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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如夏风清爽，如秋月皎洁，不知为何，让人听了十分心安。
就像那日拜堂成亲，他扶住了我，仅是一句“小心”，就在我内心荡起阵阵涟漪。
扑面而来的草药味，与我嫁衣上的沉水香不能说相契合，但却也是此起彼伏，前呼后应。
我头顶大红盖头，心底要了命的紧张。
已是第二次嫁人，头顶着熟悉的大红盖头，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慌张？
是因为他，终于来了？
还是因为前日之事，我仍心有余悸？
而邱晨曜的出现，究竟与他有没有关系？
原本以为等他出现时，我会一一问明白。
可他真的来时，我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双腿上的手本规规矩矩的叠放在一起，听到邱暮白向我靠近的声音时，我却下意识的紧紧攥住。
仿佛只要这样才能平复我内心的慌乱。
慧儿也被邱暮白的突然“到访”吓到了，慌忙跑进屋内，听声音，似是还绊了一跤：“姑……姑爷您来了……”
这时邱暮白身边的连业张口说话：“我们都退下吧，今日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洞房夜，我们出去把门守好。”
慧儿有些不情愿，因为很多礼节都是要有人伺候才能完成。
他们把慧儿带走了，那这些礼数……
还未等我细想什么，突然，我看到邱暮白朱红色的衣摆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是何时走过来的？
是步伐太轻，还是我太紧张没有注意。
紧接着就是毫无征兆的揭开了我的盖头。
没有用喜秤，也没有吉祥话，就这样直截了当……
虽无礼，却温柔。
龙凤呈祥的红烛随着盖头的掀起，微弱的闪烁了一下，将墙壁上的我们也晃了又晃。
我缓缓抬头看向邱暮白，心头仿佛被人捏住一般，让人窒息。
只见单薄的朱红色寝衣，散散的搭在他清瘦的肩头，再往下看，是他那双葱白色纤细的双手，正紧紧捏着我的大红盖头。
尤其在这红色的衬托下，显得他的皮肤，有些病态的白。
“就这么顶着它，脖子不酸吗？”
我这才想起自己紧张到都忘记看他的脸。
目光慢慢移上去，直至看到邱暮白的面庞后才明白，什么叫做温润如玉，公子无双。
他的那双眸子，可不同于他的声音那样清冷。
反而像是掬了一捧月光，闪烁着漫天的碎金，温柔明亮。
“嗯。”我颔首示意，欲要自己取下凤冠。
但是邱暮白比我手快，放下盖头后就帮我小心翼翼的取下。
只听他声音略显担忧：“额头怎么青了。”
我轻声道：“换你戴这样重的凤冠整整三日，你的头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邱暮白先是一愣，然后淡淡一笑：“洞房夜就敢给夫君难堪，也不怕日后夫君给你难堪？”
我看他戏弄的眼神也并不示弱：“新婚三日才洞房，你的邱家日后必然要给我难堪了。”
关于邱晨曜的无礼，最终堵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不知为何，我觉得此事与他无关。
邱暮白看着我嘴上不饶人的样子摇摇头，缓步走向木架处。
他行走的步伐真的有些羸弱，虽未如传言那般病入膏肓，但看起来也是有气无力。
只听一边走一边道：“冷落你三日，是为了与你和离时，让你好摆脱邱家。”
和离？！！
我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重新回忆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时，邱暮白拿着一个白玉瓷罐走了过来：“再等些时日，我会同你和离的。”
我立即心生不悦，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娶我入门就是为了和离？你是觉得我一个寡妇很好欺负？”
鼻头已经开始泛酸，那是面对婚嫁之事，一而再的羞辱我的委屈。
更是命不由我，任由他们玩弄的不甘。
凭什么？
我强忍着泪水，不想让自己在这一刻显得这般不堪，故作凶狠的瞪着他。
邱暮白不慌不乱的坐到了我的身边，打开白玉瓷罐，用手指取了些药膏就要往我额头上擦。
见他不回我的话，我身子往后一仰，躲开了他的手。
“邱大少爷，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羞辱我？八抬大轿娶我入门，然后在一纸和离书让我被人唾骂？”
面对我的质问，邱暮白却是温柔一笑。
那笑容如三月暖阳般令人觉得心生愉悦，让我一时间竟忘记他方才说的“和离”二字。
“如果我想让你被人唾骂，那又何苦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我蹙眉不解，只听邱暮白继续说道：“不和离难道你想为我守一辈子的寡？”
我闻此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邱暮白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将我轻轻拉的离他近了些，然后用手指在我额头上的伤处涂抹着药膏。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我皮肤时，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再往后，就是邱暮白指尖的温度。
我清楚地感受到，比起药膏冰凉，也好不到哪去。
他认认真真地为我上着药，一边涂一边道：“我活不久了，最多也就三五年的光景，我会提前写好和离书，留给你足够多的银两，让你离开邱家，唯有我对你冷漠些，邱家人才不会在我死后拴住你，让你为我守寡。”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邱暮白的脸，他有些清瘦，脸上的轮廓显得更加清晰，高挺的鼻梁如松柏一样坚毅挺拔，温润却少些血色的双唇令人心生怜悯。
最让我刻在心中的还是他那双眸子，如碎星般熠熠生辉，但又感觉少了些什么。
只见邱暮白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伤处，并未注意到我错愕的目光。
他竟云淡风轻的说出自己命不久矣的话，一时间我心中的怒火瞬间消散。
涂完药膏后，邱暮白迎向我的目光，略带歉意的说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虽不知你与刘家的细枝末节，但我知道你需要一个不计前嫌的夫君，而我这个将死之人，需要一个不嫌我命短的妻子，之所以三日才来，也是想要看看，你会不会因为我的冷落而哭闹，毕竟之后你在邱家的日子，就如这三日一般。”
我似乎明白了邱暮白所说的话，但又好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再没言语，任由邱暮白替我涂抹药膏。
烛光微闪，对影成双。
这是我与邱暮白第一次相对而坐，也是我与他初次相识，更是我和他的洞房花烛夜。
面对邱暮白的温柔，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就好像，他怎么说，我愿意怎么做。
事毕，邱暮白对我躬身一礼：“原谅我不能许你一个白头的承诺，但只要你在我死之前做好这邱家大少奶奶，我保你和你成家余生无忧。”
原来，我能有幸成为邱家的大少奶奶，全然是因为我这个寡妇的身份。
因为江陵城中，无人愿意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哪怕有这荣华富贵，也不愿年纪轻轻的就守寡。
邱暮白之所以选我，是因为我无路可走。
顶着克死亲夫的“罪名”，就像没人愿意嫁他一样，也不会有人愿意娶我。
我浅笑，邱暮白竟是如此一思虑周全之人，赌对了我的选择，也考虑好了我的退路，让我无法拒绝。
但细细一想，这的确是我最好的出路。
既如此，那我的命也该由着我一回了。
“那还请邱大少爷留下字据，口说无凭，有您的签字画押才行。”
我扬起头颅，毫不客气的看向邱暮白。
他蹙眉怔神，摇头苦笑：“我竟忘了，你爱财如命。”
我错愕地看向他，他是如何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