认为最杰出的瑞译中翻译，为了使中译本准确和接近原文他做出了人所能及的努力。他与我密切合作。作为《斯特林堡全集》国家版主编，我在斯德哥尔摩大学设有办公室，我们在那里工作了很长时间，对作品中的难点反复推敲、琢磨。这套国家版全集是迄今为止瑞典最大的人文科学项目，从一九八〇年开始，预计二〇〇五年完成，届时将有包括斯特林堡全部创作和批注的作品七十二卷问世（不包括分散发表的书信）。这些年我曾先后帮助过十五种不同语言的斯特林堡翻译家。他们当中很少有人像李之义这样充满激情地去探寻斯特林堡作品的真正含义。

现在开始出版的仅仅五卷的《斯特林堡文集》中文版，是根据瑞典文国家版《全集》翻译的。这意味着一方面原文是经过核对的（国家版比过去出版的瑞典文版更加“精良”），另一方面李之义可以利用我们在全集中的索引。后一点特别重要。由作品介绍和几千个词语注释组成国家版中的各种索引，包括有关斯特林堡作品的丰富知识。这意味着中文版作为瑞典文国家版的“后续版”建立在可靠的基础上。

作为瑞中建交五十周年的礼物，瑞典学会为中文版《斯特林堡文集》提供了资助，也得到瑞典文学院和斯德哥尔摩大学多位朋友的支持。

拉士·达尔贝克
2001年3月20日 drkL0qvQVHhClo27M24gk0NCVveK5oBGJaidqQ5Pblcvwu46OZ6/xOLUDcJc1CJ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