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跟着连业走进了留仙台顶楼的一间厢房中,这里人不算多,环境静谧而优雅,是邱暮白的喜好。
推门而入时,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一嗅到这个味道,我就感到莫名的心安。
方才在赏菊宴上与沈氏的不愉快瞬间一扫而光,我扬起嘴角,笑着问道:“邱肃回来了?”
“嗯。”邱暮白应了我一声,眉眼如月,温柔地看向我。
只见他身着玄青色暗纹团花长袍,像是一座精美的塑像,眉眼如画,神态端庄,矜贵的气息围绕在他的四周。
仅是坐在那,就让人赏心悦目。
衣袍定然是量身定做的,但却看着松松垮垮的,搭在他消瘦的肩头。
连日的奔波,邱暮白又瘦了一些。
我心中笃定,他的病的确再不能耽搁了。
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邱肃的身影,也没有看到我想看的东西。
回头叮嘱连业,“都快到冬至了,为何还让你家主子穿得这么单薄?”
连业噤声不语,立在一边,垂眸听着我的质问。
邱暮白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笑道:“你别怪他,是我不想穿的,天还没有那么冷,裹得那么厚,让人看了笑话。”
我坐到了邱暮白的对面,顺势接过他替我倒的热茶,压根儿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我已经让梁掌事给你做了套冬衣,辛苦连业现在就去取吧。”
闻言,连业乐得喜不自胜,抱拳领命,转身就走了出去。
留下邱暮白看着空荡的门口无奈摇头,“他现在可真听你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的人呢。”
“不是他听我的话,是你必须得听我的话!”脱口而出的霸道的言论,连我都给吓了一跳。
这出嫁从夫的言论我虽然嗤之以鼻,但好歹邱暮白也是邱氏一族的家主,我未免显得独断了一些。
方才这口气,要是被三叔奶听到了,定然又会斥责我一番。
看到邱暮白忍俊不禁模样,我立马解释道:“谁让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整日东奔西跑的,万一病倒了,这一大家子人我可不帮你照顾。”
“好好好,夫人说什么都好。”邱暮白点头应和,看我喝完了茶,又给我倒了一杯。
我立即转移话题,“邱肃呢?不是说邱肃回来了吗?”
“回来了,我让他去替我取一样东西。”
之前与邱暮白的谈话间,我得知邱肃也是他的得力干将。
别看邱肃年纪小,但是功夫高,做事也稳妥。
尤其是上一回在大火中救了我之后,我一点儿也没有把他当成是孩子看待,反而多了几分敬意。
我点点头,一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这时,邱暮白挑眉一笑,“听说你今日泼了三叔奶一身茶水?”
邱暮白是知道我与沈氏一起赴宴的,也知晓赏菊宴上沈氏扣下了三叔奶的请帖。
他能在我与沈氏针锋相对的时候,让连业来接我,便是清楚今日发生了何事。
我避开了他一副坐看好戏的眼神,努努嘴,“我虽然泼了三叔奶一身茶水,做出了不敬长辈的事情,但是我保住了邱家的颜面啊。”
我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邱暮白。
说到最后,我扬起了下巴,邀功道:“不然的话,估计三叔奶到现在还在被沈氏的谎言哄骗着,等到长老大会的时候,西府占了上风,我看你该怎么办。”
邱暮白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也就是说,你设计让沈氏买了一样的布料,又从中运作,只留下一家成衣店做了两件衣裳,再联手裴夫人将此二人请到赏菊宴上,若不是你及时出手,今日丢面儿的,就是赵夫人、西府、还有三叔奶三个人。”
说着,邱暮白像个老先生似的,连连点头,“听来听去,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家夫人布局布的好啊。”
我听着越来越不对劲儿,这看似在夸我的话语,可言外之意,不就是我说心机深沉,设计陷害沈氏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心肠太坏了?”
