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月石榴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
这是娘亲在世时最常念的一句诗。
其实最爱石榴的是娘亲。
她喜欢五月时,石榴花开时的美景。
娘亲曾给我讲过,父亲求娶她时,正是五月石榴花盛开的时候。
当时父亲折了一朵石榴花,簪在了娘亲的发髻上。
他说:“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外祖家是商贾出身,平时接触最多的都是银两和商贩。
所以面对父亲这样才华横溢、文采斐然的士族之后,娘亲当即沦陷其中,并且深深地迷恋上了父亲。
最后义无反顾的嫁到了江陵,做了成府的当家主母。
原本以为会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话本。
可谁知,等娘亲来到成府后,父亲不让她对外提及自己商贾出身的身份,就说自己是成家的远方亲戚。
是父亲念及娘亲举目无亲,孤苦无依,这才娶了她做正妻。
父亲也不允许娘亲与其它士族夫人相见,就怕会暴露娘亲胸无点墨,没读过什么书。
若是没有什么要事,也不允许娘亲出府。
总之,只要是容易让人发现,她是商贾出身的事情,都不允许娘亲做。
父亲只需要母亲做好成家主母,替成家延续香火就好。
娘亲带来的嫁妆全都填补进了成家,人也全心全意地打理着成家的一切。
可是到头来,父亲始终瞧不起娘亲。
认为他们身份有差,是没有什么共同话语的。
求娶时别有用心,娶到后却对其冷落。
无论娘亲事后怎么做、做什么,在父亲眼中,她都是那个满身铜臭的布商女。
后来,随着成家越来越不景气,娘亲与父亲的感情也所剩无几。
每年五月,娘亲都会静待石榴花开。
看着火红的石榴花开了满树,可娘亲的心却再也回不到当初父亲求娶她时的欢喜。
外边的人都以为娘亲是病故而亡,可我却十分清楚。
娘亲这是郁郁寡欢,失望至极的心病。
她等石榴花开,我却等石榴结果。
娘亲没能等到石榴花再次为她而开的那一日。
而我却能等到石榴结果,为我所尝的时刻。
慧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精致的食盒。
打开一看,里边竟是已经剥好的、且颗颗饱满的石榴。
我看着如同红宝石一样的石榴,问道:“是何人送来的?”
慧儿摇摇头,“看门的护卫说,是一个小厮送来的,还说是咱们成府的亲戚。”
我蹙眉。
成府的亲戚。
慧儿继续道:“不过话说来,这石榴长得真好,都足矣做进贡的上品了。”
我捏起一颗,汁水流出,还带着甜甜的香气。
这么好的石榴,的确很是难得。
看得出种石榴人的用心。
想到上回慧儿拿来的石榴都还没有吃完,又来一筐,如何是好。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慧儿,“你说有个卖石榴的阿婆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你。”
慧儿连连点头,“姑娘你这么说的话,我突然想起,这筐石榴的成色,与阿婆给我的很相似呢。”
看来,阿婆卖的石榴,极有可能与这筐石榴来自一出。
认识慧儿不说,还三番两次的给我们最好的石榴。
“慧儿,你这几日去找找那个阿婆,暗中跟着她,看看她在与何人打交道。”
慧儿点点头,“慧儿明白,姑娘,那这石榴?”
“先放着,然后你让梁掌事帮我查一个人。”
“姑娘要查谁?”
“陆离。”
慧儿一惊,慌忙压低声音道:“姑娘,您知道陆离来过了?”
关于这件事情,慧儿一直没机会给我说。
当时我处于昏迷之中,又是外男来看我,慧儿知道分寸。
之后的日子,邱暮白一直照料着我,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点点头,“虽说邱家祠堂着火算是大事,可我一直昏迷不醒,他怎就能这么清楚邱府内宅之事,还能带着玉清道长来给我看病。”
“当时他来奴婢都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给大少爷说。”
我心中思忖,道:“此事还是别给邱暮白说了,以免他误会。”
我看着食盒里被剥好的石榴,再瞧这精美的食盒,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
成紫烟啊,成紫烟,你的名声可不能再糟糕了……
用晚膳的时候,邱暮白回来了。
风尘仆仆,疲惫不堪。
这段日子正好是与各大商号掌柜核账的日子。
原本是在寒衣节祭祖后,与邱氏族亲共同处理此事。
可是因为祠堂烧毁,今年的祭祖也往后搁置,这件事情就全部落在了邱暮白的身上。
邱暮白照常来我屋中用膳,我本想下床伺候,邱暮白却冷声道:“躺着吧。”
我原以为他是因为疲惫才这般冷漠。
可看到慧儿呈上来的石榴汁后,邱暮白脸色一沉,“今年的石榴是不要银子吗?”
这一句话听得我云里雾里的。
邱家家主邱暮白,竟然会计较石榴买的多不多。
我道:“我喜欢吃石榴,所以慧儿就买的多了些。”
“物极必反,吃多了照样伤身。”
我倚在榻上,看到邱暮白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话锋一转,提到了今日西府来的事情。
“今日叔母来看我了,还请来了我家的月姨娘。”
“听说你把沈氏吓了个半死,夜里的时候西府就请来了大师作法。”
我抿嘴一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她那是心虚。”
“日后关于我爹娘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我正得意呢,以为邱暮白还会夸赞我一番。
可他所言,竟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我的身上。
听我半晌没有出声,邱暮白继续道:“你我终究是要和离的,得罪太多的人,对你不好……”