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道西府的人是从何处请来的法师做法,又唱又跳的,折腾到子时都还没有消停。
听着外边闹哄哄的声音,吵得我心烦意乱,躁动不安。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迟迟没有入睡。
帐外守夜的慧儿听到动静,轻声问道:“姑娘,可是伤口发痒,要奴婢给您扇一扇吗?”
后背的烧伤已经开始长新肉了,时不时就会发痒。
邱暮白给我做了个可以转动的小风车,只要慧儿摇动把手,风车一转,便能送来微凉的风,能缓解伤口的痒不说,一点儿也不冻人。
“不是。”我不悦道。
“需要奴婢去请大少爷吗?大少爷临走前特意交代过,若是姑娘有什么不适,立即禀告他。”
“不用!”
这些日子邱暮白对我事无巨细的照料,早就收买了慧儿的心。
除了奶娘和娘亲,这个世上,邱暮白是第一个对我好的。
慧儿虽然是我的丫鬟,但邱暮白吩咐的,只要是对我好的,慧儿一定会听。
我用被褥蒙住脑袋,气哄哄地一个翻身,还真的扯到了伤口。
我忍着没发出声音来,就怕被慧儿听见,把邱暮白招来。
此时此刻,我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他。
这是我受伤后,邱暮白第一回没有在我这里睡下。
在我昏迷的那几日,他都是衣不解带的在榻边照顾我。
醒来后,也会命人在外室的软榻上铺好被褥,方便听着点我有什么不适,他可以随时进来。
可偏偏就是今日,他没有留在卧房。
他前脚说我们终究是要和离的,要我少得罪人。
后脚便说今晚有账本要看,要回书房,嘱咐我好好休息。
我越想越生气。
这算什么,我都做好跟你并肩作战的准备,已经向沈氏宣战了,你突然告诉我,要我们划清界限。
我真的想不明白。
明明是他寸步不离的照顾着我,生怕我有一点闪失。
现在我伤势渐好,他又突然这般冷漠。
“慧儿!”
我从榻上坐起。
“姑娘怎么了?”
“厨房还有石榴汁吗?我要冰的。”
“姑娘,这大晚上的,喝太生冷的会胃痛。”
“快去给我拿,我这里有一股邪火,憋得我烧得慌。”我拍了拍胸口的位置,只觉得自己就要喘不上气了。
这邱暮白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说住就住,说走就走。
慧儿见我这般反常,也不敢多问,忙跑了出去寻石榴汁。
长夜漫漫,对影成双。
邱暮白,你就这么想与我和离?
回来的时候,慧儿奇怪道:“姑娘,连业好像一直在外边守着,我出门的时候瞧见他了。”
我闻言眼眸一转,接过石榴汁,“咕嘟”、“咕嘟”将其一口饮下。
慧儿给我做了许多石榴汁,担心会坏,将其封坛,放在厨房的地窖里,很是凉爽。
这一股子透心凉,瞬间将我心中的火气给浇了个彻底。
“你说连业在外守着?”
“是啊,奴婢刚一出去,连业就冲出来问奴婢,可是姑娘有什么不舒服?”
“你怎么讲?”
连业守在屋外,必是邱暮白安排的。
我又喜又怒,他这人,也真够麻烦别人的。
慧儿很聪明,挑了挑眉,“奴婢就说啊,这大少爷突然不在房里了,没有他那阳刚之身帮姑娘压制着乱七八糟的邪气,不知道是不是西府的妖孽被赶到这里来了,害的姑娘一夜未免,浑身发烫,需要冰水降降火。”
阳刚之身,压制邪气。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是该夸慧儿,还是该骂慧儿。
不过听完这话,我心里舒坦了许多。
慧儿伺候着我重新睡下,要我早点休息。
入夜,西府那边终于消停了,我也渐渐有了睡意。
可是后背伤口的新肉,痒得我实在是难以安眠。
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但后背的痒,又害得我扭来扭去的。
我实在忍不住了,想要伸手去挠。
突然,后脖颈处一阵凉风吹在了我的伤口处,令我突然清醒了过来。
让人心安的药香,还有身后突然的踏实。
我便知,是邱暮白。
他按住我的手,温柔道:“别挠,会留疤。”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眼眸突然一下湿润了起来。
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只觉得委屈的紧。
“不是要看账本吗?”
他突然停下了吹气,片刻后,他的声音也带一丝委屈,“心静不下来,看不进去。”
“为何?”
“担心你。”
我心头一颤,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身子忍不住缩到了一起,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这时,伤口娇气了起来,不吹还好,一吹更痒了。
我刚想伸手去挠一挠,可是邱暮白拉过我的手,突然解开我的前襟。
我一愣,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别怕,给你扇一扇。”
邱暮白诚恳的言辞,并未让我感觉到不适。
反而我这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却是让我羞愧难当。
我这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邱暮白可是正人君子。
而我……本就是他的夫人啊。
邱暮白温柔地拉开我的衣衫,露出后背伤口的位置。
一阵凉意袭来,令我身上一个激灵。
但很快,邱暮白温热的指间,划过的我的肌肤。
让我好不容易静下的心又重新躁动了起来。
正如他所言,他就是用扇子给我扇扇,并未逾矩。
我就这样背对着他,听着他缓缓道来:“我知你一番好意,替我和我爹娘打抱不平,可是……”
邱暮白的言辞中带有一丝不甘,更多的是伤感。
“我这身子,护不了你多久。”
说着,邱暮白便咳嗽了起来。
卧在榻上被人照顾的这些日子,我都差点忘记了,真正有病在身的,是邱暮白。
他拖着自己生病的身子,还要照顾我。
反倒是我有些恃宠而骄了。
我欲要转身去看邱暮白,却被他按住肩头。
我便知,他不想要我想对待病人那样对他。
等邱暮白恢复平静后,他侧卧在我身后,继续边扇边道:“你也看到了,我这副躯壳,早已是假象,至于还能活多久,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就只管做好你的邱府主母,不要为了我得罪西府的人,等到将来,我一封和离书放你走,你还是要继续好好生活的啊。”
“我不怕他们。”我紧紧抓着被子拉在胸前,像是寻求什么安慰似的,将锦被抱在怀中。
“可是我怕。”
说这话的时候,邱暮白是没有底气的,他是真的害怕。
“万一我走了,西府的人报复你……”
我“噌”的一下坐起身子,冷声道:“第一,你还没有走,身前哪管身后事,咱们先过好眼前的日子,第二,我不怕西府的报复,他们反而该怕我会揭发他们,第三……”
黑夜之中,邱暮白的眸子如星辰般明亮。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是他独有的味道。
我凝望着他,泪水早已顺着脸颊滑下。
“第三,如今我是邱府主母,内宅之事,我说了算,你管不着!”
一向温柔和顺的我,突然对邱暮白这般刚硬,令他也有些猝不及防。
末了,他起身用锦被包裹住我,而后扶着我躺了下来。
就这样,他环抱着我整整一夜。
我不知他睡得如何,可我却是从未有过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