听着邱暮白的话,我有些心虚,的确这一切都是我故意设计,引诱沈氏一步步按照我的计划来走。
而三叔奶,也是因为我的故意而为,才斥责了沈氏。
邱暮白原本是想打趣我一番,可听到我这么说,立即有些慌神,下意识地抓住我的手,“夫人心肠坏?我只觉得夫人还不够坏!你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待沈氏这样的人,就应该下死手!”
下死手?!
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不过又想到邱暮白爹娘的死因,要是直接宰了西府一家,的确有些便宜他们了。
我点头应和,“既然邱家家主都发话了,那下一回我再狠一点。”
邱暮白眼神一松,握紧了我的手,道:“你能为我做这些,我感激不尽,可我更希望你不要插手这些事,对付这些人,只会脏了你的手。”
我闻言不悦,当即抽出了手,“又要说什么和离的事情吗?我说了,既然如今我是邱家的主母,我定会做好我该做的事情,你不要想着把我摘走,我已入局,如何抽身?”
这时,邱暮白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的眼底附上了一层沉重的忧色,漆黑的眸子中能清楚地看到我笃定的容颜。
“如果可以,我想与你立马和离。”
“你说什么?!”
我惊得直接站了起来,直直地看向邱暮白,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邱暮白又一次拉住了我的手,耐心且温柔地解释着:“你先别急,你坐下听我说。”
我当然知晓邱暮白是什么样的人,也明白他这样说定然事出有因。
可真的听到他要与我和离时,我的心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此次邱肃进京是去找了陆将军的挚友姜云朝姜大人,姜大人乃大理寺丞,负责各州司法案件的复审,知晓不少朝中密事,我让邱肃去找他,就是想查一查白仲景五年内升迁如此之快的原因。”
事关京城密事,我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邱暮白放低了声音,继续道:“你一直在想,邱家内宅中的账,短缺的三十万两究竟去了何处。”
我深吸一口气,惊了半晌,顺着邱暮白的话,缓缓说出口,“你是说西府将三十万两都给了赵家,赵家又给了白仲景,白仲景是靠这三十万两……”
后边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邱暮白递给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能想到赵家愿意将赵玉婉嫁给邱晨曜,无非就是看中了邱家的银两。
有了三十万两的铺垫,像他们这样的贪婪之辈,定然愿意用一个女儿来换更多的银子。
小女儿提供银两,大女婿稳坐高位,这就是赵家的算盘。
如此算计邱府,想到此处,真如邱暮白所言,我还不够狠!
“白仲景被扶上户部侍郎的位置以后,不仅仅担任了此次溧阳赈灾的钦差大臣,因为办事得力,曾经还负责过河堤的修建、北方虫灾的百姓安置……”
北方虫灾……
陆离就是因为虫灾,庄稼颗粒无收,与母亲逃难来江陵的。
虽然是逃难来此,但是看陆离的言谈举止,并不像是穷苦百姓人家,倒像是读过几年书的。
如果说像陆离这样的人家都不得已背井离乡,更别提千千万万穷苦百姓了。
所以可想而知,当年北方虫灾的赈灾款……
听到此处,我算是明白了邱暮白的深意。
“所以你是害怕西府与赵家的关系如此紧密,日后会连累邱家,然后想要赶紧撇开我?”
邱暮白摇摇头,“如果只是西府与赵家勾结那么简单就好了,就算散尽我邱家家产,护住我邱氏一族的平安,我绝不犹豫。”
听到这话,我都能感觉到邱暮白掌心开始冒汗。
我问道:“此话何意?”
“你想,白仲景一路高升,背后定然有人提拔他?以他现在的官职,有赵家想办法给他送银子已经足够,那他贪没这么多的银两,又是为何?”
“你是说白仲景也是为人所用?”
“姜大人让邱肃给我带了句话,说……白仲景只是一个卒子,他背后的主子一定是宫里的人,不然的话,他不会升的这么快,更不会胆子大到贪没这么多银子,所以他做的一切。”
“都是在为宫里人做事。”
“宫里人?”
我听得瞠目结舌,脱口而出问道:“夺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